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狼顿住,眼神游移。
每每用兽形贴近司南总能更放的开些,但要是以人身相对司南还没想好怎么办,宁枫忽然又拍了拍他,偏头示意,“有东西跟着你来了。”
远处,瘦弱的猎豹走走停停的想靠近他们,又不是很敢,就在视线范围边缘来回犹豫。
“还是兽人”宁枫眉头微动,瞬间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他立刻从刚刚温暖些的黑狼皮毛中站起身,大步走了过去。
黑狼立刻踩着雪壳跟上两步,迟疑片刻还是利落的变回人身大步走在宁枫身侧。
司南整个人高大挺拔,纯黑的兽皮衣包裹着他病态冷白的肌肤,剑眉舒展,幽蓝眼眸压抑着翻涌的情愫,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青年俊美的侧脸,嗓音低沉轻缓的解释“她是从人类基地出来的,回去后交给方辰带着就好。”
明白了对方并不是流浪兽人,宁枫微微放心。
而在迟来的钟艺眼中,她只知道一路上暮气沉沉的司南突然有了精神,正与俊美白皙恍若雪中精灵的青年低声说着什么,眼睛几乎要挂在人家身上的样子一看就极为熟识。
而且青年与司南都只穿着单薄的纯白兽皮,好像这种足以让普通人类致死的低温于他们来说只是寒冷,并没有太过阻碍行动。
这就是地面的类人生命吗除了外貌与人类一般无二,身体素质已经天差地别了。
钟艺多年没有走出过治疗仪,也没有和母亲之外的人交流,因此随着宁枫二人越走越近,她的心中也直打鼓,不知名的恐惧让她隐隐颤抖,但是想着妈妈的叮嘱
虚弱的猎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迈步迎了上去,发出小小的叫声。
猎豹声音轻柔的和猫咪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某些猫咪还要嗲声嗲气的会撒娇,面对如此弱小的同类宁枫总有拥有更多耐心。
宁枫屈膝蹲在瘦弱的猎豹面前,按抚一般摸着着脸侧颈后的金棕斑点皮毛。
猎豹本身就长得脸圆还小,眼内与鼻吻还有两道黑纹像是自带的彩绘,如此双眼湿漉漉的看着宁枫,使得他忍不住轻轻揉了揉猎豹的耳朵。
“怎么不变成人呢”宁枫有点不解。
“她身体虚弱,兽形更好适应。”司南开口解释,幽蓝眼眸不太友善的瞥过被宁枫摸头还舒服到眯眼的猎豹。
钟艺刚鼓起勇气在宁枫手中蹭了蹭,莫名脊背一凉。
二人算是在半路汇合,便趁此稍作休整,司南将那二根极为粗壮的藤蔓拴在装满物资箱的雪橇后,准备一会继续拖行。
但司南的目光在宁枫手臂上染血的布条上来回看了好几次。
再次启程前,司南还是拉住了宁枫,喉结滚动吞咽,压下自己也搞不懂缘由的紧张和羞耻“白白,我背你,像之前一样。”
宁枫也不扭捏,似乎完全没察觉司南的不自在,“行。”
司南悄然松了口气,眉目舒展开,宁枫这种未曾改变的亲昵态
度让他感到十分安心,整个人才算彻底放松下来,淡色的薄唇也忍不住微微勾起,露出笑意。
他正准备再去检查一次绳索,顺便冷静一下心跳,却忽然被宁枫揽住了肩颈,司南本能顺从宁枫的力量而低头,唇边就印上来柔软微凉的感觉,一触即分。
“”在晶莹朔雪与碧蓝天幕的映照下,司南恍若清透冰晶的幽蓝眼眸蓦然凝缩,像是失去了反应能力,直愣愣的看着青年俊美含笑的模样。
有一瞬间,心脏在胸膛剧烈跳动,击鼓般咚咚响着,仿佛要不顾一切的撞破禁锢着它的一障碍跳出来给对方看似的。
或许,司南肤色病态冷白的唯一坏处,就是稍微脸热一点就明显的不得了。
宁枫心情极好的揉了揉司南发烫的脸庞,微凉的指腹描绘着他极为英俊眉眼,神情与动作都毫不遮掩的表现出对司南这幅外貌皮囊的喜爱。
“扯平了。”
大黑狼刚刚舔了他一下,现在“还”回去了。
稍远点正在扑腾雪块的钟艺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她能看见。
她想过二人认识,却没想到就是这么巧,碰到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司南之前说过的伴侣。
钟艺想了想,还是选择继续远远的玩雪,她别的或许不行,但绝对会保持沉默,以及看眼色。
片刻后,二人正式赶路。
