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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 46 章
    ……

    谭冥冥洗着澡, 水声很大, 温热水冲刷在头皮上, 这才洗去一整天头昏脑胀感。

    不管怎样, 狗子捡回了一条命, 谭冥冥心里也好受一点了,就是下午哭过, 眼睛还有点肿, 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用沾了冷水化妆棉敷眼睛, 一边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

    吹风机哗啦哗啦响,她也就没注意到玄关处门轻轻关上了。

    ……

    等差不多吹好头发以后,她脖颈上搭着毛巾,一边轻轻拧着发梢, 一边走进厨房。

    小狗在家里两个月, 早就成了家人了,这回发生这样大事故, 全家人自然都兴师动众。谭妈妈明天还要上班,但晚饭时候就提前做好了小狗最喜欢排骨汤,打算明天让谭冥冥送到宠物医院去……

    之前给狗崽子吃都是菜市场便宜排骨, 随便炖烂一下就给它装碗里, 也没注意口味什么。狗子其实有点挑剔,很不爱吃。

    但今天谭妈妈与小狗一同经历了这种事,对小狗感情显然更加深厚了, 下班后也顾不上疲惫, 居然还特地将排骨上肉细心剔下来, 佐以三文鱼,一块儿蒸熟,再加上些许调味小葱,看起来美味无比。

    就是……现在小狗失去了嗅觉,恐怕闻不到香味了吧。

    唉……

    谭冥冥一边感到有点难过,但一边又为小狗捡回了一条命而感到庆幸。一只狗失去了嗅觉,虽然以后生命会失去色彩一些,但现在,它拥有全家人喜爱和陪伴了,不会让它太过孤单。

    她去阳台上拿了狗子窝和狗碗之类,拿了个包打包起来,打算明天送到宠物医院去,小狗至少还得住院好几天,用它自己习惯用东西,应该会有安全感一些。

    不过,小念去哪儿了

    谭冥冥收拾好东西,从阳台抬起头,才发现从宠物医院回来后就没看到邬念。

    谭爸爸谭妈妈晚饭是在公司解决。而她原本要回家和邬念一块儿吃晚饭,但傍晚六点多时候,狗子伤口裂开了,医生让她在一边帮忙固定,于是她就没回家,在小区门口买了个煎饼果子解决了……

    她以为小念会自己解决掉晚饭,毕竟他很会做饭,但刚刚进厨房,好像看见厨房空空如也,早上菜也摆在在原位置,没动过。

    他没吃晚饭吗!还是在外面吃了

    她怕邬念还饿着肚子,于是走到他那小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可是,隔了好一会儿,里面还是静悄悄,没反应——

    怎么回事不在吗

    邬念房间门没锁,谭冥冥一拧门把手就拧开了。

    推门进去,一室黑暗,死寂一般。

    她伸手按下灯,才发现,小小房间里没人。

    单人床上就只垫了一床棉絮,略显单薄,邬念来家里有些天了,但毕竟比较仓促,日用品上次买了,但很多东西还没有准备到位。

    床头边放着一只男生军式书包,几本书随意扔着。

    因为没有书架和书桌,所以很多东西,他都只能堆在床上。

    ……谭冥冥忽然意识到,本来说这个周末让工人师傅来家里开墙、顺便去宜家给邬念买一些书桌、书架之类家具,但因为清晨这场突如其来令人伤心意外,全家人都彻底忘了邬念这边事了。

    他虽然比自己小两岁,但少年个子已经很高了,下周一就要去上学,没有书桌,一直搬个小凳子蜷缩在床边坐着肯定不行。

    ……而今天,邬念一整天好像也一直在寒风中跑来跑去帮忙送饭,笑容盈盈,也没有开口提过。

    谭冥冥立刻感到有些不安,她转身出去。

    客厅里空荡荡,大概是今天太累缘故,爸妈也睡得比较早。

    她走到谭爸爸谭妈妈主卧门口,把门推开脑袋探进去,想看眼邬念在不在里头——谭爸爸已经睡着了,鼾声震天响,谭妈妈正在拍化妆水,皱眉看过来:“冥冥,你怎么还不睡”

    谭冥冥心中一个咯噔,赶紧笑着把脑袋缩回去:“马上就睡。”

    谭妈妈叮嘱道:“你也别太为一百万担心了,脱离生命危险了就没事了,医药费也不是你要考虑事情。”

    宠物没有医保,生一场病可能比人花掉钱还要多,今天做这个手术,花了两千多块,当时医生说时候,谭爸爸毫不犹豫就掏了,而接下来每天住院是五十块,还不算上各种后续点滴费用,总之至少要准备个四千块,才能彻底让狗子恢复。

