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猛一听到这个警告还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咳嗽了一声，掩饰着自己难得的不自在：“放心好了, 我根本没准备和她发生什么……我也不是见个人就会有兴趣的啊。”
一向在异性面向无往不利的迪克屡屡在罗拉面前感到吃瘪, 亏他当初还以为罗拉至少对他的长相有点兴趣, 看来这只是个他自我感觉良好的错觉。
“你很难过。”罗拉又说。
她觉得这句话可能应该用更带有疑问色彩的语气来说，但是她又对自己的判断非常信任，所以一时间都有些犹豫。
当然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一个比较折中的、温柔的语调, 可惜的是迪克不是很领情。
“你觉得我不应该难过吗？”他反问，“我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不是我人生中做过的第一个错误决定，我相信也绝不会是第二个, 但到现在为止这是我做过的最糟糕的事情了, 我甚至不敢相信这件事是我做的——”
“——这件事更像是布鲁斯的作风。”
罗拉把迪克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她咬着勺子，将手中的小蛋糕均匀地切成了圆形，一边切一边很认真地说：
“为什么一定要把你和布鲁斯两个人区分开呢？你明明就是在以布鲁斯的标准要求你自己, 也在以这种标准要求你的家人。”
“我可不像他。”迪克皱眉, 他终于想起了今天来找罗拉的目的, “听着，罗拉，我很感激你对于杰森的帮助……”
罗拉问：“你站在什么身份上这么感激我？”
“……我确实犯了错，但我依然是他的大哥，这种联系是不可能消除掉的。”
“解除一下收养关系就好了。”罗拉说。
“布鲁斯不会这么做的。”
“你的朋友们还不相信你把杰森送进阿克汉姆呢, ”罗拉做了到现在为止最生动的一个表情，她做了个鬼脸, “或者相信你的都认为你做得对, 因为杰森·托德就是‘一个失败的二流货色’, ‘根本不配做罗宾’，‘就算已经死过一次了也本性难改’。”
“……”
“你应该相信他们的话才对。”罗拉告诫道，“其实我也能猜到你之前的想法是什么，你不一定是讨厌杰森这个人，你只是讨厌他成为了‘罗宾’，他夺走了你的称号；也许你心里确实是把他当成兄弟的，尽管不是感情方面非常友好亲密的兄弟，而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累赘，一个让你觉得不快的入侵者，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肯定也早就接受了这件事了。”
“你想做什么？”迪克笑了，这个笑容在他脸上就像是绸缎一样柔软和美好，他的蓝眼睛里泛着多情的光，“嘲笑我？唾弃我？”
“不，我在支持你。”罗拉慎重地说，“世上最忌讳的事情就是想要两头讨好。最容易让人觉得痛苦的事情就是我原本可以做得更好。最无聊的东西就是责任心。你三样都占了。”
迪克开始对这段谈话感到厌倦，或许还有非常轻微的愤怒。羞耻感？是的，也有，不过不是很多，在确定了杰森通过阿克汉姆中的精神测试后，他已经被这种情绪折磨过很多次了。
但那是他应得的。如果事情重来一次他绝不会这么做，天呐，他当初为什么要把杰森送进阿克汉姆，为什么他要觉得杰森已经无可救药，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他心里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在冷酷地重复：杰森就是这种一冲动起来什么都敢做的人。他会被愤怒和仇恨烧昏头脑。这是他和蝙蝠的共同观点，是通过对杰森的观察和测试后得出的最终结论。
所以杰森本该出一些问题的。他将杰森送进阿克汉姆本该是对的。他本该成功地阻止了杰森的大开杀戒——和他之前在哥谭所做的事情相差无几的大开杀戒。
但现实和他的判断不同，现实甚至可以说是和他的判断完全相反。
杰森在阿克汉姆中和小丑正面相对，他痛打了小丑一顿，打得很狠，但最终没有下杀手。杰森不可思议地忍住了，压抑了怒火和仇恨，证明了他的理智和冷静。
那么这就是他的错。
“……这是我的错。”迪克痛苦地说，他用双手蒙住了脸颊，嗓音微微地颤抖起来，“这是我的错，天呐……这是我的错。”
罗拉：“……”
她有点无语地在背后的指指点点中又切了一块小蛋糕吃下，然后她顶着那些跃跃欲试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安慰迪克的眼神，小声告诉迪克说：“如果你哭出来，我就扒光你的衣服，然后把你绑在门外的电线杆上。”