巨大的黑狼背上驮着宁枫行走在积雪上,步履平稳,宁枫偶尔揉揉他的脑袋,捏捏耳朵,黑狼都会呼噜噜的回应。
有时宁枫想要转向也不必开口,只需要拽拽黑狼的皮毛,他就心领神会的跟着改变方向。
虽然也没有什么热闹的改变,但宁枫的出现就是让原本沉寂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白日赶路,夜间休息,在天色暗淡时二人便合力在雪壳下挖出一个足够大的空间藏身取暖,至于物资箱与那二根巨树般的鳞片藤蔓就放在外侧。
这里人迹罕至,没有人会来偷东西,当然就算是野兽靠近,对于宁枫而言也只是“加餐”。
按照宁枫的意思,二个人应该都变回兽形挨在一起,相互取暖是抵御寒冷最方便的做法,他和司南的兽形都很健壮,体温自然暖和极了,完全可以让虚弱的钟艺温暖的度过夜晚。
结果司南拒绝的极为干脆,英俊面容上神情冷肃,转头就打开了一个物资箱,开始布置。
物资箱里整齐的装着速食、营养液、简单的医疗用品以及一切严寒季必备的求生道具,比如保温毯,加热器,高压煮水的杯子等等。
司南动作迅速的将保温防寒的毯子铺展开,取暖装置燃烧能源供给热量与光亮,再将干净的雪块放入杯子自动加热融化成温水,甚至还能冲糊糊,以及一些速食、罐头以及自热餐等等,冰寒清冷的雪洞莫名温馨起来。
“不会冷了。”司南还将普通探索者御寒的大衣罩在变回人身的钟艺身上,准备工作十分到位,转头等待宁枫的评价。
“”前几个晚上都只靠
兽形裹个御寒毯缩成一团的钟艺有点沉默,自己默默的将大衣裹紧。
其实前几天,司南也是只用兽形就地趴着,相比之下钟艺还算好,起码有大毯子,还能喝热水吃糊糊,但和现在扎营安家的做派一比就能看出之前“活着就行”到底有多敷衍。
钟艺忽然觉得自己对于司南的看法还要再变一变,这人不仅是个随心所欲有些疯的理智派,而且个人欲求极低,还非常坦然的双标。
见钟艺脸色虽然还有点白,但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也的确不再发抖,宁枫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司南极为隐晦的勾了下嘴角,变回兽形趴卧着缓缓挪动,最终将宁枫圈在自己柔软的腹部。
这是一个极具占有欲的姿态,但是巨大的黑狼做起来极为小心,毛糙的大尾巴也只是试探的勾着宁枫的腰,没有阻碍也不敢阻碍对方的正常活动。
钟艺裹紧探索者专属的装配大衣,御寒效果很不错,再感受着取暖装置上传来的热度,惬意的小口小口吃着罐头,她已经注射了十二年的营养液,现在实在想吃东西。
吃饱喝足后,手脚都暖和起来的钟艺侧躺下来,裹着大衣,感受着雪洞外的世界一点点彻底沉入黑暗,身下是保温毯,眼前的取暖装置散发着淡淡的暖黄灯光。
寂静中,风雪呼啸的声音极为清晰,钟艺睁着眼睛研究那些在微光下闪耀的冰晶,以为今晚又要和前几天一样寂静的过去,谁知,看似冷峻的俊美青年忽然开口搭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
钟艺一激灵,从大衣里抬起头与宁枫对上视线,确认了是在和自己对话,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攥紧毛毯,声音很小,“我叫钟艺。”
“宁枫。”青年自报名字,制暖装置散发出昏黄的光晕使得他的侧脸轮廓愈加清晰俊美,青绿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钟艺。
这种目光看的钟艺躺不住了,她摸索着坐了起来,裹紧大衣,隐约瞧见大黑狼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第一次来到地面吗”宁枫似乎是随口一问。
“嗯。”钟艺已经意识到自己要去的地方应该就是宁枫所在的“家”,那么坦诚自己的来历显然很必要。
只是,十二年来钟艺大部分时间都戴着呼吸器,偶尔才能和母亲说两句话,她的语言功能明显有些退化,如果没有提前想好答案再在心里反复练习,临时说出来的话语总有些颠二倒四的感觉。
“我之前因为生病,七岁之后就待在治疗仪就是一个屋子里,这是我第一次出门,也是第一次来到地面。”
钟艺怕宁枫无法理解治疗仪是什么,还伸手比划,然后发现自己也表达不明白,是能退而求其次说成是一间屋子。
