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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火树银花(全文完)
    文德殿内, 皇上正翻阅百官奏折,忽然被景王一路撞翻金吾卫,风风火火直闯进来。

    金吾卫右将军常纪没拦住人, 眼睁睁看着景王殿下扑在御榻前,抱了皇上不由分说放肆大哭。哭到一半, 被皇后派来的人三两下绑结实扛走,扔进了观星辰测气运、专治邪祟附身的司天监。

    萧错被几个老阴阳家围着, 撒青盐掸符水折腾了半日,灰溜溜自司天监里钻出来,云边已分明见了暮色。

    清明日暮, 踏青游人三三两两归家, 山上人影也已渐稀。

    萧错屏退了随从,钻进松林走到半路, 一眼看见路边人影, 诧异道“萧朔你一个人在这儿, 云琅呢”

    “在皇祖母处。”萧朔道,“我来,是有话问你。”

    萧错愣了愣“问什么”

    萧朔收回视线, 挥退旁侧护卫,示意连胜守在路旁。

    天色将晚, 林间已有些昏暗。萧错仔细端详他神色,皱了皱眉,低声道“你――”

    萧朔道“你来的地方, 如今世事如何了”

    萧错背后蓦地一凉, 愕然瞪圆了眼睛。

    他被扣在司天监大半日, 自知已露了破绽。只是这种事来得实在离谱,无论如何说不清, 此时更语塞支吾“我,我――”

    “你不必隐瞒。”

    萧朔缓声“我知你来的地方,端王府遭人陷害,云氏一族尽毁,皇祖父与皇祖母都已不在了。”

    萧错愕然抬头,牢牢盯住眼前人影。

    这话来得太离奇,萧错心头发慌,磕磕绊绊道“你,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萧朔道“四年前,云琅莫名生了场大病,病得极昏沉时,曾说过些很古怪的话。”

    萧错停住话头,皱起眉“四年前那不是――”

    萧朔抬眸“是什么”

    萧错张了张嘴,被他视线扫过,干咽了下。

    四年前云琅才回京。

    云琅连伤带病,为解朔方军困境,宁可回京就缚送死。在被送上刑场、又被琰王府光天化日扛回去前,还曾被投进了大理寺那一方进去便出不来的森森地牢。

    他今日离奇,阴差阳错,竟来到了这黄粱一梦之中,难保四年前不会机缘巧合,还有别人来过。

    萧错低声问“你见过云琅”

    萧朔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轻颔了下首,道“我知他过得绝不好,却不知内情。”

    萧错扯扯嘴角“他不肯告诉你。”

    萧朔道“是。”

    “母后叫我事事听云琅的,他既不叫你知道,我也不能说。”

    萧错捡了块干净大石,拍了拍,俯身坐下“只是你放心,他如今已尽数养好了。”

    萧朔缓声“尽数养好了”

    “自然。”

    萧错看他一眼“什么表情别忘了,那边也有个萧朔呢。”

    萧朔唤过马匹,解开鞍上酒囊,单手抛过去。

    萧错接了痛饮几口,长呼口气“放心,如今朝野都叫他们两个盘顺,政通人和,再没那些腌h糟心事。那两个人如今整日里只尽情坑我,骗我接了方玺,又抢了我的酒楼,虽说还有些事要忙,可也是边忙边养边游玩,惬意逍遥极了。”

    萧朔点了点头,垂下视线“多谢。”

    “谢什么。”萧错摆摆手,“倒是云琅来了你这里,竟说回去就回去我在你这里短短半日,已舍不得走了。”

    萧错才扑在父皇膝下嚎啕大哭,叫父皇抱着茫然哄了一场,又喝了皇后背着老太傅送来的酒,此时胸口一片暖涨,自嘲扯扯嘴角“若不是还有事做”

    “他也说,黄粱一梦不可留。”

    萧朔道“还有事要做,还有故人要见。”

    萧错怔了下,低头苦笑,没说话。

    “他走时问我,血仇累累,那故人还愿不愿见他。”

    萧朔道“他二人如何”

    “好极了。”萧错悻悻道,“比你们两个快多了,早过了明路,行了大礼,点了红烛,龙凤胎”

    萧朔蹙眉“什么”

    萧错一时嘴顺,生生刹住,咳了咳“没事。”

