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了全程的旺达除了惊讶以外找不到任何一种情绪能够表达自己的感想。
眼看着罗拉和杰森终于就这个问题讨论完毕, 将注意力又放到她的身上,被这一蓝一绿两双眼睛注视着,旺达竟然觉得有点怪怪的紧张。
“不久之前,教授才和我说起过你。”旺达说。
“就是他跟我daddy说了我的事我才被他发现的。”罗拉郁闷地说,“你们为什么都说x教授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是有多厚的滤镜才能把他当成温柔善良的好人啊你们!”
他的确是在宣扬变种人应该和普通人友好相处,也的确是在不赞同利用武力为变种人谋取地位,但这种听起来特别友好还好欺负的宣言……它严格来说更算是一种政治理念啊!
一个人提出了某种政治理念,好吧, 也许这其实也不能算是完全的政治理念,更像是人权宣言或者——就说这是个理念吧,一个人提出某种理念,并不能说明他就是他理念中的那种人。
只能说这个人在他所提出的这个理念上有所思考, 他研究过这种理念的模式,认为这个模式是正确或者有效的。
但并不一定能说明他就是符合这个理念的人。
——就像一个作者总是写坏人还写得入木三分并不代表这个作者就是坏人一样。
罗拉一直以为这种判断力是非常基础的常识,可大家的反应,民众们的态度, 又让她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或者,也许,那些人只是单纯的蠢而已?
旺达笑了一下:“我们可从来没有宣传过x教授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 但人们总是会先入为主地有这样的印象, 我们也没办法。”
“你没解释说不是他告诉超人的——所以真的是他!”罗拉瞪大眼睛, “他不是变种人的领袖吗?他不是x战警的导师吗?他为什么这么闲, 还有空跑去跟超人聊天?”
“实际上, 亲爱的, ”旺达说,“教授已经是半退休状态了……”
“乱讲,超英超反没有退休这个说法。”罗拉说,“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在战场上死死活活,只有这两种结局。”
“喂,罗拉,”作为“在战场上死死活活”的一员,杰森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也不用这么悲观主义嘛。”
旺达向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杰森又说:“我们要看结局之前的事情,再去看战场上和战场之外的经历,不要单看结局怎么怎么样。只看结局有什么用呢?”
旺达心说你想反驳的是这个?重点难道不应该是“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在战场上死死活活”这句话太悲观了
罗拉摊了摊手:“你领会我的精神就行了。反正就那么回事。”
她又想了想:“不过我还是能理解x教授退居二线的,他毕竟也年纪大了,以前一直奋斗在第一战线上,现在也到了退位让贤,让新生代补充上来的时候了……超人就没有这个烦恼,多棒。”
“你对未来就没有打算吗?”旺达笑了。
“我有打算啊!我准备好好读书,认真学习,毕业拿到学位后再考虑工作的事情,”罗拉回答得很顺口,“具体在哪里上班我还没想好,目前有三个公司我可以随便进,像是莱克斯集团,韦恩集团,斯塔克工业……啊还有奥斯本工业,我帮了他们董事长的一点小忙。”
“你帮了什么?”杰森好奇地问。
“差不多救了他一命,可能顺便还帮忙解决了一下他们的家庭关系——他们父子俩关系挺差的。”罗拉说,她突然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你说我这日子过的——我都给多少人解决了家庭矛盾呀?我以后开个工作室专门解决这种问题怎么样?按分钟收费!”
杰森想了想,居然觉得还行?!
天呐,他竟然有觉得罗拉能正儿八经地做好什么事情的时候!
“我觉得你能行。”他一边在心里各种懵逼震惊,一边果断地开始夸罗拉,“你很擅长这种事情,我是说真的,没有特别吹捧,你在这方面特别厉害!”
“太好了。”罗拉说,“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读书,读什么已经决定好了;读完大学之后要做什么也决定好了……哇,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平凡到一眼都能望到底了!”
杰森说:“别妄想了,平凡的人是做不到一口气同时读这么多学科的。”
“……那就,平凡一点的聪明人?”
旺达被杰森和罗拉斗嘴给逗笑了:“你们专门跑到泽维尔学院来见我,就是为了向我展示你们生活得有多幸福?”
“一部分原因是这样吧,”罗拉很干脆地承认了,“我听说你最近一直都忙着解决你自己的——那些‘超级英雄式’烦恼,所以一直都没怎么打扰你。但我们得保持联络,对吧?”
