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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
    09

    这已经是程怀恕第二次听见小姑娘说他“老”了。

    他倒也不恼,任她由她,只是两指夹着烟,没抽几口。

    直到火星子一灭,烟头被他扔进垃圾桶。

    “宁宁。”程怀恕出声喊她。

    他戏谑着问“叔叔老”

    这句话怎么听都更像是无声的威胁。

    棠宁突然想到,倘若他现在能看见,定然是眼神深邃,看人时锋利如刃的那挂。

    秉着人该怂就怂的原则,她讪讪一笑“我开玩笑的,小叔叔”

    程怀恕啧了下,淡淡道“小白眼儿狼。”

    最后她当然还是把几封都没看到署名的情书上交了。

    程怀恕斜斜地咬着烟,把玩着打火机,咔哒咔哒的,将几封情书跟那一张保证书放在一起。

    压在上面的,有不少荣誉证书还有勋章。

    不过这么久没有重见天日,都快积灰了。

    很快,这个平静又不一般的暑假要结束了,明天就是开学升高三的日子。

    不过在短暂的暑假假期里,棠宁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认真。

    不仅作业早早完成,她还提前过了一遍课本,舞蹈的基本功也没落下。

    总感觉,一切都像是保证书的魔力。

    傍晚,棠宁坐在桌前,迟迟没有落笔。

    规定的卷子和资料她都写完了,就是还差一项于红布置的任务没完成。

    是要写下心仪的大学或者目标,等高考前再发给他们。

    随着一声惊雷的响起,雨点儿噼里啪啦地敲着窗户。

    棠宁搁下笔,哒哒跑到房间窗户仰头望去,城市上空乌云翻涌,雨势正瓢泼。

    而楼下,一辆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停在别墅门口。

    那辆车她认得的,是程家爷爷的车。

    老爷子一路撑着伞到了门口,就让刘姨去喊程怀恕下来。

    程怀恕换了身蓝衬,双手交叉扣紧“您怎么过来了”

    “我不能过来”老爷子这个年纪了,身体依然硬朗,扫了他一眼,像是意有所指,“坐吧。”

    棠宁知道后也下来乖巧地叫人“爷爷好。”

    老爷子见到棠宁,表情稍微和煦了些,闲谈道“宁宁要开学了吧。”

    “嗯,明天。”她跟老爷子一直都是一问一答的模式。

    一开始失去双亲的小女孩像是一只小蜗牛,只愿意缩在自己的壳里,对苏茴和程柏城也不怎么爱说话,对威严更甚的老爷子更是只会摇头点头来回答问题。

    现在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可还是会对老爷子发怵。

    刘姨知道老爷子爱喝茶,就给两人都泡了杯茶。

    客厅里顿时热气缥缈,茶香四溢。

    棠宁留在这儿或直接走都不合适,于是只能找个闲事儿打发时间。

    老爷子把事先打好腹稿的台词直接甩出来,清清嗓子郑重道“你们空军的陈首长在你受伤后没少打电话过来关心,可见别人对你的器重你有空啊,跟人家多联系。”

    程怀恕平静地听完前半句,唇角一勾,带着丝嘲弄“您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

    “他女儿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小姑娘谈吐好气质也不错,听说前几天不是还打电话对空军进行例行的心理检测么,跟你联系过了吧”老爷子说完,瞥了眼他的神色。

    棠宁当然听见了老爷子那番话,她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一听到有关程怀恕的消息,她就会没办法维持所谓的平静。

    喉头翻涌上一阵苦涩。

    程怀恕答道“联系过了。”

    老爷子问“怎么样”

    程怀恕的语调不含起伏,直愣愣地说“不怎么样。”

    他指的不是人,而是强塞给他跟陈首长女儿联系的这事儿。

    老爷子很是不满程怀恕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斥责道“胡闹,别人小姑娘对你的印象可好着呢,你受伤后没少跟陈首长问起你的恢复情况。像她这样的姑娘,好多人还高攀不起,要不然因为对你特殊点,陈政委都不会张这个口。”

    “是么”

    程怀恕拿出根烟含着,慢慢拢着点火。

    火星子蹿地一下燃起,明明晃晃地飘摇着。

    他在老爷子面前,那身傲骨显露无疑“您知道,我不是爱走捷径的人。”

