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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凛冽的风雪迎面刮来,刚钻出雪洞的司南只觉得口鼻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捂住,难以呼吸,窒息感他躺脚下一滑,大半身体又深陷入雪中,不得不低头掩面才得以喘息。

    可碎雪冷气入肺,又剐的五脏六腑都在疼。

    寒风卷起大片浓雪,皮毛黝黑的巨大黑狼用身体挤开厚重的雪壳,仰头站起,低沉森寒的狼嚎划破了遮迷视野的雪雾传递出去,震落了巨树上的大块积雪,发出沉闷的坠落声。

    黑狼焦急的一声跟着一声呼唤着,得不到回应的无助让他的声音渐渐变得颤抖,回荡在风雪席卷的寂静森林中,莫名凄厉。

    司南在理智上非常明白,他应该做的就是学习狼群,用声音为白狼传递信息。

    只要白狼听得见,就一定找得回来,更不会迷路。

    但身处于堪称死亡阴影的环境下,司南的理智实在有限。

    他只能说服自己等待五分钟

    每一秒他都分外煎熬

    司南无法自控的想象着,万一白白遇到了麻烦,万一白白没听到自己的呼唤,万一

    好在没过一会白狼的声音就在风雪声中隐隐约约传来,司南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放松,鼻尖喷洒出大团的白气,这才感觉到刺骨的寒凉已经浸透了他的皮毛,深陷积雪的四肢僵硬的厉害。

    片刻后,高大模糊的雪白身影自雪雾中走出,白狼的毛发被寒风吹的极为凌乱,而且大半身躯都陷入雪中,粘满了风雪冰晶。

    最重要的是,白狼的背上身侧都挂着什么东西。

    原来棕熊那一队不止四人,宁枫也是走近才发现还有两个体型小一些的雪狐与小熊猫早就失去了意识昏迷的挂在同伴身上,气息微弱的几乎没有。

    只是司南对其他人视而不见,眼中只有一抹白,他急切的趟过松软厚实的积雪,喉咙中发出沉闷的呜咽,反复蹭着白狼凌乱的毛发。

    风雪中,白狼的嘴边呼出雾气,他舔了舔黑狼脸侧毛发沾染的碎雪,当作安抚。

    “计划有变,你继续留在这。”

    风雪让白狼的声音都变得朦胧模糊,落在司南耳中却又无比清晰。

    黑绒的耳朵动了动,司南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白狼身侧挂着的那几个兽人,气息微弱的像是没了生命的兽皮挂件。

    他们明显被冻伤了,或许还有其他的问题,但司南并不关心,也没把这些兽人放在心上,毕竟那时的他双目失明断腿重伤,也只是被白白藏在雪洞中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司南本以为,这些兽人的待遇最多、最多也就是和自己一样。

    白狼垂首蹭了蹭黑狼的颈侧毛发,示意他赶快回雪洞取暖,“我先带他们回去,等天亮风雪小些,你再跟上来。”

    宁枫做出这个决定显然没有商量的意思,说完便果断转身,背着那些兽人就要走入狂骤混沌的风雪中。

    苍茫混沌的暴雪与白狼离去的背影将司南埋在心底的恐惧彻

    底激发,背上的毛发几乎根根竖立,他尽全力在雪中踉跄着拖行,用身体拦住了白狼的去路。

    司南很迷茫,不明白他们好好的躲着暴风雪休息,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不行,我不同意”

    白狼一愣,抬头对上黑狼满是关切的冰蓝的眼眸,即使身处极寒心中还是暖了些,也愿意耐着性子解释两句,“家中有白果,可以救他们,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

    流动的水是不会结冰的,在地面即使百十度的低温,山林间也有寒泉在流淌,宁枫的身体很健康,皮外伤也都已愈合,只要不出意外,以他的体质是不会失温的,有很大把握能顺利够赶回家去。

    这六个人均有不同程度的肢体冻伤,甚至坏死,乍然看到那些深紫可怖的肢体,宁枫没有别的应对方案,他能想到的只有截肢。

    但是眼下条件太差,宁枫不能在这种恶劣环境下动手,可让兽人们拖着冻伤的肢体更不是办法。

    如果说还有什么起死人而肉白骨的东西,只有白果。

    宁枫此次出来就是找巨型鳞片藤蔓收尾的,也反复确认了白果并没有剩余,可见上一次都被司南摘回来了。

    回家,有白果,即使冻伤截肢,至少保得住命。

    宁枫愿意赌,就算途中发生意外,以他体质强悍也一定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如果赌赢了,这六个兽人就能活。

    但司南并不关心这些,或者说,他只在乎宁枫。

    自司南多次从那个炼狱般的实验室出逃,却屡遭背叛后,他就已经学会无视他人的苦难。

    “太危险了,白白,我不能看着你去冒险。”司南稍稍冷静下来,漫天飞雪看不见天,几句话的时间,寒意就已沁入骨髓。

    司南不想被宁枫看到自己卑劣自私的一面,他低下头避开宁枫的目光,笔挺的黑绒兽耳也耷拉下来,不自然的抖了抖,低声说着“我们先回雪洞避一避,等风雪小些再说,而且我还带了药,或许有用呢。”