罗拉不是很清楚变种人这边的动作,但是在复联里玩的时候,她偶尔能听到托尼口中泄露出来的一些小秘密。
托尼不是话多的人,但他爱炫耀的毛病确实让罗拉得知了很多她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有时候罗拉觉得她都能成为某个情报头子了,你看她这边各种都有:强硬的背景,顶尖的关系,灵活的手段,还有最重要的力量——应有尽有,甚至连场地都准备好了。
哈森是从哥谭里出来的人,他来到纽约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入驻和收拢灰色地带的力量,比如收购酒吧,和黑道交好,收买警局和政要。
等她以后从纽约搬到大都会,哈森当然要跟着她一起去大都会,然后他就能继续在大都会发展力量……莱克斯说不定还能帮些小忙什么的。
不过还是算了吧。
生命有无限的可能,要从这些无限的可能中做出选择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罗拉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选择。
“我是在试着说服阿尔忒弥斯脱离卢瑟的控制。”旺达说,“但她对这件事很犹豫。有时候我真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态,即使我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
罗拉说:“要我做点什么吗?如果我去问papa要人的话,他会同意的。”
“我们必须得靠自己解决这些问题。”旺达笑了。
罗拉撇了撇嘴,心说这可不一定,杰森的问题不就是她帮忙解决的吗?哪里有什么传说中的“只能靠自己解决”的问题。
让被帮助的人相信“这个问题就是我靠自己的力量解决的”,本身就是帮助对方解决问题的方法里极为重要的部分了。
“罗拉。”
似乎是从她不以为意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旺达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严厉地说。
“好吧。”罗拉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会做什么的。”
尽管旺达热情地挽留他们留下来小住一阵,并认真地保证x教授一定不会趁此机会入侵她的思想,或者再去跟超人告状,罗拉还是相当坚定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x教授在她这里没有信誉值。
x教授是个多管闲事的讨厌鬼。
不过泽维尔学院实在是非常漂亮,所以最后罗拉还是愉快地和旺达在小溪边逛了一圈又一圈。
杰森识趣地稍微落后了几步,将肩并肩的机会让给了两个女孩。
他知道她们一定是在讨论和他有关的事情,但对她们具体说了什么话一点也不感兴趣。如果说生活教会了他什么他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丁点怀疑的东西,那就是女孩们的思维他永远都别想弄懂。
不像是布鲁斯和迪克,杰森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擅长这种事情。
而罗拉也不会在意他擅长不擅长。
他只是跟在她们两人的身后,注视着罗拉的背影——她长及腿根的红发披散着,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擦拭掉落在草地上的阳光,她踩过的地方草茎折断了,留下小小的痕迹。
杰森踩着这些痕迹跟上了罗拉。
他顺手又从探手可得的地方扯下一根青嫩的草茎,慢慢地将它编成环形,然后套在自己的手指上试了试。
他又将它从手指上取下来,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玩这么一个幼稚的游戏,但莫名的,又不是很舍得将它直接扔掉。
于是他又不辞辛苦地将这枚草戒指解开。
草茎上被杰森弯折的地方颜色变深了,摸上去能感觉到伤口处正向外渗出淡绿色的汁液,杰森轻轻舒展了一下这根伤痕累累的草茎,而后从裤兜里小心地取出了那个丑丑的、顶端有一朵小花的戒指。
他将这根草茎穿插在被编得松松垮垮的小花戒指空隙里,直到两根草茎完全结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还是丑丑的,但丑得很可爱的草戒指。
……我在做什么啊,杰森想。
但他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这个傻乎乎的举动露出了笑容,随即他脱离了由旺达和罗拉领头的队伍,转头去了小溪边。
他捡了一片落叶,将这枚重组的戒指放在叶片上,又把叶片放在水面上,轻轻推了一下小船的尾巴。
“为什么要扔掉它?”罗拉好奇地问。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蹲在杰森的身边,像个小孩子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片落叶小船,还朝它轻轻吹了口气,以便它能航行得更快和更远。
“我没有扔掉它。”杰森说,“我只是送它去过它自己的生活。”
“真可惜。”罗拉有点遗憾地说,“我还以为你要给我戴在手上呢。就像里写的那样,小男孩给初恋戴上用草编的戒指,许诺说长大后他们就会结婚。”
“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杰森说,“‘女人总是把爱情幻想得太不切实际’。”
“你喜欢《傲慢与偏见》?”