    言罢,又自嘲地笑笑“何况,我现在这个模样,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

    说那么多,也就是找个推脱的借口。

    老爷子真是被他气的不打一处来,拿起一杯凉透了的茶水就往程怀恕脸上泼过去。

    棠宁也吓了一跳,刚想起身给程怀恕拿纸擦擦,就被刘姨制止了。

    老爷子正训着人,她过去帮程怀恕开脱,免不了要被拖入难堪的境地。

    冰凉的茶水顺着男人锋利的下颌线淌下,没入到蓝衬的衣领子里,领口瞬间濡湿一大片。

    残余的几片茶叶贴在他清隽的脸上,看起来有些狼狈,又无形中平添了几分冷感。

    老爷子一提起这个就爱翻旧账“军人的天职就是执行任务,你当年那事儿,不是你擅作主张,你自己也不会受伤。”

    程怀恕若有所思,话意仍然坚定“里面那个孩子我不能不管。”

    那时候他接到从空降兵突击队前往南苏丹维和的任务,临行前还写了封遗书。

    因为牵挂的东西太少,里面根本没写多少话。

    他就在里面放了一张刚入伍时照的照片,说要是这次去了回不来,就把这张照片放在棺材里,棺材上一定要盖着五星红旗。

    没曾想,他命大倒是活了下来,偏偏受伤的是眼睛,暂时失明后,凡此种种都化为泡影。

    在南苏丹,那一天的作战任务本来都排兵布阵好了。

    程怀恕进去就是去楼内引爆装置,打击当地的暴恐分子。

    谁知道情报没能侦查完全,里面还有个被挟持的人质。

    战区的小女孩儿瘦的跟皮包骨一样,睁着大大的泪眼向他求救。

    程怀恕当然犹豫了,一面是任务,一面是活生生的人命。

    楼层发生爆破的前一分钟,他是可以顺利脱身的。

    但这种情况下,他没法儿坐视不管。

    程怀恕最后没选择跳窗逃脱,而是铤而走险去给小女孩拆弹。

    他不知道的是,暴恐分子早就没有良知,上面的计时装置是假的,为的就是赌中人会拆弹。

    那孩子没能活下来,他的眼睛也受爆破物冲击,必须回国接受治疗。

    老爷子摇摇头,恨铁不成钢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知道这个消息是什么感受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怎么跟你去世的妈妈交代”

    “抱歉。”程怀恕喉头翻滚,“我没法儿后悔。”

    他侧过脸,极力敛着神情“您也别在我面前提我妈。”

    老爷子就是看不惯程怀恕这幅不咸不淡的倔劲儿,放出狠话“行啊,我不提,看你能成什么气候。”

    话及至此,两人的交谈自然是不欢而散。

    等老爷子从别墅离开,程怀恕才抽出一张纸巾,将身上被泼的茶水擦干净。

    回到房间,棠宁陡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她趴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心里空落落的。

    其实看的出来,被老爷子这么一训,程怀恕今晚的心情不会很好,可她实在想不出去理由去问候,也不知道对他完成维和任务使得双眼暂时失明的遗憾说什么,还有那什么首长的女儿

    跟程怀恕年纪相仿,还是政委的女儿,天之骄女啊,怎么想都跟他很配对。

    棠宁又翻了个身,鼻子酸胀,眼泪锁在眼眶里,还想努力憋回去。

    她为什么只有十六岁要是她再长大一点儿,就不用把这些心思藏起来。

    可眼下,所有的情愫注定只能是暗恋。

    暗恋的感觉,苦涩又食髓知味。

    再说,就算程怀恕眼睛恢复了,也是要归队的,很容易就会把她忘记吧。

    他有他的骄傲,既然要归属蓝天,就不可能永远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

    而这场暗恋,注定是兵荒马乱,如夏时阵雨,乱人心弦的。

    棠宁从床上起身,顶着红红的眼眶来到桌前。

    那张空荡荡的信封还没有塞信纸进去。

    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少女将信纸铺平,表情认真,许久才一笔一划地写道我将来想成为一个能追逐荣光的人。

