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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85章
    瑟瑟怕母亲会为难沈昭, 犹豫着想摇头,沈昭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没事, 我先去,若实在扛不住, 你再出来。”

    他的声音温和沉厚, 让人莫名的心安, 瑟瑟也确实疲极困极,便不再与他争, 轻点了点头,目送着沈昭挑帘出去。

    兰陵公主沉着一张脸坐在正殿, 手边搁着一瓯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 见沈昭出来,起身, 极为懒散敷衍地朝他鞠了一礼“臣要见瑟瑟。”

    沈昭抬袖让她坐, 面上挂着浅淡的笑容,温煦且有礼“瑟瑟睡下了,她怀孕辛苦, 又总是惊悸多思,朕不忍叫醒她。姑姑若是有事, 同朕说也是一样的。”

    兰陵冷冽一笑“如今臣连女儿的面都不配见了么”

    她话语中满是讥嘲,丝毫不加掩饰。

    沈昭也不恼, 不疾不缓地温声道“姑姑多心了,朕说了,瑟瑟身体不适, 不是刻意怠慢您。您是她的母亲, 该多体谅关怀她才是, 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沈昭也不是好惹的,你话里藏针,他便含刃,即便凶悍如兰陵,如今也别想从他手里讨到半分便宜。

    兰陵最恨瑟瑟为了这么个处处跟她作对的男人而打死不回头,沈昭看似随意的几句话,正好戳中了她的痛处。

    登时一股怒气往上窜,刚想发作,却见沈昭坐得端稳,墨瞳幽邃,唇边噙着淡若烟霭的笑意,闲洒又惬意。

    兰陵立刻意识到,他这是故意想激怒自己。

    这人一旦动了怒,哪怕再睿思多谋,心智都得损上几分。

    呵养了多年的鹰,险些让鹰啄了眼,她从前怎么没看出来,沈家的皇帝窝囊平庸了好几代,竟突然冒出来个根骨灵秀的奇才。果然是她兰陵的眼光,当真是烁尽古今了。

    她暗暗在心中自嘲,方才那股冲顶怒气却淡了许多,冷静下心神,道“既然瑟瑟累了,那就让她歇着吧。臣今日来,是有正事要与陛下商谈。”

    沈昭含笑点头。

    这就对了,明刀明枪的最痛快。沈昭不觉得,到了这个地步,兰陵还能有什么话要跟瑟瑟说。今日她登临尚阳殿,打着看瑟瑟的名号,实际不还是冲他来的。

    不然,为什么要恰选他在尚阳殿的时候来。

    想到这儿,沈昭眼睛微眯,掠过一抹沉色。

    看来这宫闱内的耳目还没清理干净,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兰陵苦心经营前朝内宫近二十年,必是难对付的。

    他微微向后倚身,正起神色“姑姑请讲。”

    “臣听说沈襄中了毒,陛下已派刑部彻查此事。衙差涌进庆王府,想抓人就抓人,想审人就审人,也太不成体统了些。好歹是一品亲王,是不是有些过了”

    沈昭道“姑姑也知小襄是中了毒。他就算再是庶出,再心智如孩童,也是在皇族谍谱上的宗亲,若是大事化小,含糊盖过,如何能服众人”

    “陛下说得是不是太严重了”兰陵公主淡淡扫了沈昭一眼“兴许就是底下人欺沈襄心智低弱,伺候得不够尽心,依臣看,打杀几个贱婢也就是了,再这么查下去,攀着藤蔓牵着丝的,闹得人心惶惶,总归不是好事。庆王妃已来找过臣了,哭诉她没照顾好沈襄,很是愧疚。”

    沈昭不再说话,而是凝眸看着兰陵,陷入思忖。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说她打心眼里认为此事微末,或是不值得为沈襄兴师动众,可她话里话外又把线头往庆王妃那里引,不像是真心来劝他罢手,倒好像是来试探他的。

    沈昭面上有冷讽之意一晃而过,道“那就请姑姑好好安抚庆王妃,刑部会秉公查案,不会冤枉好人的。”

    兰陵觑着沈昭的脸色,转过几道心思,神情越发若云外山海,高深莫测。她默了默,起身,道“陛下乾纲独断,恕臣多言了,天色不早,臣这就告退。”

    沈昭跟她客套了几句,吩咐魏如海亲自送她出去。

    天边彤云密布,光色暗下,眼看阴沉欲雨。殿中早早掌灯,宫女进来拉下轩窗,又添了几根蜡烛,驱散着透进寝殿的湿寒意,带起几抹温馨的光亮。

    瑟瑟从发髻间拨下簪子,撩挑着明灭跳动的火苗儿,忽的腰间一紧,被人从身后扣进怀里。

    温暖之气扑迎而来,清爽干净,一点多余的熏香都没有。

    她莞尔,偏头问“我母亲走了”

    沈昭低头细碎吻着她的颊边,幽然叹息“走了。”

    “怎么了她为难你了”

    沈昭不答,胳膊环过瑟瑟纤瘦的腰线,轻抚着她的腹部,默了许久,才道“她可能是来试探我的,想要根据我的反应来判断这件事是意外,还是我蓄意为之。开始时我没有反应过来,可能露出马脚了。”

    瑟瑟的心一下子提起来“那怎么办”

    沈昭拢着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道“没什么,迟早是要摊牌的,你母亲不是寻常人,会有应对也是正常。”