    ……这都快谭妈妈大半个月工资了。

    谭妈妈虽然很重视一百万,但心中滴血也是有,不过咬咬牙也就出了,反而看到谭冥冥洗完澡后跑到他们房间瞅一眼,还以为谭冥冥是太懂事,在为医药费事情忧虑,于是多安慰了谭冥冥一句。

    “好,妈妈,早点睡。”谭冥冥笑了笑,关上了门。

    转过身,她脸上却挂上了担忧,这大半夜邬念去哪儿了她忽然注意到茶几烟灰缸下压着钱和卡,还有一张被捏得略微有些皱存折,登时一愣,突然心中有种不太好预感,谭冥冥赶紧回房间去穿上外套。

    她趿拉上雪地靴,就赶紧裹紧外套下楼了。

    晚上十点多,小区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路灯亮着,照亮一团团寒气。

    谭冥冥生怕邬念出什么意外,脚步匆匆地沿着出小区门路走去,但就在这时,见到少年迎面走来,长长影子落在地上,他低着头,手中拎着一袋子卷纸,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黑色毛衣远远看过去像是沾了些许泥土,有些脏,单薄寒冷。

    ……原来是出门买卷纸去了,家里确纸快用完了。

    谭冥冥松了口气。

    “小念。”她叫了声。

    听到她声音那一瞬,长相漂亮少年浑身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怔然顿住脚步。

    谭冥冥匆匆裹紧外套走过去:“怎么不明天再出来买冷死了,快回家。”

    邬念抬起头,视线落在她脸上。

    其实,不被信任,这种事其实他已经经历得够多了,所以听到谭妈妈那样讲时,心中愤怒失落虽有,可最终仍是重归于平静,反正,已经习惯了。

    他决定卑鄙地,装作不知道、装作没听到,绝不会因此就离开。

    而他以为,家里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悄然离开了。他以为,自己是后来那个、最可有可无那个。

    但没想到……

    他注视着姐姐,姐姐脸上担心一览无余,似乎刚洗完澡,发梢还未全干,匆匆裹着羽绒服下来,几缕头发被压在羽绒服衣领里。

    虽然顺序在那只狗后面,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

    邬念周身寒气好像一瞬间被驱逐开来,他伸出手,将谭冥冥压在羽绒服里头发轻轻拽出来,然后用毛衣袖子擦了擦,吸去水分,随即对谭冥冥绽开一个笑容:“姐姐,你怎么下来了”

    谭冥冥却注意到他毛衣下摆有些许泥土,以及,手指和手背上都有新添淤青,除此之外,嘴角也破了一块,漂亮脸蛋一下子都花掉了,不由得指着他脸,问:“等等,你这里怎么了”

    “啊,这里吗”邬念想也不想地道:“刚刚在花坛那边摔了一跤,好痛。”

    这看起来也确不像是打架打出来——

    什么打架只伤到手指和磕破嘴角啊何况邬念这小孩笑吟吟,看起来乖巧又柔弱,一看就不是能打,要是打架话,肯定满脸挂彩吧

    所以谭冥冥很轻易就相信了他说辞,但心中还是略微担忧,弯下腰去给他拍了拍身上泥土,对他道:“快点回家吧。”

    “好。”邬念低眸看着她,眼中升起了些许星光。

    两人沿着小区路灯,快步朝家里走,深夜空气比白天更要冷上数倍,几乎已经到了零下了,谭冥冥侧头看了一眼邬念冻得发白脸色,就差没把自己身上羽绒服脱下来给他了,但刚有动作,邬念立刻躲开了去。谭冥冥也觉得有点无奈。

    “你们这个年纪小男孩就是喜欢不穿外套,不要温度只要风度。”进了电梯,谭冥冥揉着冻僵脸,碎碎念道。

    她想起杭祁,杭祁也总是穿得很单薄。

    邬念却喜欢极了这种碎碎念嘀咕,亮晶晶眸子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直到电梯门开。他视线也没有收回,他跟在她后面,望着她吹干后没有束起黑发,以及雪白皮肤。

    他垂下眸,低下头,踩在她影子里。

    ……

    姐弟俩进了家门,谭冥冥才想起茶几上钱事情,便问:“钱从哪里找回来”

    邬念无辜地道:“傍晚时候去菜摊找了找,有个小摊老板捡到了,我就要回来了。”

    谭冥冥没多想,在她眼里,邬念是个可怜小孩,虽然以前经历不太好,但迄今为止,在家里都乖巧而温和,从没干出什么坏事来。何况,这些钱不是碰巧捡回来,难不成还能是他单枪匹马去抢回来吗!开玩笑,就少年这单薄身形,会被揍趴下吧,那她更不信了。

