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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58章
    沈昭站得笔直, 毫无退让之意。

    兰陵也不含糊,直接扬起手朝着沈昭打过去,却被他扼住手腕, 截在半空。

    四目相对,火星飞溅。

    “放开。”兰陵冷声道。

    沈昭也不多做纠缠, 将她放开, 挪了几步,稳稳挡在嘉寿皇帝身前,就是不许她近身。

    阁中气氛一时变得闷窒压抑。

    缄然许久,嘉寿皇帝开口了“阿昭,你退下吧, 这是我们兄妹两的恩怨, 你一个晚辈不要插手,回宣室殿等着朕, 朕还有话要嘱咐你。”

    沈昭默默转身揖礼,想要退下, 最后再抬头看向他的父皇。

    皮毛油亮的黑狐大氅被拂到身后, 露出里面缎底襄裘皮龙袍, 攒金丝的夔龙祥云刺绣, 光鲜明亮, 越发衬出皇帝的脸色苍白如纸。

    沈昭心中忧悒, 踯躅着, 不肯离去。

    皇帝微微一笑, 慈声道“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你放心, 朕答应一会儿要见你, 不会食言的哦, 对了,朕答应你了,不挂李怀瑾的画像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沈昭这才退了下去。

    从凌云阁里出来,雪已经停了,夕阳蹦出云层,在天边晕染出一线斑斓长河,映照着人间的皑皑积雪,绘出一幅绚丽长景。

    魏如海递上手炉,道“殿下,咱们去偏殿歇着吧。”

    沈昭接过来,将手轻覆在蒙着软绸套的手炉上,只觉一股暖意自掌心蔓延开,好似汇作涓涓细流,一直暖向心底。

    他转眸看向魏如海,魏如海忙道“太子妃不放心您,刚才遣人送过来的,她说天寒地冻,您要小心身体,别着凉了。”

    沈昭站在阳光底下,手里捧着瑟瑟给他的手炉,才觉出身体有些温度,不像方才在那四面环画像的凌云阁里,如坠冰河,整个人都冷透了。

    他强摁下翻涌的情绪,迫使自己冷静,稍一忖度,命禁军守住凌云阁通往外宫的各条通道,又派了内侍去东宫传信,让傅司棋和苏合来见他。

    做完这些,他才随着魏如海去了偏殿。

    西配殿中燃着香鼎,是司香院新调制出的清远膏子香,加过蜜来调和,闻起来温甜香暖。沈昭合眸倚靠在擎柱上,迫使自己静心,回想着前世这个时候发生的一切。

    前世不似今生,他没有插手李怀瑾的事,他父皇一意孤行,将事情闹得很大,宫里宫外流言四起,兰陵公主愤然闯宫,来质问皇帝,两人在凌云阁翻了一通陈年旧账,最后不欢而散。

    随后,父皇的病情迅速恶化,当夜便驾崩了

    沈昭心中一恸,思绪被骤然切断,他睁开眼,透过大敞的轩窗看向凌云阁的方向,失神怅惘良久,才将视线收回来。

    长吸了一口气,再次迫使自己冷静。

    这是关键时刻,必须将一切都算计明白,容不得他耽于私情。

    父皇驾崩之后兰陵公主伙同裴元浩迅速控制宫防,诛杀父皇身边的内侍、宫女。同时,兰陵像是被李怀瑾这三个字刺激到了,开始疯狂暗杀经历过当年之事的老臣。

    也是,皇帝驾崩,他这个太子羽翼未丰,几路藩王都是不成气候的,朝中再无人是兰陵的敌手,她想杀就杀谁,想如何兴风作浪就如何兴风作浪。

    沈昭正盘算着该如何避免,内侍进来禀,说傅司棋和苏合到了。

    他忙让两人进来,吩咐道“孤给你们一个名单,你们分头去通知名单里的人,让他们近日称病,不要出府。”他顿了顿,将两人揽到身前,压低声音道“告诉他们,即便是宫里传出丧讯,也要称病,不能出来,同时加强府中防守,绝不可掉以轻心。”

    两人一听丧讯二字,面色大变,惊骇万分,傻愣在当场,半天没说出话来。

    沈昭也不理他们,径直走到书案前研墨,快速挥毫,密匝匝写了两页纸,放在熏炉上烤干,分别交给傅司棋和苏合。

    他心里有数,这两人虽然看上去有点愣,但在正事上向来靠谱,只寥寥嘱咐了几句,便放他们出去。

    做完了这件事,沈昭那紧绷的心有些许缓和,正要踱回榻席休息一下,内侍推门来报,说是皇帝陛下回来了,召太子面圣。

    沈昭随内侍出去。

    这一耽搁,夕阳已落到檐下,暮色初降,天色灰蒙蒙的,似罩了层素霭。

    廊庑檐下结了参差不齐的冰凌子,晶莹剔透,尖部滴着水,在浮雕精致的青砖面慢慢洇开。

    瑟瑟站在中殿门前,看着夕阳残照,面含担忧,呢喃“我记得好像是今天,陛下”

    婳女出来给她披上大氅,纳罕道“太子妃在说什么什么今天”

    瑟瑟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若是告诉这丫头,自己经历过前后两世,知道皇帝陛下今日就会驾崩,怕是会被当成疯子。

    婳女也不再问,只絮絮说道“公主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因明年是大考之年,玄宁公子忙着在课业上用功,跟国子监里的监生约好了,在登甲巷合赁下一座宅院,要从家里搬进去,一直住到放榜。”

    瑟瑟笑道“这倒奇怪了,在家里便不能读书了么非得去外面租房子读。”

    婳女回道“那些监生都是朝廷命官之子,家中门庭若市,平日里去个同僚啊、同知做客,他们身为晚辈,不出来请个安也说不过去,这些规矩繁琐至极,可费功夫了。玄宁公子他们的意思是,避开家中应酬,全身心投入到课业当中去。”

