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并不难,姜眠心格外坚定,她一定要为宴云笺争取来这件事在眼下看似乎微不足道,可却是一个强有力的证据,无论未来如何,都在历史上留了一处抹不掉的痕迹。
大哥同样心意,和她一道,第二日去寻了爹爹说明此事。
姜重山听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欣慰微笑。
姜眠看他表情,没着落的心一松“爹爹很赞成”
姜重山抚抚衣袖“不赞成。本打算让这臭小子委屈委屈,但他大哥小妹都不应允,我只得照办。”
姜眠忍俊不禁“这话居然是我爹说的。”
姜重山也笑,屈指点点女儿鼻尖,又看向儿子“阿峥,你过来。”
姜行峥走上前。
他俊朗坚毅脸颊上,有一道流矢造成的细小伤口。姜重山打量着温声道“这伤了面相,你该让你高叔给你瞧瞧,别留什么疤痕才是。”
姜行峥微笑“父亲,孩儿是男子汉大丈夫,那么在意容貌做什么。脸上便是留了疤痕也没什么打紧。”
“嗯,你还知道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这可是从金川之战以来你对你爹露的第一个有点人样的笑。”
听着这话,姜行峥面露愧色,又不知该解释什么,转身倒一杯热茶递给姜重山“爹爹恕罪,都是孩儿任性,之前阿笺一直未醒,我看着惭愧,也实在笑不出来。”
姜重山摇摇头,接茶喝一口。
他本不太爱喝茶,只是这是儿子奉的,想一想,似饮酒般喝干了才搁到旁边“好了,你也不要太过自责,现在这样就很好。你们兄弟互相着想,爹爹心里极是欢喜。”
姜行峥低低“嗯”一声。
“脸上的伤还是要重视下的,虽是小血口,但你肌肤一向不爱消疤,能去便去了,别拖到最后想去也去不得。”
“是,孩儿记住了。”
姜重山点点头,对着姜眠“阿眠,这会阿笺该喝药了,你去看看他,免得他小孩脾气又放一边白白耗着。”
没听错吧姜眠微微挑眉“阿笺哥哥小孩脾气么”
“嗯。喝药费劲。”姜重山淡淡道。
要是这么说,倒有道理。
“好吧,那我去。不过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有话要和大哥单独讲,之前也是要和阿笺哥哥单独说话,才把我支走吧。”
该说不说,他们家的秘密倒不少。
看女儿古灵精怪的仰头望着自己,姜重山淡笑“等哪天我倒出空来,必要好好收拾收拾阿笺。有他带头,叫你们一个两个敢来拿我消遣。”
姜眠才不怕,站起来拍拍手,笑眯眯道“是该收拾他,我记下了,您不只动口不动手可不行。那我就装作去看阿笺哥哥,你们慢慢聊。”
等姜眠出了门,姜重山笑意还未散。
清晨日光映在他脸上,淡薄的一层暖色。
姜行峥看着自己父亲,不禁脱口“爹爹
,这一年,您与在北境的十年变得不一样了。”
“是么”姜重山回神,问“是好是坏”
“当然好,您舒朗了许多。”
原先在那战场上,也没什么温情脉脉,回到家里亦是冷清,也不知是不是多了阿眠和阿笺的缘故,家里温度与以往大不同了。
姜重山抚平衣角褶皱,笑道“大抵是爹爹老了。”
“爹爹这是说哪里话,您正当壮年,怎么算老。”
“你长大了,爹爹自然老了,”姜重山望着他,“阿峥,你早到了娶妻的年纪,却耽误在东南,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不过,也未必是京城的女子最好,正好此时刚刚战过,休养生息,爹爹想着与你母亲给你相看一番,你也自己挑一挑,如有中意的便直说,无论对方如何,只要你喜欢,爹爹都答应。”
