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成屹峰去火车站接母亲,说是十一点多能到的,可火车晚点了,等啊等,直等到半夜才接到任阿山。
任阿山风尘仆仆的,还拎了好些行礼,却也顾不上自己,只一叠声的问
“快走,你外公怎么样啊疼的可好些哟,你这怎么胡子拉渣的,这几天指定没歇好,这会儿你出来了,谁在医院陪着呢你舅舅”
成屹峰一边帮她把行李搬上车,一边心里想着秦凝说的话,母亲已经够辛苦的了,这会儿才回来,就跟她说任东升家那些污糟事,确实会让母亲难过,算了,且瞒一下吧,等安顿下来再说。
成屹峰就说“没。这会儿是请了一个人看着,还有小凝也在呢,你放心。”
“谁小凝是谁”
“就是阿南阿姨家的妹妹啊”
“她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
“哎,妈,你这个人女孩子怎么不能做什么阿南阿姨家里不是还要操持再结婚的事儿吗,况且乡下农忙,外公的事都是她在料理呢”
“啊那你舅舅呢你舅舅怎么不在”
“唉,妈,你一路上也没睡吧你先在车上歇一会儿吧,省得等会儿外公看见你这副样子难过,他伤着了都不想你知道的呢”
“他不想我知道,他就不想想我多么挂心他这种事也瞒我”
“行了行了,歇一会儿吧,我不和你说话了。”
母子就是母子,就算像吵架似的说了一通,任阿山照样帮儿子理理衣服,看看脸,嫌弃一番,骄傲一番,再疲惫的窝在副驾驶位上眯了一会儿。
等到了昭文县医院,任阿山的急性子就等不得了,也不管自己知不知道地方,只管自己下了车往住院部去。
成屹峰见怪不怪,摇摇头,在后头慢吞吞的把东西一样一样拿下来,拎进去。
傻妈等会儿找不着了,还不是得回来问他
凌晨三点多,医院里也挺安静了,走廊里没啥人。
任阿山正茫然的想要回头去问成屹峰呢,正好的,看见一个姑娘,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袱,从一个拐角处走出来。
她急匆匆的迎了过去“哎,细娘跟你打听一下啊,这个,骨伤了住院的,在哪儿啊”
秦凝刚得了闲,想着任阿山既然要来了,估计这几天晚上会住在医院,陪着老人几天。
那么老远的、火车汽车的回来,总不可能带上被子铺盖吧,但现如今的医院,真的只一张床,其他什么都没有的。
几个男人还好些,任阿山一个女人,总不好这么随便的就在床板上睡,秦凝空间里有的是被褥铺盖,那秦凝就趁着这个时候没人,跑出去外头拐角处,从空间里提溜出一条被子一个枕头来,用包袱包了拎在手里,正准备往病房去,就被人拦住了。
秦凝转头看看拦住她的人。
中年妇女,皮肤很白净,只是她一头短发,可能是刚睡醒、或者是因为着急,后头的头发都兜到前面来了,乱糟糟的。
上身穿一件军绿色的列宁装,里头一件白衬衫,看着挺干净利落的,就是有点皱。
她的神情很焦急,两只眼睛下头,黑青的很对称,她抬着眼睛看人的样子,很熟悉。
像秦阿南
秦凝立刻就知道,眼前的这位中年妇女是谁了。
秦凝就有些尴尬的对妇女笑了笑“阿,阿姨”
任阿山也正打量眼前的姑娘。
小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尤其是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哎唷,可真漂亮
到底还是老家的水土养人,看看,随便在医院里一抓,就抓住一个漂亮小姑娘
小姑娘穿的也好,这鹅黄色儿的的确良衬衫,衬得她皮肤像要滴出水来,头发也没有像那些低乡人似的,扎两个辫子,土里土气的,倒像是家里年画上的小姑娘似的,扎了个马尾,多精神
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穿着打扮都不是乡下那些孩子的样儿,还这么大大方方的喊人,有礼貌有教养,一点儿也不畏畏缩缩的,是见过世面的,有文化的。