    她笑了笑,将钱收了起来,打算明天交给谭妈妈,多少能让谭妈妈心情好点儿吧。然后,她拉着邬念坐下来,从电视机下面柜子里掏出棉签和药酒。谭妈妈是护士,家里小医药箱还是有。

    邬念乖乖地在她旁边坐下来,看着她低头去用棉签蘸取了些许药酒,然后擦拭在自己唇角。

    “笑什么”谭冥冥看着邬念唇角笑容,居然还有酒窝——她觉得这弟弟可爱又经常令人一头雾水,于是有些莫名奇妙,又有些好笑地问:“不疼吗”

    “疼啊。”邬念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她,一瞬不瞬地:“但现在不疼了。”

    谭冥冥笑了笑。

    她有点犯困,毕竟折腾了一整天,早上又起得比鸡早,这会儿眼皮子打架,快抬不起来了。

    因此她给少年擦药只是速战速决,两三分钟弄好后,就匆匆起身收拾东西,并留了一小包碘酒棉签,放在少年手心,道:“睡前你再自己涂一下。”

    这么快吗。

    棉签冰凉刚从嘴角划过,便稍纵即逝了。

    邬念眼睛里划过一丝怅然若失和失落,但见谭冥冥打了个大大哈欠,他又没办法让她再留下来陪他一会儿,于是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谭冥冥拍了拍他肩膀,转身回房间。

    邬念还立在沙发前,看着她房间灯亮起,片刻后,熄掉了。他将棉签攥进手心里,汲取最后一丝温暖。

    翌日,谭爸爸谭妈妈得上班,还在住院小狗自然是交给谭冥冥去照顾,而邬念一大清早起来去即将入学学校办理一些未办完手续了。

    谭冥冥拎着保温桶,心里既担心小狗,又有些担心昨天还发高烧杭祁,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还有邬念房间事情也亟待解决。

    坐上公交车,她脸贴在玻璃窗上,郁卒地往刘海上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这个周末似乎所有人都很倒霉呢。

    杭祁只是重感冒高烧,喝过药退了烧应该就没事了,她自然是得去探望重伤不能动弹小狗,但刚上公交,微信忽然就多了一条未读信息。

    ……

    昨天喝粥时候,她死缠烂打地找杭祁交换了微信,现在想想还有点让人脸热,主要是周末她有时候找不到杭祁行踪,如果能有联系方式,多少能方便些。

    而且她还是有点儿担忧自己周五莽撞行为,让杭祁生气,万一他突然觉得自己没礼貌,不和自己做朋友了,那之前接近计划岂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好不容易最近谭爸爸工作也有起色了……虽然谭冥冥心中对杭祁愧疚远胜从前,但她还是决定坚持下去。

    交换了联系方式,多少能让关系更加牢固一点。

    而事实上,她怕杭祁觉得自己很烦,所以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也没有主动去发什么信息,何况昨天一整天,都因为狗子事情而忙得团团转,她也把杭祁那边抛诸脑后了。

    ——但没想到,杭祁居然先发来了第一条微信

    谭冥冥连忙划开手机屏幕。

    ……

    而这边,杭祁高烧已经退了,只是因为生过病原因,还有些咳嗽,以及脸色不大好。他早早便穿好衣服,买来了各类早餐,内心翻涌但竭力装作若无其事、面无表情地在家里等着——

    但,等到了上午十点多,她还没来

    今天不来了吗

    还是有事

    也是,她昨天临走前似乎有些急匆匆,也没说今天还会来。

    杭祁垂下漆黑眼睫,看着热气腾腾早餐,忽然没了心情,他随意吃了几口,将剩下丢进垃圾桶,然后打开手机……虽然昨天交换了微信,但页面一直只停留在刚加微信那句自动发送上,他手指飞快在微信上摁了几下,但随即拧起眉……会不会让她很烦。

    他抿了抿唇,扔下手机,进房间收拾书本,但收拾收拾着,便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忍了忍,他还是快步走回沙发旁边,打开手机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

    ——下周一要考化学了。

    谭冥冥盯着这条信息,一脸懵逼,她知道要考化学了啊,而且她化学成绩一直不怎么好,还为此而感到很头疼呢,他好端端地突然提醒她干什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谭冥冥一头黑线,哒哒哒在手机上敲字。

    ——我家狗受伤住院了,我没时间复习。

    说起来,谭冥冥发现,两个多月前她和杭祁还没什么交集,但现在,成为了偶尔说话朋友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对他提及自己家里呢……她不知道,对面杭祁也是这么想。就像是润物细无声般,她一点点强势进入了他生活,将他从泥沼里拽了出去……

