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说晚一些时候去看宴云笺,但心中还是放不下,和姜行峥并肩走出十几步,她慢下来。
“想回去”姜行峥看出妹妹的意思。
姜眠双手交握,细白的手指搅在一起“大哥,我”
她声音很低“我想让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不要起争执”
姜行峥目光一软,视线落在妹妹白净温婉的脸上,轻不可闻的叹息。
他靠近,手臂揽住姜眠瘦弱的肩膀,温柔拍抚两下。
“阿眠,对不起。”
这道歉着实有些奇怪,也不是第一回了,姜眠茫然问“大哥,你做什么总与我道歉”
“因为我们都做的不好,我任性,爹爹与阿笺又这样,”姜行峥说,“我们是一家人,不该让你这样难过。”
姜眠道“也不是这样。”
她方才分寸大乱,实则是伤心,大抵没有哪一家门会永远和乐美满,但她只是想在极有限的时间里,好好过这些珍贵的日子。
方才看见那场景,她心神震动,才心灰意冷了一阵子,此刻力气渐渐回来,又有了韧劲。
“大哥,我看爹爹方才真的是很生气,阿笺哥哥一定做了什么触及底线的事情,”她想不出是什么,才不放心,“虽然他应不会再动手,但我感觉他心里的坎儿没消,我就怕,他再不肯原谅阿笺了。”
姜行峥笑了一下。
“不会。”
“大哥为何这么笃定”
姜行峥道“阿眠,你不知道爹爹有多看重阿笺。儿子犯了错,父亲当然要罚,一时气昏了头,下手重些也是有的。除非是真不疼爱自己子女的人,否则不会舍得永不原谅。爹爹性子你知道的,他不凉薄,会原谅阿笺的。”
姜眠问“即便他并不是爹爹亲生儿子,也会被原谅吗”
“亲生儿子”姜行峥低低念来,忽笑着刮一下姜眠鼻尖,似答非答“有你这个亲生女儿在,任凭他是什么儿子,在爹爹心中都要靠后站。阿笺与我没什么不同,犯了错,该打该罚,恐怕都去指望你救上一救。”
姜眠的心一直不安悬着,听了这话才有了笑模样“真的吗那我们等下回去看看阿笺哥哥,要真像大哥所说,我就去求一求情。”
姜行峥笑道“你去吧,前头还有些事,我处理好后再去看阿笺。”
宴云笺刚刚喝过药,各处伤口也已都包扎好,身上血迹擦拭干净,整个人只如苍白淡影。
墨黑的发,冷白的肤,静静靠坐在床头,这副模样几可入画。
姜重山坐在床边,一直未开口,他们这样沉默,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门虚掩着,姜眠探头看了看“爹爹,我可以进来么”
姜重山和宴云笺一起转头。
宴云笺见是她,一向温柔和暖的目光竟有些闪躲。他手足无措,低头无意识揪住棉被一角。
姜重山则点头“阿眠,你过来。aaardquo
姜眠也在宴云笺身旁坐下来aaa看最新章节aaa完整章节,姜重山没开口,她就忍不住往宴云笺身上瞄,每看见他一处纱布渗血的伤口,目光就是一软,里边的疼惜之色几乎快要溢出来。
这些姜重山都瞧在眼里,他靠在长椅里,肩膀微微塌陷下去。
“阿眠。”
姜眠立刻回头“爹爹。”
姜重山道“阿笺今日是向我提亲,欲求娶你。”
姜眠一下子懵住“就算您不同意,也不会把阿笺哥哥打成这样吧”
这个傻女儿,纵使心中既苦且痛,姜重山面上也忍不住显了两分笑“不是,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他看看宴云笺“阿笺有话要对你讲,你们两个的事,你们两个自己说好。阿眠,爹爹只想让你开心,不想自己做什么决定,反倒叫你难过。”
姜眠心中一柔,事涉婚嫁之事,爹爹如此责打阿笺哥哥,这里边必定有不妥当之处,但他肯将选择权交给自己,可见是对自己纵爱到了何种程度。
只想她开心,剩下的,都为她一力兜着。
姜眠心软下来,看向宴云笺的目光也是软的。
他咬着嘴唇,被她目光刺到一半般无措地挪开眼,却无处可躲,只能低着头。
“怎么啦”
朝夕相处,两情相悦,姜眠一下子就看出他不对劲。
宴云笺嘴唇干裂,嗓音沙哑“阿眠”
他顿住了。
因为姜眠一面应,一面给他擦了擦额上冷汗。