    瑟瑟勾住他的手指,柔声问“那你又在愁些什么呢”

    沈昭歪头亲了亲她的耳廓,意犹未尽,伸出舌轻舔了一下,那细腻柔滑的肌肤触感瞬时融化在舌尖,顺着喉线流下去,挠得他心尖痒。

    他勉强压制着身体里的燥热,在瑟瑟耳边喟然道“我愁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天天搂着你睡,能看却不能动,当真是煎熬死了。”

    瑟瑟的脸腾得红了,弯起胳膊肘轻捣了他一下,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嗔道“我是真为你担心,你却在想这种事”

    沈昭又黏糊糊地贴上来,用鼻尖蹭着她的脸,笑道“要不咱们去榻上,你好好跟我说说你都在担心些什么。”

    说罢,将她横腰抱起,绕过绣帷。

    沈昭不过是嘴上过过干瘾,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动瑟瑟,只是将她搂在怀里,斜靠在粟芯枕上,揉捏着怀中软玉,说了会体己话。

    月至中天,正当瑟瑟倚在沈昭怀里打起了瞌睡,魏如海进来禀“高大人递进信来,说他审问了庆王府的下人,有人供出是庆王妃指使她给穆荆郡王下毒,物证是有了,高大人请旨,是否可以请庆王妃去刑部问话。”

    瑟瑟倏然清醒,抬头看向沈昭,见他唇角微挑,一副不出意料的神情。

    高颖果然能干,事情进展比他想得还要顺利,还要快。

    中毒也好,那突然站出来指证庆王妃的侍女也罢,都是他和沈襄提前安排好的,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凭高颖的本事,用不了几天就可以把当年的事掀出来。

    沈昭道“告诉高颖,朕早就下过旨,凡与郡王中毒一案有关的人,只要有证据,卿皆可审问。”

    魏如海领命而去。

    殿中恢复了宁静,沈昭低头看向瑟瑟,见她目光微渺,散于虚空,正出神发愣。

    沈昭弓起手背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轻声问“想什么呢”

    “在想小襄。”瑟瑟挪了下身体,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卧在沈昭怀里,道“这么多年了,他把自己伪装成一副心智失常的模样,也真是够不容易的。”

    沈昭回想往事,唏嘘之余,亦心疼至极“前世,好不容易帮着他为他生母讨回公道,可最后还是没有护住他。如今重来一回,我得把身边的人都保护好了,小襄,司棋,他们都不能出事,凡事要未雨绸缪才好。”

    瑟瑟也想起,前世的沈襄是为了给自己求药才被伏击身亡,她忙仰了头道“阿昭,你说我是不是只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好些悲剧就不会再发生了”

    沈昭目中满含温情,凝睇着她“是,只要你戒忧思,戒沉虑,多疏散心情,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折腾自己,一定会长命百岁。”

    瑟瑟低头沉思了片刻,一本正经道“那我现在要睡了,你就这么抱着我,我要枕着你睡,你晚上不许挪动,不许把我吵醒。我要是睡不好,身体就不好。”

    沈昭一怔,悠然笑开,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他试着轻抻了抻被瑟瑟枕在脑后的胳膊,随即一股酸软袭来,再瞧瑟瑟正眼巴巴看着他,无奈轻叹“好,我抱着你,我不动,小祖宗,快睡吧。”

    瑟瑟唇边蓦然绽开花朵般的笑靥,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蜷在沈昭怀里杳然入梦。

    高颖将庆王妃请入刑部问话一事,在朝中掀起了轩然。朝堂争执不休,有尊法度者,有声称刑不上大夫者,沈昭高居御座,一边以阔袖遮掩,揉着自己发酸的胳膊,一边冷眼旁观,并不表明态度。

    自然,只要天子未表明态度,他们就还得继续争执下去,事情也得接着进行下去,案子自然得照常审。

    沈昭并不担心朝堂上那些偏袒庆王妃的迂腐言论,因为不出意外,高颖很快就会审出关键,到时候,不会再有人敢替庆王妃求情。

    果然,不出几日,刑部那边便有了结果。

    对于下毒谋害穆荆郡王一事,庆王妃自是抵死不认。她的母族薛氏乃权势正盛的京门大族,屡屡向刑部施压,高颖表面迫于压力暂且不纠缠庆王妃,却扣下了她的贴身仆婢,严刑审问。

    这一审,不光审出给沈襄下毒的事,还审出了十年前的一桩旧事。

    那个仆婢乃是庆王妃的陪嫁,乃其心腹之人,平素不离其左右。声称嘉寿十二年,庆王妃曾往进献给宋贵妃的胭脂软膏中掺了赤醉一毒。进献过后,宫中迟迟未传出宋贵妃中毒身亡的消息,她按捺不住,再度进宫,正碰上宋贵妃要去向当时的裴皇后请安,便借口梳妆,将那盒胭脂取了出来,亲手给宋贵妃匀抹于唇边。

    宋贵妃自皇后寝殿出来,未过两个时辰,便被人发现她中毒身亡。

    因为她在临死前喝过茶水,毒从胭脂浸到了茶里,当时查探皆以为是茶水中掺毒,而顺着膳食的方向去查,却一无所获。

    自那以后,庆王妃的母族薛氏便犹如神助,家族中的几个男儿皆平步青云,直至今日,满门显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