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萧迟一晚上都没睡。
不过是兴奋,欢喜的。
长夜漫漫,倍觉短暂, 直到天光初放, 察觉她要醒了, 这才赶紧闭上眼睛。
裴月明揉揉眼睛,“唔”一声伸了伸懒腰和手脚,然后, 她察觉自己贴着一个热源。
“”
她一顿,连忙睁开眼。
于是, 就发现自己睡在床中央和萧迟挤一块去了。她半趴在他身上, 呃,膝盖还搁在他大腿上,非常靠近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
“”
萧迟动了动。
她“嗖”一声缩回膝盖, 然后萧迟就睁开了眼睛。
裴月明一时也顾不上多想一向长在他那枕头上的人为毛睡了过来, 她讪讪“呃, 早啊。”
“早”
萧迟一宿没睡, 不过精神奕奕的, 睁眼看着她一张睡得红扑扑的脸蛋, 上面还有一点睡印子。
晨光微熹,从绡纱帐子滤了进来, 两人距离很近,他甚至能清晰看见她脸颊上细细的绒毛,心跳飞快, 他故作轻松“怎么不多睡会儿”
裴月明扒拉了两下头发“有点饿了。”
昨晚吃得不多,有点饿,但主要还是生物钟原因,差不多这个点她总会醒一会,没事再睡回去。
今天被吓醒了。
不着痕迹揉了揉膝盖,感觉怪怪的。
说着她坐起身了,萧迟有点点失落,不过一听她说饿就转移了注意力,也跟着起身,忙道“那就起罢”
不用出声,守在外头的王鉴听到动静,小叩几下门扉,推门领着人鱼贯而入。萧迟吩咐传膳,王鉴忙忙应了出门去了。
好吧,起就起吧。
漱口洗脸,穿衣束发,然后裴月明觉得萧迟今天心情格外地好,神采飞扬,迎着晨曦看过去,一张脸好像会发光似的。
这家伙还哼了两句小调儿。
“诶”
她用手肘碰了碰他“怎么了”
什么好事儿
萧迟睨了她一眼,唇角微翘“不是饿得慌么还不走快些”
两人正往稍间饭厅行去,提着填漆膳盒的小太监正流水价般沿着廊道快步行来。。
切,不说算了。
两人进了饭厅坐下,小太监们也到了,王鉴立即指挥布膳。
“快吃吧”
在山里饥寒交迫滚了几天,再看着热气腾腾的的粥品点心简直人间天堂,裴月明顾不上多说,冲萧迟露齿一笑,埋头苦吃了起来。
萧迟见了忙道“留点肚子,等会还得喝姜汤呢”
这般淋雨法,哪怕是炎夏,驱寒也是必须的,厨房几个时辰已熬了一锅酽酽糖姜汤了。
萧迟还叫了府医来,就候在外面,吃了早膳就诊诊脉。
他让她留在家中,喝了汤药睡个回笼觉,不要走动,好好养一养给养回来。
裴月明就不大服气了“你不也淋了雨吗”
斜了他一眼。
萧迟挑眉“你能和我一样吗”
好吧,是不一样的,他打小骑马习武,两人身体底子根本不是一回事。另外,女孩子确实更容易积寒,也更受不得寒。
裴月明只好同意了。
行,那她就在屋里补觉了。
她微微皱了皱鼻子,不吭声了,低头喝粥,抬起眼睛睃视桌子上的点心面糕,如果看到想吃的,眼神就会亮一亮。她微表情十分丰富,一张脸很灵动,正如她的人。
见她听自己的,萧迟心里很高兴,抬头在桌上巡了一圈,吩咐王鉴对面桌边的糯米烧麦笼子端过来。
她很喜欢吃这个,但放得远的话,叫夹太多次的话哪怕都是自己人也不好意思,比如今天。
澄皮剔透颤巍巍的糯米烧麦,喷香裴月明给他一个你小子上道有前途哈的眼神,高高兴兴地吃起来了。
“喏,给你俩吧”
这烧麦萧迟也喜欢吃,他照顾自己那裴月明也不好意思独占了,本着公平的原则,先夹了两个给他,一人一半
萧迟低头看了看烧麦,翘唇。
这顿早饭两人都吃得有滋有味,完事了,就把府医叫了进来。
问安见礼,仔细听了脉象,府医拱手“娘娘无大碍,只略见疲乏,休养两日就好。是有些受寒了,不过只是轻微,喝碗热姜汤发发汗即可,不需要用药。”