    瑟瑟觉得这样也对,可往深处想,又不免忧虑“长安可是个花花世界,这些半大的公子哥涉世未深,又有钱,聚在一块儿可别学坏了。”

    婳女道“太子妃可别担心了,咱们长公主是什么人啊,会想不到这个早派了几个妥帖的府中老人去照料公子,说是照料,也是看着他呢。”

    两人在廊庑下闲话家常,不一会儿天便黑透了,燃起了红锦宫灯,绯色光晕幽然落到地上时,忽听一声闷沉的钟鼓声传来。

    一声之后又是一声,连绵不绝,如山峦倾倒,地裂天崩,沉沉的压过来。

    瑟瑟猛地绷直了身体,值守在院中的内侍宫女亦面露惊慌,随即乌压压跪了一地。婳女反应过来,靠到瑟瑟身边,颤声道“这是丧钟皇帝陛下”

    安静了须臾,内侍那尖细而哀恸的嗓音在宫闱间漫开“陛下驾崩了。”

    腊月初五,天子驾崩,举国哀。

    宫闱中连夜悬素幡,挂缟素,换孝服,停棺椁于宣室殿中,宗亲百官跪在殿外,礼部加紧筹办丧仪。

    瑟瑟赶去宣室殿时,正见裴元浩和傅文瀚在殿外,身后跟了一群六部官员,好像因为什么事在争执。

    在瑟瑟印象里,傅司棋的爷爷、这位太傅大人常年称病,唯有紧要关头才会出山,替沈昭操碎了心。

    两人见她来了,各自噤声,朝她端袖揖礼。

    瑟瑟道了声“免礼”,越过他们,径直入殿,裴元浩见着瑟瑟,心中一热,想上前跟她说几句话,可立马又想到傅文瀚在侧,便只有怏怏作罢。

    入了殿门,见谭怀祐守在皇帝棺椁前,瑟瑟上了三柱香,跪拜后,便听内侍来禀,说萧妃和元祐公主陪着裴皇后在偏殿歇息,因皇帝驾崩,皇后伤心至极,已数度晕厥,太医看过,让她休息。

    其余嫔妃则守在西偏殿,隔着墙垣,依稀能听见啜泣声传来。

    瑟瑟只想看看沈昭,便直接往内殿去。

    内殿挤挨站立了数十名朝臣,沈昭和兰陵长公主分坐左右首,沈昭手里拿着一封圣旨,道“父皇遗诏。”

    满殿朝臣立即跪拜,唯有兰陵长公主坐得稳稳当当。

    沈昭掠了她一眼,面上沉静无澜,慢慢道“朕大行之后,边关守将需各司值守,不必入京奔丧。来年大考,仕子不易,不必因朕之丧而废新科。河北大旱,灾民遍野,朕之吉地陵寝不可铺张,新君需行节俭之旧习,不可因孝而废国政。另,南楚为我大患矣,防敌趁虚而生乱,太子可于灵前继位,一切丧仪从简。”

    朝臣大呼“臣等领旨”,依次退了出去。

    瑟瑟避在内殿外的屏风后,一直等着他们都走了,才出来。

    一进殿门,就听兰陵在对沈昭说“把建章营的符令拿出来,沈晞不安分,不能再落到他手里,我来替太子掌管。”

    沈昭如斯镇定,慢悠悠道“姑姑有所不知,父皇临终已下旨,将建章营还给大哥了。”

    兰陵面上浮起薄怒之色,正想开口,忽地抬头看见瑟瑟进来,立时冷声道“你来干什么去偏殿找皇后去。”

    沈昭的声音依旧平静“孤让她来的,她是太子妃。”

    兰陵冷冷扫了沈昭一眼,裴元浩和傅文瀚进来了。

    两人显然没谈拢,裴元浩抢先一步道“臣的意思是,除了淮关兵力动不得,得防着南楚,其余各处兵防都没那么紧张,各地守军将领可以入京奔丧。大行皇帝的遗旨中写了,是为防南楚趁虚生乱,只要把南楚防住了,那不就齐活了。这忠孝节义当头,哪有天子死了朝臣不来奔丧的道理”

    傅文瀚不落下风,严词反驳“大行皇帝的旨意里写得很明白,边关守将需各司值守,不必入京奔丧。这是所有边关守将都不必奔丧,天子尸骨未寒,尔等难道就要抗旨了吗”

    被他这么一呛,裴元浩气得满脸涨红,怒道“你说什么”

    “行了”兰陵拍案而起,慢条斯理道“既然太傅说不必奔丧,那就不必了,将来若是边关人心不稳,抑或是京中出了什么不中听的流言蜚语,想来太傅也是有办法解决的。”

    说罢,她无视沈昭还在,朝裴元浩使了个眼色,从内殿走出来。

    她沉色扫过这殿内殿外一片纷乱,脸色森冷“我皇兄到了地底下总得人伺候,你派人把宣室殿的宫女内侍都送下去还有,经历过当年之事的老臣,都给我杀了。”

    裴元浩一惊,道“宫女内侍倒没什么老臣,这,这能行吗”

    兰陵不屑地瞥他,抬手指了指宣室殿“皇帝都死了,那些藩王朝臣没有一个成气候的,咱们手里有十万京畿守军,还有十万中州军,谁是对手你怕什么”

    裴元浩这才勉强领命,又眷恋不舍地看看内殿,道“我想跟瑟瑟说几句话”

    兰陵翻了个白眼,怒气腾腾地瞪着裴元浩,双手掐腰,道“裴元浩,你是不是有病都这个时候了,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一个大活人在那儿,什么时候说不行,她能跑了吗”,,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