“我读过。”杰森说,“只读过这种爱情。”
“有什么见地?”罗拉饶有兴致地问,“你最喜欢的角色是谁?”
“我最喜欢达西。”杰森回答,“伊丽莎白当然也聪慧可爱,但我更喜欢达西。”
“为什么?”
“他在认识到自己的爱情的第一时间就改变了对伊丽莎白的态度,他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赢得伊丽莎白的心,他既有眼光看中对的人,也有勇气承认他对伊丽莎白之前的看法完全是个错误。”杰森说,“还有……”
“还有?”罗拉说,“够了,不用再还有了。我已经明白你是怎么看这本书的了——你都没有用享受一个爱情故事的心态去看这本嘛。”
真是不解风情,她感叹地想。
“现在我可以用享受一个爱情故事的心态去看了。”杰森说。
“但你现在不用去看了呀。”罗拉笑着说,“你有我啦。”
停顿了一会儿,她忽然又说:“你知道吗,我一开始根本没想到这种发展的。我只是想着我要找到我的双亲,我也找到了daddy和papa……然后你就忽然闯进来了,人生忽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你改变了我的人生,我也改变了你的。”杰森耸肩,“起码听起来很公平。”
那只载着小花戒指的落叶小船慢悠悠地顺着水流飘远了。
杰森看了一会儿那条小船,忽然冲进了小溪,狼狈地在浅水区跋涉着,一路冲到了小船边上。他一把抓起小船,然后又带着湿透了的衣服踉跄地跑回罗拉身边。
就算一向是行为跳脱的罗拉也被杰森的举动惊住了。
她蹲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杰森跑向她,然后在距离她还有一步远的位置单膝跪下——单膝跪下后他还是比蹲在地上的罗拉要高,于是他就朝后抹了一把被打湿了正往下滴水的头发,露出他蓝色的眼睛。
他垂着头,胸口起伏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罗拉。
“……杰?”
“我说我最喜欢的是达西,还有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说,“因为达西在明确自己的想法后毫不犹豫地向伊丽莎白求了婚。他没想到伊丽莎白会拒绝他,但他能这么干脆果断地向对方求婚依然需要巨大的勇气,虽然以达西自己的性格,他可能更倾向于把这个行动称为一种鲁莽之举……我老被人被冠上鲁莽和冲动的形容词,但在你面前我好像总是不够鲁莽。”
“你让我变得和过去的我不一样。”他说,“你让我担心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但又让我相信我所做的对你来说一定最好。你让我觉得虚弱和无能,但又让我相信我拥有足够的力量。”
“我不相信誓言,也不相信有什么能永恒不变,这可能是哥谭人的通病,不过好在你似乎也是这样的人……我想我足够理性到处理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事情,但又不够理性,以至于会把令一些事情完全搞砸。”
“布鲁斯一直教育我说感情用事是危险的,感情用事意味着自以为是和不负责任,意味着思想幼稚、身体无能,他要求我控制自己的感情用事,而我,”杰森露出一个微笑,但这个笑容因为脸部肌肉的紧张而颤抖个不停,所以显得有些丑陋,“我永远都做不到。”
“我聆听我内心的声音,并且坚定地遵从它。我问过自己无数次我为什么这么爱你,我从未在自己身上得到过答复,或者任何足以启示我的回音。”他说,“但最终让我惊讶的是——是我改变了,但这个过程是那么温暖和美好,没有反抗,也没有痛苦——所有变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而这和我过去曾经得到过的认知不符,在我的认知里,所有的变化都应该伴随着剧烈的痛苦。”
“你让我的世界变得……变得比我曾经见到过的更美好。更辽阔,而且更有趣。”
杰森将手抬起来,那片落叶从他手中滑落,顶端坠着小花的戒指被他捧在手心,像是捧着什么稀世之宝。
“一直以来我们之间总是你向迈出更重要的一步,所以我想,”杰森说,“我希望——这一步由我来完成。这个决定看起来有些仓促……但我其实、我其实已经想了有一段时间了,我想……如果我有这个荣幸……我是说,就算我现在对我的未来毫无头绪,但我希望我的未来能有你。”
“一直有你。”他说,“你愿意……你愿意和我共度一生吗?”
罗拉笑了。
她抬起手擦了一下杰森脸上的泥水,而后拿起了他手中的小花戒指。
“你改变了我的人生,我也改变了你的。”她说,“这一点也不公平——我们都太幸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