    很快,那边回了过来,杭祁问她,狗住院宠物医院地址在哪里。

    谭冥冥想也没想,将地址发了过去。

    她以为杭祁只是随口一问,但当十五分钟后,她下公交车站时,见到杭祁也正站在宠物医院门口。

    修长少年耐心地等在那里,脊背挺直,不惧风寒,漆黑眼眸正朝着自己看来,清冷却又浅淡。

    他脸上还有几分病容,不过男生这个年纪像是破风竹子一般,恢复得飞快。

    她惊了,跳过去:“你怎么来了”

    外面很冷,她围了厚厚围巾,耳根仍是冻得通红,杭祁看着她几秒,才收回视线,推开门:“进去吧。”

    这会儿宠物医院没什么人,谭冥冥去找助手说了下,直接去了二楼。

    二楼住了好些只猫狗,虽然是正规宠物医院,消毒过了,但依然有些许气味。

    一百万在最角落笼子里,躺在一张软垫上,紧闭着眼睛,身上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嘴角血迹也清理干净了,从外面看,不像是重伤,但谭冥冥知道,它此时一定很痛苦,受伤部位都在内脏。

    助手细声道:“它手术完后打了麻醉,一直没醒,小姐姐你放心吧,它情况还好,让它好好睡一觉。”

    谭冥冥担忧地点点头,将自己拎着保温桶递过去,交给助手:“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醒来,等它醒来了让它吃点儿。”

    “好。”助手点了点头。

    杭祁走过去,站在笼子外面,垂眸看了眼里面躺着狗子,问:“它怎么了”

    谭冥冥提起这事儿就恹恹,也不是很想多说,便解释道:“昨天早上和我妈一块儿去买菜,被一个抢钱包踹到墙上去了,受了很重伤。”

    她隔着笼子,将手伸进去,抚摸了下狗子脑袋,狗子虽然仍在麻醉中,但似乎感觉到她来了,还是难受地哼唧两声,这让谭冥冥更难过了。

    而就在这时,狗子似乎勉强睁开了眼一下,看向她……随即朦朦胧胧看向她身边杭祁,陡然,一瞬间愤怒了一下,想挣扎着爬起来,但因为完全没力气,只能软趴趴地趴着!

    但小眼睛还是警惕而咬牙切齿地瞪了杭祁两眼!

    随即,又因为麻醉缘故,无能为力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过程很快,谭冥冥只见小狗鼻子哼气,睁开眼又半死不活地闭上眼睛,像是气晕了过去,完全没闹明白。

    啥意思

    助手道:“你家一百万以前是不是没见过你身边这位同学”

    谭冥冥道:“对啊。”

    助手道:“可能见到陌生人有点抵触,它现在生病,你最好还是别让陌生人靠近。”

    “好好。”谭冥冥挂念着小狗,忧心忡忡地,连忙拽住杭祁手,将他往后拉了一步,让他离狗子远点儿。

    杭祁完全没在意刚刚助手说话,他感觉手腕一片温热,垂下眸,就见谭冥冥细白手指扣在他手腕上:“……”

    他浑身僵硬,手腕也僵硬,但却就这样僵硬地任凭她拽着,极细极细地抿了下嘴唇。

    ……

    谭冥冥电话响了两次,因为上楼之前,她调整了静音,免得吵到这里住院猫猫狗狗们,所以也就没听到。邬念去办理完一些手续后,打算过来接她一块儿回家吃饭,电话没打通,于是就直接过来了。

    他嘴角贴了一小块创可贴,今天脖子上围了一条围巾,显得较为暖和。

    谭爸爸谭妈妈今天中午加班不回家,他打算待会儿接了姐姐回家以后,一起去买点菜,然后他可以做点儿姐姐喜欢吃……这样话,有很多时间独处了呢……想到这些,他漂亮眼睛里带上了璀璨笑意。

    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两步,飞奔上了宠物医院二楼。

    还未推开门,他就先笑吟吟地唤了声:“姐姐。”

    可一推开门。

    他顿住脚步。

    谭冥冥身边立着一个陌生、从未见过男生,他人很高,漆黑头发,浓黑眼眸,侧脸苍白,有种清冷独特气质,他正垂着眸,像是在看什么。

    邬念视线随着他目光看去……落到了姐姐抓着他手腕手指上。

    ……

    他们在、牵手

    “姐姐。”邬念贴着创可贴嘴角笑意未变,可眸光却一瞬淡了下来,攥着入学资料手指也不由自主狠狠攥紧,青白用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