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

    田建中又将皮球踢了回来。

    马江敏想了一下,说道“要不明天的时候让向东给送过去一块肉，一条鱼吧就说是他们从基地带回来的。”

    田建中点了点头“行啊,你看着办。”

    马江敏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说实话,如果不是怕自己在家里燎锅底请邻里们过来吃饭,不请老房子那边的人,容易让人说闲话,她真的是连这点东西都不愿意给。

    盖房子的这几天,因为要给小战士们添补些好菜,她真的是想尽了办法。

    全村能借的,能买的，几乎都让她给掏了一个空。

    就这还不算中间还求山子帮忙跑了一趟公社,叶成田还送来了一堆的肉和鸡蛋。

    周围的邻居们,但凡关系差不多的，也都把家里整吧了整吧,能送来的都送来了。就算是关系一般的，这家给两根玉米，那家给包菜干,也没谁家拉了去。

    这也是村子里多年的习惯。

    贫穷年代，大家只有靠互帮互助才能一起走的更长远些。

    可以说，他们家盖房子,整个村子的人都帮忙了，唯有老房子那边，连根草也没送来过。

    其实按照马江敏的想法,她还巴不得这样。能够不和那家人来往，她高兴着呢。

    可家里男人心里对于亲人，总还是会有点期待，这也是人之常情。

    就凭刚才她提起老房子那边的人，田建中的态度，就足以证明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就在这边马江敏还在为男人的失望而心疼的时候，老房子里的田王氏也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那天她大儿在家里哭诉了一番，说是被媳妇给撵出来了。

    亏得她还心疼了一阵，还苦口婆心的劝了他好半天，让他回去好好的和媳妇过日子。

    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弄出了那么大的一场动静

    他居然，居然从城里弄来了那么一大卡车的砖瓦

    那是砖瓦啊

    那么多，得多少钱啊

    就没见过这么败家子的

    一想到儿子把钱都嚯嚯着去买了砖瓦，然后用来改建一个地主家的破院子，田王氏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自己都说了，

    媳妇已经跟他不是一条心，不准备跟他过日子了，还去折腾那地方干啥

    咋了，还留着给那马江敏当嫁妆，让她嫁第二家儿用

    一想到这儿，田王氏就气得心肝肺疼

    自己咋养了那么一个怕媳妇的怂蛋玩意儿啊

    就算是想用这留住那个女人，那么个破地方，用点泥胚随便垒垒不就行了

    还用得着浪费那些砖瓦

    有那些好东西，就不能留着给自家的院子盖房子

    自家的院儿后面还有一大片地，把砖瓦拿回来，再起三间房，小宝将来结婚不就有住的地方了

    不是她不想大儿家的两个小子。

    只是那俩贼娃子，实在是和他们妈太一条心了，根本是喂不熟的狼崽子，哪儿有自己家的小宝贴心

    再说了，自己大儿那身体，将来他没了，现在住的那个屋子，大不了将来就留给东子和果儿住。

    那可是足足两间的大屋子

    怎么也不算是亏了他们

    田王氏在家里生了一天的闷气。

    想着既然盖房子，大儿怎么也得过来和她打个招呼。

    这样她就可以把这个想法告诉他。

    让他明白，女人，孩子都是靠不住的。

    就他那身体，将来能指望的还得是自家人。

    有自己这个老娘给他撑腰，他住在这个家里，他二弟，二弟媳妇根本不敢撵他走。

    可她左等右等，怎么也没有等到自己儿子。

    却等到了叶三郡那个老娘们到处借鸡蛋的动静。

    她这才知道，她那个败家儿媳妇还要给那些兵们煮鸡蛋吃

    真是作孽啊

    那个天杀的，她咋不能死呢

    那么多当兵的，一个人吃一个，就得三十多个。一个鸡蛋五分钱，三十个就是一块五。

    她一天的工分才多少钱

    她一年才赚多少钱

    这是拿着自己儿子的卖命钱在充大方啊

    田王氏气得蹭的一下就要从炕上跳起来，却被二儿媳一把按住。

    “娘，我嫂子既然让叶婶子来收，那肯定是提前给过钱的。钱都给了，你现在闹也没用啊钱肯定是要不过来了。你先想想咱咋办吧待会儿叶婶子要来咱家收鸡蛋，你是给还是不给啊她肯定不会给你钱。”

    “我给个屁老娘辛

    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凭啥去便宜了她还让她拿着去给外人吃我扔了也不给她，咋不吃死她呢”

    田王氏破口大骂。

    骂虽骂，可她心里也清楚，如果叶三郡真要到她的脸上，她要敢说不给，那个老娘们敢骂到她的脸上。

    那个女人，她们俩从年轻起就看着彼此不顺眼，这么多年，要是问田王氏在这个村里最怵谁

    一个是老支书田长根，一个就是支书媳妇叶三郡了。

    “就说我不在家，去你们舅家串门了。”田王氏的眼睛转了转，对儿媳妇说道。

    赵彩凤犹豫的看了她一眼“娘，我婶子都快走到咱家门口了，你躲不出去了。”