很好。
萧迟很满意“赏”
命王鉴去端姜汤,挥手让府医下去,被裴月明叫住,裴月明说,让给他也诊诊。
“反正都来了,不差这点功夫。”她如是说。
萧迟就听她的,坐下,也让府医给把把脉,结果很好,一切无恙,他身体果然比他强。
不过这姜汤吧,裴月明让他也喝“淋了雨,喝一碗驱驱寒,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熬都熬好了,王鉴也端上来了。
酽酽的颜色,浓浓糖姜味儿,裴月明递了一碗给他,自己捧了一碗低头啜着“快喝了吧,喝了再出门。”
实话说,萧迟是一向不爱这玩意的。老姜辛辣,加入大量红糖,齁甜齁甜味道十分古怪,往日这姜汤要进他嘴里可不容易。
这回被按头,却喝出了甜滋味,端着被她塞过来的青花瓷碗,看了她侧脸一眼,低头啜了口。
甜津津的。
喝完了热腾腾的姜汤,一身汗,两人不得不去换了一身衣服。
萧迟换的外出衣裳,而裴月明就直接寝衣上阵。
她继续睡大觉。
挥挥手,直接钻帐子里去了。
萧迟不舍,但可惜他没法多留,他还得紧着去处理鄣州的后续事宜。
天刚大亮,王驾已至鄣州刺史衙门。
鄣州的大小官吏还没敢散去,忐忑这么多天,人人熬得一脸憔悴两眼通红,忙忙迎出中庭。
陈炎一见步履从容神采奕奕的萧迟,脸色当即一沉。
萧迟与他对视一眼,冷冷令“将此贼押入大牢,容后再审”
“看紧他,不许自尽了。”
寂了一瞬,哗声大作,裴月明在南郊州兵营说的一席话已悄悄流传开了,这意思是,真的
震动鄣州乃至朝野皆惊的空心大堤案随即拉开帷幕。
但其实对于萧迟来说,到了这一步,已经很简单了。
第一时间,叫人把另寻摸的仵作带过来,连同刺史衙门本身的仵作一起,在钦差卫军以及监察御史贾平夫的监视底下,先行给赵之正验尸。
结果当天就出来了,赵之正是他杀。
被人用了迷药以后,再灌进毒药的,同时抓获陈炎放置在赵之正身边多年的贴身仆役一名。
严刑审讯,最后供认不讳,得出口供并人证物证若干,签字画押。
与此同时,萧迟率人直奔东郊大堤。
一声令下,砸开堤坝,内里空空如也。
质疑声愤怒声戛然而止,闻声而来的人群死寂几息,继而爆发更大的惊声怒骂。
群情汹涌,幸好早有准备有州兵在,这才控制住了。
连续几日,官府遣人,民间自发,掘了数十个位置,空的,全都空心的。
之前有多么拥戴赵之正,现在就有多么地恨,恨不得生啖了肉,活嚼了他的骨头。
萧迟站在大堤上,居高而立。
他先宣布了赵之正死讯。
但赵之正死了,并不能抹平老百姓们愤恨和恐惧。
他们的堤坝怎么办废了这么多银子和时间的新堤是假的,他们就剩下一个已大决过一次修修补补的旧堤坝。沿河都是新堤坝,就剩他们这一块是老堤,承受的压力会不会更加巨大
有沿河居住的乡民已经哭了出声,悲声四起,勾起丧亲回忆,堤坝之下瞬间哭成一片。
“诸位乡亲们”
萧迟抬手压了压,喧哗和哭声渐渐停了,他朗声道“乡亲们难处本王都知道,本王深有体会,亦忧乡亲们所忧,急乡亲们所急”
“在此,本王向乡亲们承诺。回京以后,会全力周旋,争取能再次拨银为鄣州重筑大堤”
鄣州大堤就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后续该怎么解决萧迟和裴月明商量过,也和葛贤蒋弘等人开过小会,一致认为这样最合适。
哭声一下高了,这次是喜悦的哭泣,一阵喜极而泣的欢声之后,“谢王爷”
“谢王爷千岁”
“宁王殿下千岁”
百姓情绪激动,纷纷跪地伏拜,萧迟叫起,又吩咐卫兵去扶人。
他往右下方望了眼
裴月明在那。
