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被这话吓得脸都白了, 牙关忍不住打颤。
他再蠢如今也明白了,八哥这话说的是正理,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九阿哥一脸祈求的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却也是满脸沧桑, 见着九阿哥投来的视线,只是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先保住性命要紧。”
见八阿哥这么说, 九阿哥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咬着牙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八阿哥看着他摇了摇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隆科多是汗阿玛的忠臣,你我若是敢在此时动手,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你难道能抵挡的过外头的那些步军吗”
九阿哥这才终于低下头,心中情绪难以言表。
他在夺嫡这件事上,实在是付出太多,结果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如何不让他难受。
“也不知那遗诏上的名字到底是谁难道是三哥”
九阿哥有些仇恨的看了外头的三阿哥一眼。
八阿哥却是一脸若有所思, 许久道“这倒也说不准。”
九阿哥并未听清楚八阿哥的这句话, 只是心里依旧恨恨,索性也不出去了, 就待在屋里生闷气。
八阿哥却是叹了口气, 出去了, 而且他不仅出去了, 还找了三阿哥搭话。
只是三阿哥此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两句。
就这么一直到了巳时,外头突然有了动静,守在屋里的隆科多神色一动,迎了出去。
他刚走到门口, 就看到四阿哥大步从外头走来。
他仿佛是一路奔驰而来,面上还染着风霜之色,身上裹着一件大氅,正是他之前去盛京祭祖时,皇帝送给他的那件。
外头的人也看到四阿哥突然来了,都一脸惊诧的看向隆科多。
因为就在刚才,他还说,如今畅春园被封,不许进出,但是现在四阿哥就进来了。
八阿哥的心一时间沉入谷底,或许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但是他已经隐约知道了。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
八阿哥的脸色惨白。
“四哥”十三阿哥看到四阿哥终于来了,眼中一喜,急忙迎了上去。
四阿哥神情有些严肃,只是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膀,就走到隆科多跟前问到“隆大人,汗阿玛如何了”
隆科多此时自然不敢慢待这位未来的皇帝,急忙恭敬回话“回四爷的话,皇上刚刚晕厥过去了,此时太医们正在看诊。”
皇帝叮嘱他,只有等他去了,才能宣读遗诏,因此就算此刻他心里明白四阿哥是未来的皇帝,他也不能言明,毕竟名分未定,那该是什么就得是什么。
四阿哥仿佛也并不在乎这个,立刻就要进去求见皇帝。
隆科多这次倒是没拦着,毕竟就算皇帝现在说不了话,皇子要见自己的父亲,那也是正理。
其他皇子见四阿哥进去面圣了,他们也一股脑都跟了进去。
只是此刻皇帝还在晕厥,四阿哥在榻前磕头请完安之后,就问询起几个太医来。
太医们哪能不知道皇帝如今危在旦夕,心下也都是有些慌乱,一边擦汗一边委婉的说明皇帝如今的病情。
几个皇子的心都沉了下去。
九阿哥忍不住道“那就不能让汗阿玛醒来和我们说几句话吗”
他打心底里还是不愿意相信汗阿玛将皇位传给了其他人,一心只想汗阿玛醒来,亲口有个交代。
太医们都讷讷不敢言,这个倒是可以,但是一旦有个万一,他们这些太医也人头不保。
四阿哥到底是城府深一些,一下子就看透了这些太医们的顾虑。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隆科多,见他神色平静,心中便多少有了个底,衡量了一会儿得失,他终于斟酌着道“还请几位太医出手救治,汗阿玛如今昏厥不醒,这日后该如何行事,我们这些做儿子也实在是不知所措。”
三阿哥见四阿哥这么说了,也跟着点头“四弟说的极是,几位太医请出手救治。”