哎小姑娘真好
这样儿的,和她家屹峰倒是般配的
可惜,这会儿她忙着,要不然非拉住这姑娘好好问问不可要是屹峰真能找一个老家的姑娘,那他们一家子也好相处啊
任阿山把秦凝上下一打量,又喜欢又遗憾,笑眯眯的用家乡话问
“哎小细娘真有礼貌啊你知道骨伤科在哪,就跌断了骨头,住院的”
秦凝摸摸鼻子,往前指指“阿姨,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
任阿山高兴极了,只管跟着秦凝走,一边走一边夸“哎哎你真好心哎唷,太好了细娘,你城里人吧”
“我不是城里的。阿姨,我是”
秦凝刚要说,我是秦凝,可任阿山个急性子,已经咋呼起来
“啊,你不是城里的哟,看不出来哟,那你哪个公社的”
“阿姨,我是清溪公社的。”
“啊你清溪公社的你哪个大队的”
“我,前进大队的。”
“哎唷这么巧”
任阿山站住脚了,不走了,又上上下下把秦凝打量一遍,笑得合不拢嘴。
哎唷,还是一个大队的呢这样好,等会儿让屹峰来看看,这姑娘怎么样,要是看得中,那可好了
任阿山满眼的惊喜
“啊细娘,那你是谁家的,你说说看,说不定我认识哩”
秦凝无奈的也笑了起来,怪不得舅公说,阿山阿姨是个急性子,果然是个急性子啊本来她一句话的事,她非得急着问,结果跟这儿问半天。
“阿姨,你肯定认识的,我是秦凝呀”秦凝把手里的东西拎拎好,刚说了名儿,身后就传来一声唤。
“小凝”
成屹峰拎着大包小包,赶了过来,看看自己的妈,再看看秦凝,说“小凝,这是我妈。”
当着长辈面,秦凝没跟成屹峰大眼瞪小眼,客气的笑了笑
“我知道,和我娘长得挺像。阿姨,快进来吧,路上辛苦了,舅公念叨您念叨一晚上了,刚眯着一会儿,说要是您回来了,得马上叫醒他,我先去叫醒他啊”
秦凝拎着东西进去了,任阿山站在门外,不动了。
她慢慢的转着脸,看儿子。
成屹峰也看她“怎么了进去啊”
任阿山一脸懵“她就是那只煨灶猫”
成屹峰就是一大声“妈你再喊她煨灶猫,我跟你急”
病房里。
秦凝把任贵均叫了起来,老郑大力的把任贵均托上来,让他靠在软被上,秦凝拿一个小木头梳子,给任贵均梳了梳头发,笑着说
“舅公,要不要照照镜子,可精神了,阿姨一准知道您挺好哩”
老人激动的脸都有点红,笑容都有点跳跃了
“啊,好,阿山回来了在哪儿呢阿山”
任阿山正被儿子吼了一嗓子,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呢,可儿子已经拎着东西进去了,她赶紧也进去,一眼就看见老父亲靠在被子上,茫茫然的叫她。
这下,任阿山啥也顾不上了,扑过去就是哭“爹爹啊我回来了,爹,不孝女儿回来了,爹”
任贵均,老泪纵横。
十年不见,尽管通信通的还算频繁,可总是不如见着了面这么的让人激动。
父女两个都哭的稀里哗啦的,连秦凝看着,也是跟着鼻塞眼酸,默默了抹了好几把眼泪。
眼看着父女两个这一时半会儿的,肯定是说不完的话,不会有时间理别的事了,秦凝把手里的被子枕头什么的给铺在钢丝床上,还不得不走去和成屹峰商量
“咳咳,被子什么的,我给放好了,你看,老郑,要留着吗”
成屹峰看一眼她,温声说
“我妈赶了几天路,火车上根本不能好好睡,我看她一时半会儿也熬不了夜,老郑挺尽心的,还是留着吧,你把药费啊什么的单子都给我,我回头跟我妈说,把钱结给你。”
“不等东升叔那边”
“哼等他们,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呢,不能让你出力还出钱的。”
“不要紧的,等阿姨缓几天再说吧,她刚回来,你一说这个事,她肯定得问东升叔家怎么没来。”
“好吧。太晚了,我送你回去歇息。”
“不用。我自己走。”
“我送你,不送我不放心。”
“我说了不用。”
“不行。”
“不用。”