那细白柔软的小手握着手帕,动作很温和,宴云笺心下一阵无可抵挡的寒疼。
“阿眠,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们两人并没有共染欲血之疾。是最初相见时,我在你身上下了一道血蛊。”
“乌昭和族人的先祖是乌疆蛇蛊,所以族人极擅此道。血蛊发作时,与欲血之疾一般无二,需要一方用血给另一方解困。”
姜眠怔怔听,扭头看一眼姜重山,他眉眼沉下来,显然是再听一遍仍会心中生怒的模样。
明白了,原来如此。
她一直以为,他们二人有今天的缘分是最开始古今晓要她保护宴云笺。没想到,那时他的目标也是她。
由点及面,知一事几乎可推全局,他靠近她,而她本身没什么用处,只是因为背后父亲是姜重山。而他的目的,倒也并非是害人,端看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所求的是还乌昭和族一个清白。
想着这些,姜眠抬眸。
宴云笺说完之后,就不怎么敢看她的眼睛,一只手掐着另一手腕,微微握紧,手指还有些抑制不住的颤。
像等待宣判的罪犯心存一丝侥幸幻想,又觉不可能的绝望,全都在他每一分颤抖中淋漓尽致。
“阿笺哥哥,其实听到这些,我有点生气。”
是生气,他最一开始对她施以利用,这事儿的确让人不开心。
但是此事已经过去五年了。
较真的论,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她甚至都有些记不太清了。或者说,这五年来,他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她也未必桩桩件件都记忆深刻。
能记得的,只有这个人给她的安心感觉这种浓郁的感觉会淡化一开始他接近的目的。
更何况他们的时间本就所剩无几,生死面前,这些事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姜眠说“其实你要是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可能会更生气,但你现在这样,我看着心疼,感觉也气不起来什么,估计爹爹也是一样”她一边说一边看一眼姜重山。
姜重山道“不用拽着我,我现在瞧他还是来气。”
好吧,姜眠继续说自己的“其实我本来挺想跟你生气的,说不定会气个一年半载都不理你一下,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这气迟早要消,我还是会理你牵挂你,那这气不生也罢。”
宴云笺早就听的入神,纯澈沉静的暗金眼眸渐渐蓄起泪水,盈余眼睫,倏然滚落。
姜眠看着他,晾了片刻,还是伸手去擦“干嘛啊我说的是想生气,但没生气,怎么还哭了呢。”
被她一说宴云笺才知道,连忙用手擦过眼睛。
到这个地步,姜重山也没什么不明白的,阿眠也好,阿笺也罢,他不想用一件事伤了两个孩子的心。这件事说到底,是他识得清阿笺性子本色,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姜重山起身道“宴云笺,只此一次,阿眠是我的底线。日后若你胆敢再伤她半分,我一定不会容你。”
这便是松口了。
宴云笺瞳仁微颤,一手按着胸口,缓慢起身下床,扶着床沿便要弯下双膝。
姜眠吓了一跳,他腿上那么多鞭伤,哪里经得起这一跪,立刻便想伸手扶他。
姜重山寒声“不准扶让他跪。”
姜眠顿在原地,眼睁睁看宴云笺屈膝这一跪,膝盖压着衣摆顿时漫出血色。
他声音极沉,每个字都如同刻骨“义父,宴云笺以乌族血脉起誓,绝伤害阿眠分毫。”
姜中山侧过头。
片刻后低声道“这件事我会缓一些再告诉玉漓。一会儿要再喝一次药,阿眠,你看着阿笺喝吧。”
说完,他负手走了,姜眠上前把宴云笺搀起来“快起来快起来,等下还要叫张道堂来一趟,你也不知道慢一点,跪那么用力,就是好好的腿都”
话才说一半,忽然被宴云笺反手抱住。
“喂”