两位大的都这么说了,剩下的几个小的自然那也跟着附和。
如此逼催之下,两个太医一时间焦急的满头大汗。
他们心中也清楚,未来的皇帝,只怕就在这几人之中,他们也不敢得罪未来的皇帝,因此最后斟酌半晌只能讷讷应是。
见着几个太医应了,四阿哥心里也松了口气,汗阿玛现在昏厥不醒,一旦有个万一,没有留下只字片语,那可就麻烦了。
看完了皇帝,几个阿哥又都出去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凑在一处互相交流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知道自打他们几个过来,汗阿玛就已经晕厥,四阿哥心中复杂难言。
那这么说,目前为止,就只剩下隆科多曾面过圣,皇帝的遗诏如何,也只有隆科多知道。
四阿哥心中既有忧虑,也有庆幸,忧虑的是隆科多孤言不能服众,庆幸的是,幸好自己提前交好了隆科多,否则真的是祸福难料。
之后的过程中,四阿哥又几次三番进去探望皇帝病情,皇帝一直没醒,却是把几个太医都给吓得够呛。
他们已经更换了药方和针灸的穴位,但是中医这种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起效的,皇子们着急,他们心里也着急。
终于在戌时的时候,皇帝终于有了动静,只见他眼皮子动了动,仿佛就要睁眼。
太医们十分高兴,立刻让人去外头请诸位阿哥。
不过片刻,原本在外面等的心焦的几个阿哥,便都进来了,直把整个寝殿塞得满满当当。
皇帝在此时终于睁开了眼。
他看着跪了一地的儿子,对着跪在前头的四阿哥抬了抬手。
四阿哥心下一惊,急忙匍匐着跪行到榻前,一把拉住了皇帝枯瘦的手。
皇帝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他看向隆科多,用沙哑的嗓音挣扎着崩出了一个字“念”
隆科多本来就跪倒在地,听到这句话,一骨碌爬起身来,从袖中掏出遗诏,当着众位阿哥的面,将皇帝的遗诏念了出来。
这遗诏上写的,自然是传位给四阿哥。
等一念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四阿哥,其中最不可置信的,自然是九阿哥。
他是在不敢相信,那个总是来找他讨要建议,时不时和他套近乎的四哥,竟然是未来的皇帝。
他的心机竟然如此之深,那他之前的那些动作,难道都是在骗自己吗
九阿哥只觉得一口淤血堵在了心口上,想要吐却吐不出来。
而皇帝却是满脸欣慰的看着自己这个哭的满脸是泪的儿子,点了点头,说出了他这一生,最后一句话“你很好。”
说完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没有了呼吸。
四阿哥看着这一幕,心底一震,只觉巨大的悲切之意涌上心头,扑倒在榻上,嚎哭了起来。
其他几个阿哥看他如此也都大哭起来。
九阿哥跪都不跪了,直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也不知是在哭皇帝,还是在哭自己的愚蠢。
一旁的太医,小心翼翼的膝行上前,摸了摸皇帝的脉搏,他指尖颤抖,连续摸了三次才敢下定论,最后他颤抖着嗓音道“皇上殡天了。”
这话一说出来,屋里嚎哭之声更大了,四阿哥更是哭的几欲昏死过去。
隆科多也在跟着一起哭,但是哭了一会儿之后,便知道这不是事儿,急忙上前搀扶着四阿哥道“皇上,如今先皇大行,朝堂之事和先皇身后之事还要您做主啊”
这是第一时间就认了新帝。
而其他皇子也被他这句话打断了哭声,几人一边抹泪一边互相以目试探。
四阿哥却并不接话,只哭着道“我德行浅薄,如何敢当此大任,你不必多说。”
好嘛,三辞三让来了。
三阿哥和八阿哥凑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说完之后,三阿哥立刻带头对四阿哥跪下磕头“皇上,汗阿玛的传位遗诏已经说明让您继位,正是说明他老人家认同您才德比肩尧舜,还请您万莫推辞。”
三阿哥也直接认了。
三阿哥这一带头,七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这几人不管是原本就无心皇位的,还是本就是四阿哥的追随者的,也都跟着磕头再请。
但是四阿哥还是只是流泪摆手,再三推辞。
八阿哥看此情形,也不敢在迟疑,立刻也跪请道“皇上,大行皇帝如今已经驾崩,不管是朝堂之事,还是大行皇帝的身后事,都需要您来做主啊,大行皇帝将此重任交到您手上,正是信任您的才德啊”
终于八阿哥也表态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见此情形,也不敢再顽抗,跟着一起扣头请安。