宁枫看着钟艺紧张又拘谨的忐忑模样,眼眸微闪,不知想到了什么。
雪洞内因为温度升高,致使内壁的雪块融化结了一层薄冰,宁枫将手从留存的换气口伸出,抓了一团雪回来。
钟艺很是不解,但她已经习惯了不开口说话
,就只是看着。
宁枫白皙的手掌因为冰雪的刺骨凉意而微微泛红,但他的手指依旧灵活,很快雪团就有了轮廓形状,紧跟着细化了一会,半个巴掌大的“冰雪兔子”就做好了。
轻轻吹掉碎雪,宁枫将它放在了钟艺面前。
钟艺满眼惊叹,试探的伸出手指碰了碰冰冰凉的“雪兔子”,最重要是没忍住捧在手心,“这个,给我吗”
宁枫颔首,似乎怕吵到大黑狼,清亮的嗓音变得低缓,“我只会弄这个,但是家里有人会捏其他的动物。”
司南不在的这段时间,宁枫在领地不仅在打猎劈柴,还给狩猎队当陪练,而且领地内要建设什么东西方辰和金子都会先来汇报,每次宁枫都会去看,条件允许也会跟着学,睡前再记录到粗纸上,准备在见到缡弋前能写出一“本”来。
再有空闲的时候,江白就会跟羽和糯糯他们一起“玩”,也就是玩雪。
“谢谢你。”钟艺第一次见到雪本就好奇的厉害,完全没想到还能捏出花样来,她珍重的捧着这个雪兔子爱不释手,过了会才反应过来的认真道谢。
闻言,青年神情温和,唇边露出浅淡的笑,随手解下腰侧的兽皮包裹,将一个巴掌大的布口袋扔给钟艺。
“这”钟艺手忙脚乱接住,在宁枫的示意下慢慢打开,布口袋里是一个个晶莹橙黄的小糖块。
钟艺眼神晶亮,反复确认这是给自己的,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很甜,带着钟艺没尝过的清甜果香。
宁枫友善的态度给了钟艺一点信心,她应该,能顺利够融入这个世界。
见钟艺还算喜欢糖块,宁枫盘膝而坐,随手将剩余的雪块碎渣捏在一起,淡淡问道,“你一直都待在治疗仪里吗”
钟艺放松多了,她手里捧着小兔子,口中甜滋滋的含着糖块,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嗯。”
“会觉得孤独吗”宁枫继续问。
钟艺点头,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雪兔子,小声回答,“妈妈隔几天就会来看我,会和我说说话,所以也不是特别孤独。”
“”宁枫默默无言,垂眸不语的模样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残留的碎雪在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掌融化为水滴缓缓滑落,滴答滴答。
宁枫眼前忽然闪过许多单调死寂的画面,空旷纯白的房间,永远只有自己一人的孤寂,只有抽血服药时才会出现的那些包裹严实看不见脸的人,还有每年见到一次的父母。
这就是他的前十八年。
十八年实在太久了,久到宁枫梦中还会反复回到那个纯白的房间,可又好像很短,因为来到巨树森林后几个月的经历就要比那十八年千倍百倍的精彩丰富。
“以后,都会好的。”宁枫嗓音低缓的轻语,似乎在告诉钟艺,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再走两天,就能到家了。”
不大的空间再次恢复寂静,只有取暖装置散发着柔柔的光晕。
过了一会,大黑狼悄悄睁眼,冰蓝眼眸映着微光,看向窝在自己黝黑皮毛上的青年,毛绒绒的大尾巴动了动盖在他的腰腹。
司南敏锐察觉到宁枫对钟艺的态度有些不同,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温和,他想不通为什么,但更让司南在意的是宁枫身上的孤独感让他的心脏莫名有些刺痛。
大黑狼悄悄动了动,将青年完全圈在自己柔软的腹部,也更加紧密。
两日后,暴风雪再次席卷而来。
在巨树森林的边缘地带,与之相连的崇山峻岭覆盖着皑皑白雪。
某处极为隐蔽的山洞深处,幽暗的洞穴内火光照着岩石壁隐隐泛红,很多皮毛杂乱狼狈的动物聚集在一起相互依偎着取暖,狼狈虚弱的模样,寂静的可怕。
不乏有许多体格庞大的棕熊黑熊,柔弱的负鼠就窝在他们旁边,紧挨着的缝隙间还有蜜獾、小鹿等等,甚至还有鳞片锐利的蝰蛇盘踞着。
他们物种不一,且数量众多,却正是以挖矿打铁为生的铁山部落,此刻因为饥饿而虚弱混乱的聚在一起。
