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裴霁平时对着外人是冰块, 冷冰冰的谁也不搭理,眉眼永远那么寡淡,仿佛谁也不能走不到他的心里。
那现在对着林信瑞的裴霁, 就是冰棱,有着尖锐的冰刺, 恨不得用眼神把眼前的人杀死。
要是有第三个人在现场, 不用说明,就能感受到裴霁动了怒。
裴霁没把苗荣三番五次的挑衅放心上, 面对明嘲暗讽造谣他被有钱人包养、还在会议上诬陷他的任飞航,也没有多给一个眼神。
而面对曾经领养过他半个月的林信瑞,裴霁却恨欲让其死。
裴霁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才忍住了没一拳挥上去。
林信瑞显然也察觉到了裴霁情绪的波动, 不但不慌,还毫不在意地笑笑,一耸肩摊手
“别紧张,虽然你不仁,但我这个父亲却不能不义, 以前的事我不跟你计较, 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没别的意思, 你也看见了, 这些年你是过得风光无限,听说还认了有钱的爸妈, 不愁吃穿的,可我就不一样了。”
“我看你现在朋友也挺多的,你应该也不想他们知道你以前那些糟心事”
林信瑞说了一堆,但是话里话外总结一下, 就一个钱字。
裴霁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你做梦。”
林信瑞“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都不计较你毁我容,你现在从手指缝里面省一点给我而已,你的朋友也来之不易”
巷子里腐烂的气味在半空升腾,令裴霁差点喘不过气。
看着半咧着嘴,嘴巴一张一合的林信瑞,尘封在记忆中的画面一幕幕在裴霁眼前闪过。
手心的刺痛和记忆中的重合,裴霁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恍眼看见了满手猩红的血。
瞳孔骤然一缩,脑袋那一根弦崩到了极致后嗡嗡作响,裴霁已经听不清林信瑞说了些什么,眼前闪过一片片如羽毛似的白光,脑子阵阵发蒙。
裴霁感觉自己身体逐渐变得沉重不受控制,而意识却轻飘飘脱离躯体,以上帝视角高高在上俯视地面对峙的两人。
胡子拉碴,驼背发出破风箱声音的林信瑞,和僵在原地,胃翻腾痉挛、浑身都在颤抖以至于不会思考的自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裴霁冷眼旁观的意识回笼时,林信瑞已经不见了。
而他自己正靠着满是脏污的后墙蜷缩着。
胃一阵阵抽疼,裴霁缓慢地眨眨眼,最后以手撑着斑驳掉渣的墙慢腾腾的站起来。
把地上的垃圾袋捡起来扔去前面的垃圾箱,裴霁表情麻木地回了店里。
裴霁扔个垃圾扔了这么久,领班本想问两句,然而话没出口就发现对方脸色惨白,嘴唇也破了皮,一丝丝血渗透出来,成了整张脸唯一的色彩。
领班被裴霁这副样子下了一跳,满脸担忧上前
“裴霁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领班伸出手想试试裴霁额前的温度,手刚探过去,手背就猛然一疼。
啪地一下,裴霁重重地拍开了他的手,一脸谨慎戒备地望着他,声音干涩发紧
“别碰我。”
领班短促地叫了一声,吃痛捂住自己的手背。
裴霁这一拍的力度之大,让领班怀疑他是断掌。
好他娘的疼。
他手背上绝对有五个红印
裴霁反应之大,吓得领班捂着手后退两步,惊疑不定开口
“我不碰你,裴霁你淡定,打定。”
后厨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裴霁和领班这里的动静,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裴霁这是怎么了。
他们不知道,碍于裴霁周身散发的低气压,也不敢问。
几个人目送裴霁去换衣间,又看着他背着自己的包下班。
大家大气不敢喘,等裴霁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长出一口气,讨论裴霁是怎么了
“刚才还好好的,扔个垃圾回来就这样了,撞鬼了”
还有人特意去后巷看了看,最后捏着鼻子回来,脸皱成了包子
“后面什么都没有啊。”
“奇怪,还是说谁惹裴霁了”
“不能吧,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摇头,并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
彭高峻也察觉到小少爷的情绪与平时不同,见他上车后,小心翼翼问他是回裴宅还是江城苑。
车内有暖气,让裴霁冻僵的身体找回了一些知觉,血液重新开始流动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闭目缓了一会儿,裴霁出声让说回江城苑。
彭高峻觉得裴霁今天的状态反常,应了一声后在心里琢磨要不要跟裴修他们说一声。
感觉到裴霁不对劲的还有言珩。
言珩早上送小男朋友去天使之家的时候,注意到小院长话比平时更少了。
而且情绪明显也和以往不同。
心事重重的。
趁着等红灯,言珩用眼神询问一旁的裴茜,那意思
你哥怎么了
可惜裴茜并没有从言珩的眼神中领会到他的意思,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脆生生问
“大哥哥,你眼睛不舒服吗”
一直沉默看着车窗外的裴霁转过头看他。
言珩“”
言珩微笑摇头“没有。”
裴霁收回视线,一声不吭。
自从昨晚遇到林信瑞,裴霁心里就一直堵得慌,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几年前,是他亲手把林信瑞送进了监狱,还在他脸上留下那么长一条疤。
裴霁不知道林信瑞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咖啡馆的,也不清楚他都知道了些什么。
但是一想到林信瑞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在某个地方注视调查自己,裴霁就从心底里犯恶心。
车缓缓停在天使之家,言珩解开安全带后却见裴霁没动,眼睛是望着窗外,可思绪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言珩动作一顿,打开后座车门让裴茜下车后先进去,而自己则挤上了后座。
被开车门的动静拉回神的裴霁挪了一下,倾身刚想下车,就被言珩抬手轻推了回去。