六月阳光灿烂,她仰着一张脸正看着他,隐约见到她的笑脸,见他望过来,她翘起大拇指冲他比了比。
意思是说得很好啊
他心情一下子就飞扬起来了,犹如这暮夏的晴空,一望无云湛蓝湛蓝的,阳光万里。
他比了个手势,等等,我马上就好,待会咱们一起用午膳。
裴月明好笑,指了指边上的凉粉摊子
行吧,你慢慢来。
我边吃边等。
凉粉吃了。
就是不大痛快。
因为才吃一半萧迟就叫人来阻止她。
这路边摊本来就不卫生,平时也就算了,今天人这么多,尘土飞扬的。
人家的凉粉都盖子盖着的好不好
裴月明不听,要继续吃,王鉴苦哈哈,就差跪下抱着大腿哭求了。
虽然他家殿下言简意赅,但伺候了这么多年,他直觉,这差事办不好他会遭殃。
至于吗
对着这么一张脸,裴月明不怎么能咽下去,才搁下碗打算和王鉴讲讲道理,不想桃红吃完自己那碗还不够,端起她放下的碗问声“主子不吃了吗”
然后快快乐乐把那半碗也干掉了。
“”
好吧。
那就这样吧。
裴月明休息了两日,原地满血复活。萧迟让她多养养的,她不乐意了,又不是生大病,养什么养,整天闲着才难受呢。
接下来,两人就一起忙碌起来的。
出面的事情萧迟去做,其余搜集证据封存账册之类的事情就裴月明做。要是恰好换过去也没关系,反正彼此都很熟悉对方的工作。
两人一内一外,分工合作,到了六月末,鄣州诸事已经理顺了。
很快,就十天八天的功夫。
既然妥当了,两人也不久留,下令次日登船,离开鄣州。
在离开的前一夜,萧迟和裴月明才有空去审审陈炎。
陈炎一直被关押,严格看守着,受过刑,但治伤和汤药都很及时,小命好好的。
沿着窄小的青石阶梯往下,一股森寒之气立马笼罩全身。
这种地方,即便灯火通明也驱不散阴冷腐朽的气息,六月炎夏,挥之不去的森森寒意。
萧迟接过披风,抖开披在她身上。
裴月明冲他笑笑,系了系银扣。
二人沿着阶梯而下,往大狱里头而去。
在最里头的一间独立牢房,裴月明见到了陈炎。
一身单薄白色囚衣,沉重的手镣脚铐,半口牙被敲掉了,这是为防他咬舌自尽。
不过,他姿态却不见狼狈,闭目盘腿坐在牢房的中间,听得脚步声和锁链拉动的哗啦声,他睁开眼睛。
这人眼神居然还很清明,很沉着,没有露出半点事情败露阶下囚的惊慌之色。
陈炎睁眼,看见裴月明,目光掠过萧迟落在她的脸上,定了片刻,“宁王妃”
这位就是坏了他事,让他功败垂成宁王妃
沙哑的男声,很缓慢,有些刺耳,配合着通红的眼睛有点儿渗人。不过裴月明去不惧,阶下囚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笑笑“是我。”
“有什么要说说的吗”
比如,他是怎么受朱伯谦安排潜伏在赵之正身边的
他和朱伯谦是怎么联络的
想来除了赵之正之外,朱伯谦还有其余地方亲信吧都有谁
“想见你的家眷老小吗她们正在另一边的牢房待着呢。”
裴月明问他“要看看吗”
她侧头,陈云领命儿而去,没多久,便领着一圈哭哭啼啼的男男女女大人孩子过来了。
哭声震天,哀哭苦求,陈炎闭上眼睛,不为所动。
啧啧,看来,妻妾孩子是没法打动他了。
裴月明真有点佩服朱伯谦了,这人手底下真够忠心的,心腹养出来的心腹也忠心,比如搜捕她的那个追兵首领。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上硬的吧。
萧迟冷冷一挥手。
冯慎立即上前,将陈炎押出,拖上刑架捆上。
萧迟低声问她“要不你先回去”
裴月明摇了摇头,既然要审人,那就不回避了,她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