如此,名分终于定下了,四阿哥摸了摸眼泪,叹息道“既然诸位兄弟这样说,那只好如此了。”
隆科多顿时松了口气,这套路,总算是结束了。
不过此时倒也不能松懈,他直接低声道“皇上,如今事情繁杂,一切事物还得先回到京城再说。”
回京登基,定下大义名分,那行事就比较简单了。
四阿哥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环视一周,终于道“那就由隆科多和十三弟先护送我回京吧。”
这两人都是他最信任的,因此他现在也只能依靠他们了。
隆科多和十三阿哥跪下接旨,至于其他几个阿哥,他们此时都心下惶惑,不知皇帝日后会如何对待他们。
新任的皇帝很快就以雷霆之势,安排好了之后的事情。
将大行皇帝的御体先收入銮驾之中,命内侍扶銮驾回京。
而新帝则是先由隆科多和十三阿哥护送回京,哭迎先帝銮驾。
不过除此之外,皇帝还发了一道命令,他让隆科多封锁九门,诸王阿哥非传令旨不得进。
隆科多自然明白他心中忧虑的是什么,立刻恭声应下。
之后也不等旁人反没反应过来,隆科多已经和十三阿哥一起,带着一队人马,护送着皇帝往京城去了。
当然了,畅春园依旧封锁着,隆科多找了自己的心腹盯着畅春园,并告诫他,一丝风都不许漏出去。
隆科多的心腹此时也看明白了时局,一时间有些激动,从龙之功啊,这样的功劳,他便是死了,也不能让机会错失,因此他胸脯拍的震天响,让隆大人放心。
隆科多自然也明白这些人的想法,走之前也承诺了,日后定不会亏待了兄弟们。
一行人就这么一路丝毫不停的到达了京城,等他们一进城门,隆科多便立刻命令封锁九门。
底下的人都惊慌莫名,但是看到隆科多拿到的皇帝令牌,也都不敢迟疑,立刻照做。
而新帝一路直入皇宫,立刻下令召集群臣。
这会儿京城里的大臣们都还不知道先帝驾崩呢,突然被人召集入宫,都有些懵懵的。
可是等入了宫,看到四阿哥竟然站在御阶之前,一下子都愣住了。
只是这些人各个都是老狐狸,虽然心里疑惑,面上却没一个人敢多说话。
一直等到人都到齐了,隆科多这才站出来,先是宣布了大行皇帝驾崩的消息,又宣读了大行皇帝的遗诏。
一时间文武大臣们宛如天崩地陷一般,都哭成了一片。
哭完了之后,又在几位大学士的带领下,请四阿哥登基,又是一番推拉之下,四阿哥这才含泪受了文武大臣的朝拜。
毕竟这里也没啥蠢人,一看九门提督隆科多都站在新帝一边,便知道他们这些人根本翻不出什么风浪,而且皇帝手中还有先帝的遗诏。
隆科多怕这些人不信,还让几位大学士传阅了一下,只见遗诏上的字体的确是大行皇帝的字体,印章也是大行皇帝的印章,一点错都没有。
几位大学士登时松了口气,有遗诏就好,先帝晚年诸子夺嫡,如今虽然定下了四阿哥登基,但是谁知道其他那些人会不会接受失败,乖乖称臣。
现在有了遗诏,那就有了大义名分,其他皇帝便是想闹也没借口了。
定下名分之后,几位大学士便建议皇帝,立刻给大行皇帝发丧。
这个皇帝自然答应,便让人立刻去安排,而自己则是去了后宫,给他的额娘德妃乌雅氏报丧。
隆科多知道这母子俩要有一番名载史册的对话了,但是他身为臣子,却也无能为力,只能让皇帝拿好诏书,也让乌雅氏自己看看。
皇帝虽然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但是她自己的亲娘心往哪边偏他还是知道的,因此便也接受了隆科多的建议,带着传位诏书去了后宫。
也不知皇帝怎么和德妃说的,反正他下午出来哭迎先皇銮驾的时候,面色并不好看。
此时满宫上下都已经穿上了丧服,京城中的人也都知道了,皇帝大行了,整个京城都处于戒严的状态。
皇帝的銮驾一路入宫,新皇在午门外跪迎,之后又扶着銮驾一路哭着进了乾清宫,而乾清宫早有宫人在此等候,立刻将皇帝御体收入梓宫之中。
在皇帝灵前,文武大臣,王公贝勒们都在哭灵,嗣皇帝跪在最前面,也是哭的最厉害的。
没一会儿,德妃乌雅氏终于来了,她是一路哭着来的。
一进乾清宫,便几乎哭晕在大行皇帝灵前,最后还哭着要给大行皇帝殉葬。
隆科多站在一旁简直头皮发麻,他知道,那句名传史册的话要来了,但是他决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嗣皇帝见着自己额娘哭成这样,急忙上前劝阻,而德妃看着眼前这个儿子,泪眼朦胧。
“我实在没想到”
“太后娘娘。”隆科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奉先皇遗诏继位,先皇仁厚,早已经废除了人殉,还请太后娘娘体察先皇之心啊”
德妃的话一下子就被打断了。