姜行峥道“爹,您就别为我操心这些了。东南战事未平,宣城王率龙虎之师,日后的仗不好打。若孩儿成了家,怕耽误旁人。”
“但是”
“爹爹,孩儿真的不急。”
姜重山点点头,话到嘴边,终是没有说出来。
他本想着,若阿峥成了家,便让他多多顾家里,战场上有阿笺在也是一样。
但,阿峥这孩子自尊心强,便是自己这话无意,却也怕他伤心,还是罢了。
念头闪过,他另提一事“阿峥,还有一事,本该与你母亲商量的,但爹爹也想先问问你的意思。”
若这么说,姜行峥就明白了“怪不得您只为我着急,却不提阿笺。爹爹是看出阿笺对阿眠有意了”
“你知道”
“爹,我与阿笺相处时日比您多出几何,我们都是阿眠的哥哥,我自然能分得清我与他对阿眠的区别。”
“那你如何想”
姜行峥没有立刻回答,垂眸思忖片刻,才抬头笑道
“您既问了我,我便直言。阿笺为人正直坦荡,对阿眠一心一意,我看他了很久,觉得所谓乌昭和族人不忠不贞大抵是句空话。况且他二人共染血疾,若能结为夫妇,倒是好事。”
“不过看阿眠却看不出有什么别的心思,想来小妹年纪尚小,还不懂这些。”
姜重山慢慢点头。他说的这些倒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都觉得这是一桩不错的婚事。
“爹爹,阿眠自小便没与我们在一处,这才回家不长时日,您与母亲还有我都舍不得。这样看来,她日后嫁人,阿笺倒是上佳的选择,既知根底,又在眼前,总比嫁到旁人家,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受了什么委屈吃了什么亏要好的多。”
姜重山渐渐听出些门道“我是对阿笺颇为中意,你却倒像是想极力撮合他二人。”
姜行峥微微一顿,抿唇淡笑点头承认“确实如此。换作旁人娶走阿眠,我的确不大情愿。”
原本姜重山只是起了心思,听完儿子的分析后,思来想去,竟觉极有道理。
“待我想一想,
再看看阿眠的意愿。若她也欢喜,我却要思考该如何说服你母亲。”
“说服母亲又有何难”
姜行峥笑道“原本不知您这心意,眼下孩儿倒有件事要与您讲。当时从北境回京时,母亲的师父重病,前来报信的是他新收的徒儿,是我接待的,您可还有印象那人学了些师祖的八卦推演之术,与我谈说了一些。旁的记不分明,只有一句他直言阿眠有一千年修来的大好良缘,那人正在她身边,实乃天作之合。原本孩儿一直以为是顾越,如今再想想,这人大抵说的是阿笺。”
“母亲一向敬重师祖,对这位小师弟亦是疼爱,若有他劝,还愁母亲不肯点头吗”
姜重山摆摆手“好了,这些到时再说,我先与你母亲好好谈一谈。”
父亲一向厌恶八卦推演,鬼神之术,姜行峥颔首,不再多言“是。无论如何,若他二人真能成就姻缘,实在是天大欢喜。爹爹,届时阿眠嫁人,阿笺娶妇,您既出聘礼又添嫁妆,子女皆在身边,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姜重山眉眼一柔。
阿眠嫁人,阿笺娶妇。
庭院里青翠树影深深,他目光深远,静静看了会儿,不由低目一笑。
宴云笺休养了三日,此时八月末炎热得很,他身上烧伤最是疼痛难挨的时候。
虽说姑娘家不方便,但姜眠还是天天跑去看他,即便不能亲手照顾,只想着能陪他说话解闷,转移注意力,让他没有那么疼。
“喂宴云笺,谁让你又下地的你快躺回去,一会儿不看着你你就乱动。”这日姜眠一过来,便看见宴云笺在院中,手里拿着剑,也不知道一个人偷偷练了多久。