想了想，她悄声补充：“屁股朝外。”
迪克：“……”
他默默地放下了手。
他的心情很坏，他觉得很内疚，他心里各种情绪涌上来折磨得他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也喝不下放在面前的这杯卡布奇诺，但罗拉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好像任何事放在她面前都只是小事，他犯的错也只是小错。
他忽然有点难过不起来了，悲伤的情绪被冲淡了很多。
“我再过一周就要带杰森回韦恩庄园了，挑了一个你放假的时间，”罗拉说，“我知道布鲁海文的警.察工作很忙，不过你最好这次早点过来，不要迟到——我还挺想看你们几个坐在一张很大的餐桌上，但谁也说不出话的样子呢。”
“你究竟是想要我们和好，还是不想要我们和好。”迪克叹了口气，“好吧坦白说了，我真的没有做好和他见面的准备，这是我来这里找你的真正原因……”
“你不需要做好准备。”罗拉说，“要么你就坚信你是对的，并且在未来始终坚信这一点，可预见的你的未来会向着蝙蝠侠迈进，继承那身黑漆漆的装束。”
她挥了挥手，示意迪克不要打断她：
“要么你就反思你的错误，然后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瞻前顾后、迟疑不定，带着你的泰坦小队搞砸几次任务，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再花很长时间重新建立自我，找回信心，或者把这部分自我怀疑藏在心里假装无事发生，等着某天某个大事件上这个心魔忽然让你掉链子。”
罗拉叹了口气，她是真的觉得有点受够了蝙蝠家的问题了。和布鲁斯说话其实还挺开心的，但迪克就让她觉得有点烦，只有靠着看那张英俊的脸才能让她打起精神。
她索性挑明了说：“虽然你在这个家庭里已经算是难得的温暖开朗了，但清醒一点迪克，你也正常不到哪里去，所以少给自己定属于正常人的标准，别妄想在韦恩庄园里看到你想看到的那些……正常的家庭景象，也别想着电视节目里才有的家庭氛围。”
“你们一家人能整整齐齐，一个不缺，没人瘫痪或者缺胳膊断腿地坐在一起就已经很幸福了好吗？”她呵斥道，“少矫情了，烦不烦啊你？”
布鲁西一个人已经用光了你们家的矫情份额了！没你的份了！
想那么多不怕秃头吗你！
迪克目瞪口呆。
罗拉也懒得说更多，她翻着白眼从座位上起来，端着自己的小蛋糕施施然地走了。
杰森还没走远呢，她现在过去还能和他一起回家，至于迪克这边，她想说的全都一口气倒出来了，对方听不听、往不往心里去就不关她的事了。
反正不管他怎么想，杰森下周都要跟她一起去哥谭，让他跟布鲁斯、迪克两个人尬坐好了，她到时候就跟提姆一块玩。
也不知道哈莉和艾薇安顿下来没有，这两个人也真是的，她帮了这么大的一个忙，让她们轻轻松松地就从阿克汉姆里跑了出来，还准备了后续的帮助，她们竟然也不过来找她玩。
杰森就在前面了，罗拉三两口地吃掉了手中的蛋糕，一个箭步冲过去，往杰森身上一跳。
他头也不回，敏捷地反手搂住了罗拉的腿。
罗拉趴在他宽阔的背上，心满意足地蹭他的后颈：“猜猜我是谁？”
“罗拉。”杰森说。
“错了错了。”
“卡门？”
罗拉在他背上摇头：“也不对也不对。”
“超人之女？”
罗拉停了一下：“……还有呢？”
“我的女孩。”
“对啦！”罗拉兴奋地扑腾起了小腿，“你也是我的男孩子！”
“你怎么了？”杰森背着她一直往前走，语气平缓地和罗拉搭话，“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不告诉你。”
“我也能猜到。”杰森说，“你从我下楼就跟着我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眼神有温度。”杰森的声音因为他面朝前方而有点影影绰绰，“你看我的时候，我会感觉到那一块皮肤发烫。”
“胡说，根本没这回事。”罗拉大声说，“是你在我身上放了定位器！”
杰森大笑：“居然被你发现了？亏卢瑟告诉我这是他最好的货。”
“你还跟他有联系呀，别跟他玩，他要坑你去找超人麻烦的，”罗拉说，“不过他这段时间惹了点麻烦，被控告说莱克斯集团在进行非法的人体实验……证据居然是我。”她有点生气了，“我就把想告他那几个政要挨个警告了一遍。”
杰森依然背着她，走得十分平缓：“这就是我最近感觉被跟踪的原因？”
“哎呀，”罗拉避而不答，“我们赶紧搞定这个小麻烦吧，不然带到哥谭去了多不好，他们弱鸡成这样，去哥谭不是找死吗。”
“小捣蛋鬼。”杰森轻声说。
他猛地朝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那枚直冲着他过来的子弹。
“狙击手。”他说，轻轻吹了声口哨，“还不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