    田王氏楞了一下，翻了个白眼“谁说我要出去我去后院遛遛。”

    说着，抱起被她锁进了柜子里的鸡蛋筐就跑去了后院。

    可那个叶三郡，也不知道咋就那么一肚子坏水

    她就跟脑袋顶上长眼了一样，愣是追到了后院。

    被逼无奈之下，田王氏愣是躲在茅房里躲了快一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都被熏的快要晕了。

    一想到这儿，田王氏就恨得啊，想去把她大儿媳的脸给撕烂

    这几天田王氏一直憋着呢。

    她不是没有想过去那个破院子，和马江敏好好的撕拽撕拽，也让大家评评理，有谁家的儿媳妇这么骚，情，刚一分家，就敢盖个比婆家还大的房子

    这是咋了，在和自己家唱对台戏吗

    可是每次她一准备出门，都会给自己的二儿子给拽回来。

    二儿子说了，支书现在天天都会去那工地上转一圈。

    而且也发话了，那院子是人家解放军同志帮助社员解决困难，献温暖的房子。

    谁要是去闹事，就是给集体抹黑，给大队抹黑，是在解放军跟前卖大队的赖

    要是让他抓住，啥也别说，直接挂着牌子，先在村子里游，街，游一个月再说

    二儿子说的时候都快哭了，那架势一看就不是装假。

    田王氏和田长根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深深的知道那是个厉害的人物。他说出来的话，肯定能说到做到。

    自己一个老婆子，可以啥也不在乎，儿子还得在队里做人呢

    所以田王氏心里有天大的委屈，

    也只能暂时先咽下去，一切都等那些解放军走了再说。

    “奶，奶，那些解放军都走了”

    这几天田王氏被气得有点上火，头疼得厉害，躺在炕上直哼哼。

    可是听到孙子小宝这句话，连哼哼都忘了，蹭的一下就从炕上坐了起来。

    “你说真的啥时候走的”

    “说是晌午就走了。我是听四奶奶家的小胖说的。小胖说我大哥他们去城里住了好些天，今天是坐大汽车回来的，可威风了。奶，奶，大哥他们坐车为啥不叫上我我也想坐车，我也想去城里”

    因为这些日子，叶三郡就跟马江敏的前行官一样，天天帮着她在村子里收东西。

    田王氏为了不让她撞到，别说自己没出过门了，连小孙子也关着不让出去。

    生怕小孩子说话不注意，再把自己没有回娘家的话给说漏了。

    所以，那房子啥时候盖好的，那些人啥时候走的，她一概不知道。

    听小孙子这么问，她更加的生气了。

    那个马江敏真不是个好东西

    既然有去城里玩的机会，为啥不想着点自己家的小宝

    难道这么些年，小宝天天婶儿长，婶儿短的，都是白叫的

    她心里气，面上却没敢带出来，只能好言哄劝着孙子“宝儿，你别听小胖那个小东西胡咧咧。那大汽车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的还你大哥你奶我都没坐过”

    “真的真的”

    小宝这下可急了，伸手就去拽他奶的胳膊“我大哥他们真的是坐汽车回来的。不光小胖看见了，军子，小石头他们都看见了。说豆豆还是被一个穿着军装的叔叔抱着，坐在前面车斗里回来的呢”

    小宝今年九岁多，不到十岁。比小西还小上几个月。

    可因为田王氏的偏心，却长得是这个年代难得的白白胖胖。

    或者是因为基因好，田家的人长相都不错。

    田建中，田建国，甚至包括嫁出去的田春草，虽然从小都没有过啥营养，却也都是大高个，全都长得很是俊俏。

    而小宝吃的好，长得壮，又没干过农活，皮肤是农村孩子里难得的细腻。

    所以自然看上去就比别的孩子好看很多。

    也因为此，田王氏更是将他爱到了骨子里

    。

    所以，即使现在她都快要被自己的小孙子给晃零散了，也丝毫不在意。

    依然能够好声好气的劝他“行了，行了，我回头去给你大伯说，让他找辆车，回头也带你出去转转。”

    “真的”小宝有点不敢相信。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又一次拽住田王氏的胳膊开始晃。

    “奶，你别蒙我。那些解放军都走了，谁知道他们啥时候再来

    我娘说了，我大伯现在已经没啥本事了。就这次用人家解放军，应该也是人家看在老感情的份儿上帮他这一次，是一锤子买卖。

    以后可不会再有大卡车来了。你不用诳我，我大伯就是个没本事的货”

    田王氏被孙子这番话气得，一口气梗在心口里，噎得她差点没就这么憋死过去

    赵彩凤那个王八蛋她天天都在背后胡咧咧个啥

    田王氏一听这话就知道小宝没说瞎话。

    别以为她不知道，赵彩凤那个死东西天天在背着人的地方说自己的二儿子是“没本事的货”