她恨不得揪着他头发把他按回床上,又不敢真乱碰他,只好牵他大手把他往屋里拽。
宴云笺好不容易抽空,被抓正着真无奈又好笑“阿眠,你知道我愈伤很快的,而且我就下来走走”
“我知道你身体自愈得快,你要是就下来走走,我也不说你什么,但是你在干什么”
姜眠很不客气抢过他另一手上的长剑,顿时沉的她手臂一坠。
宴云笺护了一下“小心点。”
姜眠把剑往旁边一扔“没事,拿得动。”
宴云笺失笑,“你砸到我脚了。”
“砸的就是你还笑,趁人不在偷偷练剑,你是不是想气死我高叔都反复叮嘱了,你最好再卧床静养日,快点回去躺着。”
姜眠把宴云笺往屋里推。
除去烧伤,他身上的积伤也不少,这一仗打了大半年,根本没有机会好好休养,好容易回了家,自然要将沉疴一并养好。
直到姜眠把宴云笺按坐在床上,还要再往下按的时候,宴云笺实在撑不住示弱“好好好,阿眠,我自己躺,我自己躺就可以。”
姜眠松手,看他乖乖躺下,便坐在他旁边,自然地端起他搁在一旁没喝的药“阿笺哥哥,知道你
躺不住,我这不是天天都来陪你么,你别任性,再忍一忍,过了这几天,才没人管你。”
“哦,”宴云笺伸手“我自己来。”
姜眠看他利落喝尽,夸了句“还算你乖。要吃糖吗”
他是小孩么,宴云笺难以置信上下扫过姜眠,正色“要。”
姜眠笑嗔他,但还真从怀里拿出一颗糖,温柔细致地剥糖纸。
她剥糖纸,宴云笺就一直垂眸注视。
她细白的手指柔软异常,专心致志剥开这层糖纸,像是剥开他的心,还未品尝糖的滋味竟已觉得甜。
“阿眠。”他轻声唤。
“嗯”
“”
“怎么啦嫌我慢”
他眉眼微弯“不是。”
不是乱叫什么姜眠笑瞪他一眼,将剥好的糖塞进他嘴里,向两侧捋了捋他有些汗湿的发。
“说起来今日谁给你换药怎么还没来”姜眠去扔糖纸,正好向外瞅瞅,外面静静的,还是没人。
“我也不晓得,总归是高叔派的人。没关系,也不差这半刻钟。”
姜眠回头“你怎么什么事都没关系已经过了你换药的时间了,你身上是烧伤,药不能捂太久,会对身体不好的。干脆我帮你换好了。”
宴云笺立刻拒绝“不行。”
姜眠要上手“哎呀,哪那么多讲究。”
宴云笺哭笑不得,伸出食指连连轻戳几下姜眠额头“阿眠,你是姑娘家当然要避讳。”
他伤的是后背靠肩膀的地方,这也得防。
行吧。
姜眠知道宴云笺倔强的时候她拗不过,只好忍着担心再等一等,好在没过一会儿,高梓津亲自来了。
“阿笺,今日感觉如何啊,伤口应该没那么剧痛了,我再给你探探脉,应当可以减轻些药量”
姜眠起身脆生生招呼道“高叔你可来了,快管管他。”
“咦,阿眠也在啊。”高梓津面上浮现一层笑意,目光在他二人之间转一圈,自顾自笑着打开药箱。
放好了东西,宴云笺将手腕伸出,高梓津一面把脉,嘴里还念念有词“你啊,是不是躺不住乱动了不是我说你,原本看你是沉稳性子,最初刚来家里的时候乖得很,现在可倒好,渐渐露出些皮猴样了。”
宴云笺道“是高叔太宠惯我。”
高梓津哈哈笑,指腹深深按下切脉“知道就好,我宠归宠,你不能太骄纵,平日里嘱咐你的都要好好听,要及冠的人了,不要总是让我们阿眠盯着你来喝药,你自己”
忽然地,他的话断掉。
那双常常含笑的眼睛中,第一次收敛了所有笑意,漆黑深沉,凝重的让人害怕。
姜眠吓了一跳“高叔,怎么了。”
高梓津慢慢缩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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