而嗣皇帝此时也察觉到了自己额娘仿佛要说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时间面色十分难看,但是隆科多如此机灵,又让他心怀宽慰,他抹了抹眼泪,也哭着道“额娘,且听隆科多之言吧,额娘如此,只怕皇考心中也是不愿的啊。”
德妃闭了闭眼睛,心知自己今日差点犯下大错,她虽然心中更喜欢小儿子,可是大儿子也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
而且如今名分已定,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也是悲伤过度,竟是有些糊涂了,幸好这些话还没说出口,否则不仅皇帝失了威信,她自己也要得罪皇帝,那日后给小儿子求情之事,只怕也越发艰难了。
“好孩子,你皇考在时便十分看重你,如今你皇考去了,你也莫要辜负他一片慈心。”
嗣皇帝终于松了口气,立刻点头“额娘放心,儿臣明白。”
说完之后,便在灵前给德妃磕了个头,尊德妃为圣母皇太后。
德妃坐在这位置上,只觉得心惊胆战,她是真的没料到皇帝会传位给四阿哥,可是如今她不信也不成了,那封遗诏上的字她虽然认识的不多,可是她也是见过皇帝的字的,她知道,这是真的。
可是这要是真的,那自己的十四又该如何自处啊那孩子,那孩子可满心欢喜的以为,他的汗阿玛会传位给他呢。
想到这儿,德妃不由又流下了眼泪。
太后这边处置好了,皇帝也是松了口气,之后给大行皇帝治丧的事儿就简单多了,内务府自有法度,他只需根据法度,自行增删即可。
当然了,删是不可能删的,他恨不得当个天下第一的大孝子,能给他皇考的礼制规章,他是一样都不想拉下。
不过他也不会因此就忘掉他那几个怨种弟弟,第二天,他就下令晋封镇国公延信为贝子,令他召回在西北前线的十四阿哥来给大行皇帝奔丧,并令延信代掌抚远大将军印。
皇帝这么安排也很正常,毕竟十四阿哥现在手握大军,这放在谁身上都是寝食难安。
而延信身为十四阿哥的亲信,让他前去召回,并代掌大将军印,也是为了稳住十四阿哥,免得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至于那几个还被困在畅春园的皇子,新皇也终于允许他们回来给大行皇帝哭灵了。
很快的,几个皇子便陆陆续续进宫了。
不过一夜未见,这几人竟也是憔悴了不少。
尤其是八阿哥,整个人看着精气神都没了,跪在灵前只是怔怔的默默流泪,仿佛失去了魂魄似得。
嗣皇帝看着这几人模样,心中冷哼一声,知道他们只怕心中还是不服,但是他面上却丝毫没有显现,依旧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等招待完几个兄弟,隆科多私底下对他说“皇上,这段时日,虽然是大行皇帝的丧期,但是也请您一定多多重视几位阿哥的动向,当年京中流传出的那些关于二阿哥的流言,奴才之后探查,竟多出自九阿哥之手,现在您登得大位,奴才看着,九阿哥心中最为不忿,只怕他做出什么糊涂事。”
这个倒不是隆科多胡说,他后来身为九门提督,为皇帝收集京中情报,的确查出了一点端倪,九阿哥这个人,做正事没有,做这些歪门邪道,却是比谁都强。
当年太子那些离谱到不行的谣言,都是这位主编造并且传出去的。
嗣皇帝一听这话,也有些震怒。
压着怒火道“这个老九,竟然如此下作”
他想了想又道“他既如此,不如朕将他发配到西北去,眼不见为净”
隆科多却摇了摇头“皇上,九贝子再怎么说也是先皇子嗣,您将他放出去,外臣面对他,或可以节制他不犯大错,但是一些小事,他们如何敢管,还不如放在您眼皮子底下管教。”
嗣皇帝一听这话,只觉得有理,立刻点了点头“还是舅舅想的透彻,倒是我轻率了。”
隆科多却连道不敢“皇上考虑的都是国之大事,如何会想到这些阴诡小事呢。”
嗣皇帝听到这儿叹了口气“若是可以,朕也想兄友弟恭,可是朕的这些兄弟们,却没有一个省事的啊。”
这话隆科多刻不敢接,只笑着道“皇上宽仁大度,想来诸王阿哥们日后也能理解皇上的苦心。”
处理完发丧治丧的事情,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皇四子胤禛,奉大行皇帝遗诏,于太和殿继皇帝位,改元雍正。
雍正皇帝继位,名分彻底定下,满朝文武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而封锁了七八天的九门,也终于重新开启,京城也开始逐渐恢复以往的平静,只是一些聪明人都知道,这番平静之下,只怕还掩藏着深不可测的漩涡,只等一个时机,就会再一次开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