    萧朔见他不愿多说,也不追问,只静默立了一阵,笑了笑“那很好。”

    萧错哑然“那是自然你们两个也快些。”

    他坐在大青石上,结结实实抻了个懒腰,向山下看去。

    路上行人三两归家,旗幡招展,天边淡月已隐约可见。开封府才颁新火,家家户户尽升起袅袅炊烟,有小儿扯着风筝跑在街巷间,一片朗朗笑声。

    萧错深吸口气,缓缓呼出来“若没有那一场伤筋动骨,原来该是这等好光景。”

    萧朔回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我也该回去了。”萧错笑笑,起身道,“他二人煎熬心血,如今理当好生些着,我朕在一日,便替他们两个扛一日。”

    萧朔似乎并不意外他那一句自称,并不多说,只拱手作别。

    萧错摆了下手,朝来时那条路走回去。

    松林如来时悄然浮现一般,随夜色渐渐淡去,萧错走在路上,脚旁忽然被砸了颗飞蝗石。

    萧错怔了怔,抬头看去,正见云琅坐在枝间,低头望他。

    萧错哑然,拱了拱手“云将军”

    云琅问“你那一头,萧朔过得好不好”

    萧错愣了片刻,失笑点头“好好,好得很。苦尽甘来,早过到一个府里去了,你们两个也抓紧”

    云琅只来问这一句,无端遭他调侃,一时耳后脖颈红透,一袋栗子劈头盖脸砸下去,转眼腾身不见了踪影。

    萧错早习惯了他飞来飞去,只继续沿路往回走,走着走着,松影褪尽,眼前林暗花明。

    再醒过来,人已到了铁塔下。日色西斜,连胜守在一旁,两匹马尚在叨一口蹭一下地交颈厮磨。

    云琅与萧朔登上铁塔给先皇太后敬了香,一并下来,身上尚带了淡淡松香气。

    萧错攥着那袋平白多出的栗子,定了定神,细看两人。

    云琅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布袋,扬了下眉“醒了”

    “醒了。”萧错这才放心,狠狠抻了个懒腰,摸了摸脖颈,“这等好梦,你也真舍得醒”

    云琅接过萧朔手中披风“为何不舍得”

    萧错一顿,笑道“是。”

    云琅接了缰绳,与萧朔一并上马。萧错看着这两人背影,忽然忍不住起身,追了两步“云琅,萧朔”

    云琅勒了缰绳回身“还有事”

    “没什么大事”萧错踌躇半晌,清清喉咙,“你们两个又去逍遥,隔上年,可还回来吧”

    云琅与萧朔对视一眼,都有些哑然。

    萧错眼看着这两人越跑越远,很有些隐忧,攥了马缰不放“我说真的你们两个――”

    “醉仙楼在此处。”

    萧朔道“要结算收支盈亏,自然会回来。”

    萧错心头大定,咧嘴一乐,也不与他计较“好好,有我在,别的不敢说,定然亏不了本”

    三人边说便走,眼见下了夷山,又要分道。萧错接了山下金吾卫牵来的御马,一路送到京郊外,终于勒住缰绳,不再向前,只喊了一声“云琅”

    云琅勒马,循声回头。

    京城在他身后,不知哪处先起,耀眼的磷火破开浓深夜色,一片火树银花。

    他身旁,萧朔摸出一枚最大的烟花,递到云少将军眼前。

    云琅没绷住乐了下,接过来,在手里看了看。

    从那一场梦里挣扎着醒来,他躺在大理寺地牢冰冷的青条石上,想着倘若故人难恕、旧事难解,还不如索性去北疆痛痛快快打一仗,将命赔出去,替自己放一树这流光花火。

    偏偏梦里那久违的熟悉人影,死死扣着他的手腕,急切嘱他回家的低沉嗓音,仍在耳畔。

    催他逼出生志,催他去寻故人。

    催他回家去。

    “走。”云琅笑道,“泛舟湖上纵马山巅。”

    萧朔静望着他,眼里透出淡淡笑意。

    云琅将烟花点着了,扬手将那一道曜白光亮送上去,轻振马缰,直奔眼前平坦的宽阔官道。

    萧朔遥遥一拱手,纵马跟上。

    两人身后,夜色里焰火正明,映亮了半个汴梁城。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