看着上车关门关窗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不带丝毫停顿的言珩,裴霁扫了一眼外面的裴茜,问他
“做什么。”
而下车的裴茜看见言珩上去了,先是一愣,随后一拍脑门,以为他们两人要讲悄悄话,赶紧捂着嘴偷笑着跑了。
裴茜很有觉悟,不当哥哥们的电灯泡。
车内,言珩双手捧着裴霁的左右端详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他鼻梁,问
“我男朋友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开心”
被捧着脸的裴霁眼神动了动,一抬下巴把自己脸从言珩手里解救出来,语气平静
“没事。”
言珩自然不信,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定定地瞧着他眼睛,尾音下压
“不诚实。”
裴霁抿了抿唇,别开脸错开和他的对视。
裴霁明显有事却不愿意说,言珩也不能逼他,在心里叹口气后,把人揽进怀里拍了拍。
言珩嗓音轻柔
“没事,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说。”
两人虽然在一起了,但言珩有时候也会有自己抓不住裴霁的感觉。
就像此刻,裴霁明明就在他怀里,他却觉得有些空。
因为言珩知道,小院长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没有彻底对自己敞开心扉。
就好像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这种感觉让言珩患得患失。
言珩早上有个会议要开,不能一直在天使之家滞留,把人送到后抱了抱,就放裴霁进去了。
从天使之家驱车离开时,言珩没注意到街对面有个男人,手里端着一碗凉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进天使之家的裴霁。
盯着裴霁的,就是他昨天才见过的林信瑞。
看着裴霁的背影,林信瑞一手端着一次性塑料餐盒,一手覆上脸上的伤疤,眼里是汹涌的恨意。
要不是裴霁,他绝对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林信瑞模样沧桑,两鬓头发白了,穿着打扮也邋遢,看着就跟五六十的人似的。
其实他今年才四十五。
拜裴霁所赐,他丢了原本体面稳定的工作不说,妻子也和自己离婚,自己还坐了几年牢。
监狱里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林信瑞在里面受了不少苦,还不幸地遇上监狱犯人闹事,被人打断了骨头,成了驼背。
林信瑞知道裴霁如今成了天使之家的院长,还成了国内顶尖大学的高材生,生活的顺风顺水。
再看看如今自己的惨状,留了案底,好多公司不收,只能在商场里面做保洁,做那些又脏又累还没钱的活
一想到这里,林信瑞捏扁了手里的餐盒,眼神有些狠厉。
他沦落至此全怪裴霁,他不会就这样放过对方。
他不好过,裴霁也别想享福。
林信瑞下定决心,要是裴霁真不愿意给钱,他就拼个鱼死网破。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他什么都没有了,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眼神阴沉沉的盯着天使之家的大门,林信瑞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才能让裴霁出点血。
他因为裴霁受了这么大罪,没道理不讨点好处。
开车去公司的言珩,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皮突然跳了两下。
接下来的几天,裴霁照常去咖啡馆上班。
他上班时言珩有空都会点一杯咖啡在店里等他,店里其他工作人员早知道裴霁和这位帅得让人挪不开眼的先生关系很好,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在外言珩规矩很多,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亲密的举动,所以大家都当他和裴霁是很好的朋友,家又隔得近,倒也没有往情侣上猜。
言珩来咖啡馆,几乎每天都会遇上来搭讪的人,男的女的皆有。
裴霁洗个抹布的时间,回来就见言珩的对面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
看男人望向言珩的眼神,不想问都知道又是一个被言珩这个狐狸精勾去了魂的人。
有两个员工小声讨论
“又来一个,今天这都是第几个了”
“长得帅就是不一样,桃花不断,喝杯咖啡的功夫缘分就来了。”
“外国人就是开放哈,看上就勾搭,被拒绝也不气馁,还挺有毅力。”
“谁说不是,我都听言先生拒绝他两次了,前天他不是也来了”
裴霁面无表情和两同事擦肩而过,拿着抹布朝言珩那桌走。
还没走近,裴霁就听那外国男人用蹩脚的中文跟言珩套近乎,喊言珩亲爱的。
听见这称呼,裴霁太阳穴狠狠地跳了一下。
金发男人是个gay,这次是来南枫市旅游的,然而在看见言珩后,觉得对方简直是在自己审美点上疯狂蹦迪,所以便凑上来要联系方式,想发展一段跨国恋。
尽管言珩已经明确拒绝,且表明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他还是不放弃,缠着言珩让他好好考虑,大有不拿下言珩这个绝色不罢休的架势。
金发男人对自己的颜值很有信心,告诉言珩可以先试试,不合适再说,都是成年人。
然而在言珩心里,这人都比不上他小院长一根手指头,什么试不试的,自然是拒绝了。
但是对方就跟苍蝇一样,这已经是第二次凑上来了,言珩烦不胜烦。
裴霁一听这金毛喊言珩亲爱的,脸上的表情更冷了,把刚洗过了抹布让餐桌上不轻不重一摔。
金发男人脸上被溅了不少水珠,大呼小叫的擦脸,眉头皱得老高,一连串英文从嘴里冒出来,指责裴霁这个服务员。
金毛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裴霁抬手擦了一下桌子,轻飘飘的丢下一句抱歉,自己听不懂英文后转身就走。
走之前,裴霁还不轻不重地瞪了言珩一眼,眼里那意思
你收敛着点。
不止是金发男人,连言珩都被裴霁这操作秀了一脸。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裴霁刚才那句我听不懂英文是用英语说的,且发音标准流利。
所以裴霁的话,没有一点说服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