    司南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他清楚自己带的只是治疗外伤的药,面对冻伤没有丝毫办法,只希望可以“拖延”一些时间,起码等天亮。

    可宁枫足够了解司南,看得出他拙劣的借口。

    “司南,你能理解我的。”宁枫并没有生气,他明白司南只是太过在意自己的安全,但眼睁睁看着同类死在眼前而无法去救,对宁枫来说是无疑是最为残酷的折磨。

    “我保证,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我会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黑白的毛发夹杂着碎雪交融在一起,额头相低,宁枫的低叹随风雪飘入耳,却也将司南的思绪勾远。

    司南忽然想到了自己目不能视的时期,想到了那个寒冷狭窄的洞穴,想到了那些被撕成细丝的冻肉,想到了他与白白依偎在一起取暖的时光。

    以及司南最后“看”到,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的那一幕,皮毛凌乱狼狈的白狼就在他失去温度身体边,呜咽着落泪。

    只是一瞬,司南脑海中

    闪过无数信息,甚至微不可察的哆嗦了一下,因为他蓦然意识到,那时的宁枫看着自己死去而无能为力,会是什么心情。

    严寒季真的太冷了,司南感觉自己的每一根骨头都被风雪刺痛了,哀风呼啸让人胆寒,就像他死亡时的那个暴雪天。

    “我陪你一起。”司南落下这句话就果断转身,将被积雪掩埋的那些物资箱刨出来。

    司南早已灵活掌控自己的兽形,动作非常迅速,有力的爪子刨了几下就隐约可见被积雪掩埋着的物资箱轮廓。

    可他的思绪远不如看起来冷静。

    宁枫只有自身难保时才会首先保护自己,那反过来,是不是可以说明司南在濒死之时遇到的宁枫也正处于困境呢

    司南想,如果自己没有与宁枫相遇,那么所有的事都会需要宁枫自己解决,爆炸、疫病乃至于那株巨型怪物一般的鳞片藤蔓,就算宁枫带着伤,他也肯定会坚持行动。

    如此,领地生存的重担都压在宁枫身上,根本没时间给他修养伤口,自然会落下病根,如果某天宁枫旧伤复发,自己生存都是问题,却又在暴风雪中捡到了一只濒死的黑狼,无能为力之下他又会怎么做呢

    又能怎么做

    原以为大雪盖住了那些吃人的植株,危险就会降低,现在看来最恐怖的并不是什么生物,而是极端多变的自然天气。

    司南心中暗暗发誓,他绝不会再让白白一个人面对暴雪。

    宁枫当然是不赞同一起冒险的,他的标准只是用来要求自己的,并没有强迫他人的意思,只是不等宁枫说话,司南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出声打断,白白,我理解你,你也是能理解我的。”

    或许是能力的匹配,以至看待事物角度相仿,又或是他们真的产生了共鸣,宁枫与司南总是能拨开那些伪装,看清彼此最本真的想法。

    只要司南还活着,他就绝不会看着宁枫一个人区冒险,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

    躲在雪洞中的钟艺已经听了好半天,可无论她怎么听,入耳都是属于狼的低呜声,但是白狼黑狼有来有回的声音让钟艺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在交流。

    只是自己听不懂。

    钟艺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又多了两分,一般情况兽形状态下是无法沟通的,之前赶路时她就体会过,但宁枫与司南很明显是在“交流”。

    雪洞的被拆开,钻进来的司南发丝与眉梢都凝着冰晶霜雪,苍白的面庞几乎要与冰雪融为一色,冰蓝眼瞳在雪洞中昏黄的光线下暗沉沉的。

    司南极为冷静的看着钟艺“穿好防护服,有任务交给你。”

    苍山负雪,抬头不见天,浓厚的雪雾能见度极低,更显的这片森林孤寂恐怖,幽静苍茫。

    司南从地下基地带出来的雪橇是可以折叠伸缩的,他将物资箱嵌合相叠,再由绳索束缚固定,简单的在中央留出了一些可以藏身的空间,刚好用来安置其他人,至于鳞片藤蔓只能坠再最后方拖拽着。

    狂骤风雪中,高大的白狼身上套着绳索◤,与后方的黑狼一起在松软如流沙的积雪中拖拽着雪橇费力奔跑,很多时候宁枫根本看不清眼前,只能按照本能向着家的方向迈步。

    此时已经接近森林最中央,巨树分布稀疏,即使拖拽着堆着物资箱和兽人的雪橇,也有足够的空间,不会被卡住。

    这算是唯一有利的一点。

    每当白狼顶风奔跑体力耗费过大,一黑一白就会停下脚步,调换位置,由黑狼在前方顶风开路,白狼紧随其后,他们交替着接力,撕开混沌灰蒙的风雪。

    只是意外也常常发生,风雪吹塑出的某些雪壳极为脆弱,一旦踩到经常来不及反应,就会顺着坍塌碎雪滑落雪坡,这时候一前一后的好处就体现出来,后方的那头狼只要及时停下的脚步,以雪橇和自己为锚点,就能帮助前者稳住身形,再爬上来。