“阿眠,谢谢你还愿意要我,”他抱着她,像抱着随时会消失不见的珍宝,未敢用力,只松松圈着,“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其实他不太敢抱她,但实在忍不住如同做错事的孩子,知道大人并没有责怪他,想求一个安心的怀抱来确认自己真的不会被抛弃。
“好了,我接受你的道歉,那你以后不准再欺负我了,知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太多,姜眠也不敢拍
哄他,只能摸了摸他的头发。
宴云笺轻声aaadquo阿眠,你这么容易就原谅我了,可怎么办才好啊aaaheiaaaheiaaa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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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眠失笑“那你是不想让我原谅你”
不是的。他也不知道。
若她不肯原谅自己,他只怕生不如死。可她这般轻易连句打骂都不曾便原谅他,还待他如此温柔,他依然觉得肝肠寸断。
宴云笺闭了闭眼睛,微凉的唇轻轻贴一贴姜眠鬓发“阿眠,我再也不会伤你了再也不会。”
“我知道,你别在这里站着,一身的伤,快躺下。”
宴云笺却不愿“我想看着你。”
“躺下不能看”
他还是没肯,双眼温柔明亮凝视姜眠,舍不得动一动目光。
姜眠拉他手“好啦,哥哥你不用担心,我不生气,心里也没有疙瘩,没有什么没说开的心结,咱们之间,不会有任何问题。”
“倒是你,爹爹打的这样狠,你委不委屈”
宴云笺摇头,委屈一直以来,他为阿眠割血,也时时厌恨自己。
直到今日,义父出气,他也算是出了一口气。这迟来的责罚,他甘之如饴。
姜眠也知道这一句多问,她倒期望他小心眼,记仇,这一顿鞭子消磨掉他所有的爱,甚至生恨。
可他如玉君子,怎么可能呢。
罢了,何必多思,姜眠一手撑着下巴“阿笺哥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低声“什么”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
宴云笺觉她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只是纵容着她,坦诚说出答案“很喜欢。”
是用喜欢二字表达,都远远不够的程度。
姜眠道“那你很恨那些伤害过你和你家族的人吗比如皇上,还有你扣下的那些证人。”
“恨的。”
姜眠轻轻抱住他,听他说恨,心中并不觉得讶异,只是有些闷闷的。
宴云笺察觉姜眠有心事,轻轻摸她毛茸茸的发顶“怎么啦为什么这样问。”
“那在你心中,喜欢我和恨他们哪边更重一些”
宴云笺眉眼微弯,这傻姑娘,原来是在想这个。
扶起姜眠,让她能够正视自己双眼,柔声道“阿眠,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我对那些人的情绪,那也只能用很。但我知道,恨并不是我生命中的全部。”
在他的生命中,一定有什么东西比恨来的重要千万倍。比如他遇恩人得到第二次生命的幸运,比如他爱与被爱,成全灵魂的救赎。
人这一辈子,总有坎坷。若当真孑然一身,由仇恨支配自己的心沦落成一个阴暗荒唐的怪物也罢。可被善待过,骨血里就该留下柔软的棱角,对得起旁人,也对得起自己。
宴云笺道“阿眠,我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恨,若要与他心中爱之浓郁相较,也只剩下微不足道。
姜眠听的心中甜柔,渐渐弯了眉眼。
她的阿笺哥哥,真是温柔,清醒,洒脱。
应该为他高兴的,但她低下头,唇边的笑意一点点落下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