他们数量虽然众多,却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只有火堆静静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杂乱的呼吸声,寂静的可怕。
忽然,隧道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火堆边的棕熊猛然抬起头,隐约看到了那几人的影子,他立刻变回高大壮硕的男人模样,大步迎了上去。
看清回来的人正是探索队,男人回头看了看窝在一起休息的族人们,最终选择带着归来的这几人顺着隧道走入另一个狭窄空置的洞穴。
男人不仅长得壮硕,嗓音也很粗犷沙哑,他的语气暗含急切,尽力压低声音问道“找到了吗”
结伴回来的几个兽人浑身都在发抖,虚弱得很,脸色更是被冻得发白,几大碗热水下肚才缓过来一些。
领头的兽人浑身缠满了兽皮衣,夹杂着颗粒般晶莹夺命的碎雪,冷的牙齿发颤,“少族长,我们是找到了,但是”
“不同意换粮还是坐地起价多给他们些铁器都行”被称为少族长的粗犷男人咽了下口水,急切的抢先开口。
“不、不是。”风尘仆仆的兽人们说话间牙齿都在打颤,因为寒冷,也是因为恐惧。
“我们按照之前记录的地图,的确找到了飞鸟部落的驻扎位置,但是那里,已经被暴雪席卷了。”再次想到那个苍茫死寂的场面,几人都心有余悸,捧着热水的手还在抖。
旁边的兽人活动着冻的红肿的肢体,小声补充道,“风雪掩盖了一大片冻僵的飞鸟尸体,周围的巨树上还有标记,他们似乎遭遇了瘟病。”
男人闻言愣了好半晌,他失魂落魄的走到旁边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也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一拳猛砸在岩壁上,粗声咒骂中含着哽咽,“该死的暴雪”
每年严寒季来临前,巨象领地都会派人来取铁山部落每年积攒下来的铁器与矿石,同时也会给他们送来度过严寒季的物资,有食物有衣物,
有时还会有些新奇的小玩意,十几年来都是如此,从未变过。
但今年严寒季已经来临这么久,巨象领地的人却迟迟未到,思来想去也只能是路上来迟,被暴雪封山拦住了路。
但铁山部落已经已经习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挖矿和锻造上,所以除了成堆矿石铁器与木柴之外,他们什么物资都没有尽兴储存
巨象领地的人迟迟不来,他们还要活下去可就算他们可以窝在岩洞整个严寒季都不出去,仍需要食物,大量的食物。
偏偏又是这个时候,唯一能交易的飞鸟部落竟然染病大规模死亡。
“你刚刚说,周围巨树上有标记”男人忍住饥饿带来的眩晕感,努力思考着解决困境的办法。
“死亡森林里是不是还有其他兽人,或者他们有人活下来了只是搬离了那里”
探索回来的那几个兽人也是这么想的,只是
“飞鸟部落的仓库是空的,应该是被幸存者搬走了。”
“我们在周围看了一圈,没有兽人活动的痕迹,再往里就是死亡森林中心了,我们不敢靠近。”
“现在怎么办,吃树皮我们还能熬,幼崽怎么办”
部分种类的树皮碾碎成粉末拌着雪勉强能吃,但很难消化,吃进胃里只能虚假的饱腹感,实际上既不能能量也不能被消化,排泄都是大问题。
如果还找不到合适的食物,吃太多树皮只会加速死亡。
“父亲前几天抓到了猎物,幼崽们的情况还可以。”男人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忧虑,只是眉头依旧紧锁,他继续询问些暴风雪的情况,计划亲自带人去找可以交易食物的兽人。
突然,隧道内传来了凌乱虚浮的脚步声,呼唤着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哭腔,“少族长族长要不行了”
“族长要见你”
高大粗犷的男人如遭雷击,本就极度虚弱的身体踉跄的险些跌倒,周围的兽人连忙扶着他,“少族长”
像是刚刚反应过来,男人神情茫然的推开众人,颤抖的手掌扶着冰凉的岩石壁,努力迈步顺着隧道行走,声音沙哑又迷茫,“父亲”
一个部落总是需要有人承担首领的责任,哪怕他还没准备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