两人站着,僵持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周遭静悄悄的。
秦凝回头一看,任阿山和任贵均不哭了,正静静的看着她和成屹峰。
秦凝有些尴尬的对任贵均笑了笑“舅公,阿姨到了,那我先回了。”
又对任阿山笑了笑“阿姨,那个小床上的被子,全新的,干净的,您先将就一下,要是还需要什么,您跟我说,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大步走了出去。
成屹峰赶紧跟上去。
“小凝等我”
秦凝快步走。
走廊里空无一人,成屹峰三两步就追上了,低喊“小凝,等一下。”
秦凝回头“说了不用。你真烦”
成屹峰也不说话,就这么跟着她,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县南街,秦凝憋不住了,再走,她不好回租来的房子里当隐士高人了。
秦凝不得不回头说话“行了,我到了,你回去。”
成屹峰没准备放弃“小凝,我们谈一谈。”
“谈谈什么”
“我们的事。”
“我们什么事”
“我喜欢你的事。”
成屹峰站的笔直,回答的理直气壮,声音朗朗的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飘荡。
“”
秦凝觉得,成屹峰这样的男人,要是在后世,铁定也是个敢在大街上下跪求婚的男人,这年头,他都敢这么的嚣张,真是服了他
“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我不喜欢你”
“你不能试试”
“不能。”
“为什么”
“麻烦”
“什么麻烦”
“男人都是麻烦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秦凝的声音也在大街上朗朗飘荡,成屹峰彻底懵圈。
“大猪蹄子那是什么”
“别问我。总之,我不喜欢男人。这么说,你总听得懂吧行了,该干嘛干嘛去,你要是再烦,我今天不送饭,明天也不送,后天也不送”
秦凝仰着头,马尾轻轻的晃动着,倔强的看着成屹峰。
昏黄的路灯下,小丫头的头看起来毛茸茸的,完全就是只炸毛的小猫。
成屹峰知道,小丫头急眼了,今天,他只能到这了。
成屹峰还不知道任贵均昨儿已经跟秦凝谈过一次了,但他和任贵均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他母亲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只要秦凝这里有一点点的可能,他也想要打开突破口,把事情给定下来,那他离开的才能安心。
要不然他一离开,谁知道几时才能回来,几时才能看见他的小猫呢
但,他也敏感,他能感觉得到,和小丫头说话,话说到什么程度,就不能再继续了,要不然,以后就没有退路;
就像他能感觉到,他抱着她,抱多久是她能忍受的一样;
更像他能感觉到,小时候那只刺猬,多久去喂喂它、陪陪它,它才会把蜷着的身子放松一点,露出小小的鼻子,嗅嗅他一样。
成屹峰立刻笑了一下,转了个话题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饿死我们”
秦凝看着他的笑容,真是郁闷的说不出来,这家伙前一刻还一本正经、斩钉截铁的样子,这会儿又说这些没意义的。
他到底想干嘛
秦凝呼了口气,说
“成屹峰你够了我也累得很,今天我不会送饭了。要吃饭你们自己搞定。”
成屹峰立刻点头“好,你是累了,这些天辛苦你了,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十分爽快的转身就走,一下子就消失在街角,秦凝反倒站在当地,一时间还转不过弯来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