    每到这时司南都格外心惊胆战,也更些庆幸,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白白独自背着那些兽人,到底要怎么走回去。

    在他们身后的雪橇上,由物资箱搭建的狭窄空间里黑漆漆的,只留了一个巴掌大的换气孔。

    钟艺已经意识到事情紧急,她紧紧的抱着取暖装置,牙齿被冻的磕磕绊绊的打着颤。

    借着取暖器散发的昏暗光线,钟艺瞥见面前那团灰白似乎动了动,她勉强认出了这是一只努力站起来雪狐,皮毛凌乱发灰还秃了好几块,一看就是被什么撕扯掉了,伤口结着暗红色血痂。

    雪狐似乎没搞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只能凭借熟悉的气息爬过去,紧挨着旁边更加狼狈的棕熊。

    那棕熊身上的伤口看起来应当是和猛兽搏斗过,还没愈合又被冻住,看的人头皮发麻。棕熊的怀里还有一只蜷缩成团的小熊猫,另外的两人也被兽皮衣包裹的极为严实,都依靠着棕熊,僵硬的看不出是死是活。

    钟艺听着哀嚎呼啸的寒风,感受着雪橇的时急时缓,颤颤巍巍的从司南扔进来的东西里摸出水杯,按下开关加热温水。

    司南只告诉她这几个动物都是兽人,如果中途醒来,钟艺要及时解释现在的情况,免得他们乱动。

    但是,钟艺还是有些害怕,她从前只在进化种图谱上看到过一些图片,远没有此刻见到活的来的震撼,更是第一次感受到地面世界除了美丽之外,生存的残酷远超想象。

    钟艺深深呼吸,感受着雪橇的飞驰颠簸,借着光线用杯盖到了一些水,原本加热后滚开的沸水一倒出来就冒着热气,转瞬温度就降了下去,钟艺手忙脚乱的扶着雪狐的脖子,忍着害怕将水喂给雪狐。

    ”别怕,别怕,”钟艺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雪狐听,她用冻僵颤抖得手指生疏的抚摸着雪狐身上还算完好的皮毛部分,牙齿打颤的念叨着,“就快到家了,我们就快到了。”

    死亡森林中央,高耸入云的古树枝干如墨玉般泛着漆黑的光泽,在混沌风雪中也极为显眼,枝干交叠着规律生长的极为茂密,不知不觉中为兽人们遮风着挡雨。

    因此,尽管暴风雪多次席卷,雪屋也没有被飞雪完全覆盖。

    墙壁般高大的古树根系旁,纯白晶莹的雪屋大半都被暴雪覆盖,需要顺着挖出来的雪块台阶走下,才能看到内里的空间。

    雪夜风雪不停,雪屋内却炭火不断的烧着,干草铺满了每一处,兽皮也层叠遮盖着,很是温暖,最中央兽人们搭建的鸟窝中传出雏鸟清亮孱弱的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夜间轮值的鸟类兽人们变回兽形落在鸟巢边,鸟喙叼着切割好的碎肉块喂给破壳的雏鸟,有的绒毛还没长全,颤颤巍巍的缩在他们的羽翼下。

    “目前为止,已经有七个雏鸟破壳了。”鹤老站在一边,苍老面容像是高兴的笑着,眼中却又含着泪。

    除了剩下四颗蛋还有生命特征继续孵化,其他几颗蛋最终还是没了反应,对于这些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严寒季还有将近两个半月结束,这些雏鸟也能长大一点,有亲人的就领走,其他的雏鸟领地会会筛选出合适的人来领养。”方辰打着哈欠,努力撑起精神,在一边用粗纸做着记录。

    方辰最近总会熬夜,眼下已经有了一圈明显的乌青,但好在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他应该也可以稍作休息。

    人类婴儿太过娇弱,连食物都要多加斟酌,所以严寒季结束前这些幼崽最好都保持在兽形,可以极大的增加他们活下来的几率。

    方辰与鹤老正仔细研究着要如何改进方案,才能最大程度保证这些雏鸟尽量长大,满身风雪的林绫忽然顺着雪梯快步跑了下来。

    林绫怕惊到雏鸟,还特意压低了音量,“金子姐让我传话,守夜人发现有东西极速靠近,怀疑是白天在附近游走的野狼群。”

    方辰一怔,面色严肃的将记录放在一旁的木架上,三步并作两步跑出雪屋,卷着碎雪的骤风呼啸着迎面吹来,呼出的气息化为白雾转瞬就被寒风吹散。

    金子带着八个包裹严实的守夜人拿着长矛快步走过来会和,还有四个守夜人游走在一个个小山包一样的地下雪屋附近,吹响警戒的哨声。

    众人严阵以待,可在漫天阻碍视线的风雪中,渐渐清晰的轮廓越看越熟悉。

    的确是狼。

    皮毛凌乱闪着银光的白狼依旧矫健,不难看出疲态,金子坠着风霜的眼睫颤了颤,毫不迟疑的迈开脚步跑着迎了上去。

    “老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