    只是，现在她居然连自己的大伯子也敢骂了

    “你别听你娘的等我看见她，撕叉了她的嘴”田王氏气得在小宝的背上拍了一巴掌。

    只是这巴掌又轻又缓，和挠痒痒也差不多。

    小宝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奶，你不知道，我大哥他们这次回来带回了好些个东西呢

    小胖他们说，好几个解放军搬了半天才搬完，都是一人多高的包袱

    他们还说，我大哥，还有小西，果儿，还有那个豆豆，全都穿着新衣服回来的，那衣服可好看了，一看就是在城里买的。

    奶，我不要做汽车了，你给我去把新衣服要回来”

    “那个败家娘们”

    田王氏一听就知道，那些东西肯定是马江敏托人买的。

    她这是口袋里有钱，烧的她坐不住了，在村子里嚯嚯还不够，还嚯嚯到城里去了

    “走，小宝，你跟奶去，看奶不把他们的衣服给撕下来”

    她这会儿也顾不得自己的头疼了，翻身就下了炕。

    可偏偏小宝却朝后接连退了好几步，还朝窗外瞅了瞅。

    “奶，你自己去吧，俺爹在门口呢，他要是知道我跟你去我大伯家，肯定得揍死我

    ”

    说着就往门口跑。

    跑还不甘心，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再转头交待一句“奶，你今天也别去了，天都快黑了，俺爹肯定不会让你自己出门。他要是跟着，你啥也干不成。你明天去，明天去帮我把东西都要回来”

    看着自己孙子窜的比兔子还快的身影，田王氏笑着骂了一句“跟你那个爹一样，也是个怂货”

    可骂归骂，心里还是高兴的，觉得自己这个孙子可比他爹聪明多了，鬼精鬼精的。

    还知道让自己明天早上再去，背开所有人。

    所以，第二天，田王氏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去了她大儿子住的院子。

    也怪田建中他们两口子放松了警惕。

    因为这些日子家里天天人来人往，特别是之前还都住在帐篷里，院门就没有关过，方便人们进出。

    以至于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压根就把锁院门的事儿给忘得个一干二净。

    田王氏一推门，院门应声而开，将她也吓了一跳。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放轻了脚步。

    因为大家都累了一天，这又是他们在自己家的屋子里睡的第一觉，心里踏实的缘故，一家子都睡的比较熟。

    以至于她都进了院子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田王氏并没有急着叫醒儿子一家，而是先将院子前前后后都走了一遍。

    这个地主家的老宅，之前她也来过多少次了。最困难的时候甚至还在后院挖过野菜。

    有多破旧，田王氏心里很清楚。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几天的功夫，这里居然会大变样

    这一排排的新房子，又大又宽敞。窗户上糊的窗纸都雪白雪白的。

    别说她不识货，就是个瞎子也能够看得出这房子用的砖瓦可不是便宜货，单那几根大柱子，都得顶自己家里的两根还粗

    她又去了一趟后院，这次干脆气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院子她来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咋不知道后院居然还有一口井啊

    这年头，谁家里要是有口井，那都是不得了的事儿啊

    要知道，他们村子里就只有村外那一条河可以挑水，一到了旱季，那水黄的就跟黄泥汤汁一样。

    挑回来不澄上个大半天的，都根

    本没法喝。

    这个死老大这是心里没她这个娘啊

    想到这里，田王氏更加的愤怒了

    这个时候的她，就像是一个鼓足了气的气球，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让她家大儿和马江敏离婚

    把那个婆娘撵走

    只要有这么一个大院子，她儿子啥样的媳妇找不到

    就算找不到也没啥，大不了她和二儿子一家都搬过来，和她大儿一起住。

    那边的老房子先放着，缓几年给她小宝重新整捣整捣，排排场场娶个媳妇，那绝对的体面

    想到这儿，田王氏觉得自己腰板都挺直了。

    反正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接收自己家大儿了，那就不怕马江敏再作精，所以她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她从后院绕回来，直接进了灶屋。

    虽然她知道，自己上回闹了那么一场之后，马江敏不一定会把好东西再放在这里，可是，万一呢

    那个媳妇就是个败家婆娘，啥东西都不上心，没准她还真的会忘了收拾了呢

    别说，田王氏还真的是想对了。

    倒不是马江敏忘了收拾，只是那些鱼啊肉啊的，也不适合往屋子里搁。

    毕竟现在的屋里都烧着火盆，温度一高，这些东西放在屋里，肯定会烘出来一股子的腥气。

    再说了，人总有松懈的时候，她还真就把田王氏给忘了。

    所以，在田王氏鼓捣开了那个门锁，走进了灶屋后，看到了摊放在灶台上，还有水缸盖子上的鱼和肉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那一刻，她甚至连发火都忘记了，下意识的在自己的眼睛上，使劲儿的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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