那只好随她。
萧迟吩咐取香炉来,两把楠木太师椅放在有小窗口的上风位置,两人坐下。
刑拷的过程很血腥,但这个陈炎却愣是不开口,被打成个血葫芦一般,他也没有吐出一字半句。
晕厥过去,萧迟吩咐泼醒。
哗啦一盆盐水下去,陈炎痛醒过来,他身体还在抽搐着,倏地抬眼,死死盯着萧迟和裴月明。
呸一口浓痰落地,他喘着,冷冷道“想要从老子嘴里撬出一句话,白日做梦”
“那你就把话留在肚子吧。”
看来,今日继续审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了。
裴月明拍拍手站起身,微笑对陈炎道“你不说也无所谓,反正,朱伯谦是死定了。”
就鄣州这茬,朱伯谦族诛已妥妥的了。
陈炎眼睛一下子红了,神色狰狞镣铐铁链哐当作响,裴月明不再看他,拉着萧迟走了。
审问没什么结果,裴月明也不影响心情,她嗅了嗅袖子“咱们回去吧。”
她感觉身上都沾有牢里的腌臜血腥味儿了,得赶紧洗涮洗涮。
回去就叫桃红打水,痛痛快快从头洗到脚,出来萧迟早就洗好了,贾平夫有事求见他出了去。
裴月明吃了点夜宵,然后趴在美人榻上让桃红给她擦头发。
趴得舒舒服服的,有点昏昏欲睡,直到身下的垫子沉了沉,她睁开眼,萧迟回来了。
“贾平夫什么事”
裴月明坐起身,看看滴漏都亥末了,她让桃红先回去睡。
“没事,就他折子的事,有些情况不清楚的来问问。”
“哦。”
桃红福身,退下了。
裴月明就把她递过来的棉巾子接过来,萧迟垂眸,看她一头乌黑柔润的长发,这么披着,衬得她脸格外小,也格外柔弱。
“擦头发”
他低声说“我给你擦吧。”
“”
裴月明被他吓得棉巾都掉了,惊讶侧头,见他盯着桃红递过来棉巾子。
这是怕她自己难擦要帮忙吗
这么长头发是挺难的。
裴月明恍然,虽然心里还是觉得那么一点点怪,但两人同居同寝多时,她也没多少在意。
“不用,已经干啦。”
不干的话,桃红不肯下去的。
她跳下床,跑到妆台前,拿起玉梳顺了几下,就行了。
萧迟十分遗憾,本来他还很期待的。
“行,那早点睡吧,明儿得早起。”
是挺早的,吉时在巳正,这边丑时就得起身了。
她吐槽着这干啥都得挑选吉时的古代,其他思绪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对,对”
“那我们赶紧睡吧”
说着,随意束了束发,她就跳上床了。
她冲萧迟招招手,然后就卷着薄被躺下了。
“来了”
萧迟忙忙宽衣漱口,速度飞快,全程不超过半盏茶。奈何裴月明入睡速度太快,他撩起床帐,她已经睡着了。
萧迟有点点失望。
不过他很快就重新高兴起来了。
回头把床廊的留烛吹了,他跳上床,趴在她身边陪了她好久,偷偷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心跳怦怦就滚回床里侧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月明jg
小迟同学这是要单方面进入热恋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是肥肥的一章比心心 我们明天见啦づ ̄3 ̄づ
还要感谢下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哒,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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