    不管前路是不是黑暗的,总有一个人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是荣光本身。

    棠宁将信纸小心翼翼塞进信封,像是在保护最珍贵的物件。

    之后刘姨喊她吃饭,她也没下楼。

    收拾好明天上学要带的书后,棠宁洗了个澡,穿着睡裙享受着冷气的吹拂。

    门外又响起几声敲门声。

    她以为是刘姨来问她饿不饿的,下意识地拉开门“刘姨,我真的不饿”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是因为她看见了穿着蓝衬,身材挺括的男人。

    程怀恕站在门外,正好处在阴翳处,光影勾勒出清隽的轮廓。

    幸好程怀恕见不到她哭过后眼尾泛红的模样,要不然肯定就得起疑心了。

    棠宁以为他也是来劝自己吃饭的,低头脑袋,闷声闷气地说“小叔叔我不饿。”

    程怀恕没跟她绕圈子,眉峰微扬“刘姨说你今天挺反常,让我来看看。”

    棠宁嘴硬,立即给反驳了“我没有。”

    “那怎么感觉听声儿都快哭了”程怀恕略带调侃,嗓音含笑。

    她撇撇嘴,局促地揪着睡裙裙摆。

    要是能说出口的,就不叫反常了。

    程怀恕了然,口吻无奈又宠溺“叔叔之前不知道,哄小孩儿还挺难。”

    确实挺难,比在部队里训新兵难太多。

    “我又没有让你哄。”棠宁嘀咕着。

    “所以才说是小白眼狼不是”他抬了下下巴,而后微微俯下身,倚在门边道,“换身衣服,准备出门。”

    棠宁收敛着情绪,不解地问“去哪儿”

    程怀恕闲散着开口,很是随意“去哪儿吃,要听你李叔叔的,毕竟他请客。”

    棠宁稍稍发愣,站定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

    李思明要跟他一起出去吃饭,所以他特意来带上她的吗

    棠宁的眸子亮晶晶的,唇角扬起,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煞是好看。

    一整晚处于低谷的心情,因为程怀恕一句话瞬间达到可以炸烟花的程度。

    在房间里挑来选去,她最后还是选了无袖的泡泡裙,扎着低马尾,看着纯的能掐出水来。

    张龄月之前还说,她皮肤白的跟牛奶一样,棠宁倒觉得她夸张了。

    不想让程怀恕等太久,棠宁很快兴冲冲地下了楼。

    程怀恕坐在一楼的沙发上,难得瞧着慵懒散淡。

    旁边是他外出时仍要携带的盲杖。

    听见脚步声了,他也就顺势站起。

    李思明远远地看见了两个人影,等棠宁过来,他才悠悠开口“程上尉,敢情你这还带家属过来的”

    她用手敛着裙摆,很是规矩地坐在了后座。

    棠宁因为“家属”两个字耳根子红了。

    虽然她知道李思明没有歧义,应该就是想说程怀恕是她名义上的叔叔这身份。

    可转换一下思路,“家属”就能是另一种含义了。

    少女并拢着细幼且白的膝盖,静静等着程怀恕的下文。

    “没办法。”

    程怀恕脸不红心不跳地开玩笑说“我家小孩儿比较奇怪,家里的晚饭没胃口吃,一听是你请客就很乐意跟过来。”

    脸上的温度持续飙升,棠宁怀疑,现在要是抬手碰一下,脸肯定烫的不行。

    她跟程怀恕都坐在车的后座,距离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浅浅的烟草和木调香味。

    车窗外,江城的烟火气息浓郁,下过雨的夜晚不再烦闷,灯光霓虹不断迤逦。

    “啧啧啧”

    李思明不甘心,开启反击“你看你就没教好的,净让人小孩儿学坏。”

    光影轮转下,棠宁忍不住去看男人规矩放在膝盖上的手,骨节明晰,指腹还有曾薄薄的茧,应该是之前练习枪法留下来的。

    她又比了下自己的。

    小小的一只,像是一下子就能笼罩住。

    程怀恕当然不知道她这些心思,诚心诚意地发问,语调却是漫不经心的“叔叔坏吗”

    这是什么问题

    棠宁拉回思绪,怎么回答都不是。

    李思明旁敲侧击道“小鬼,今晚可是我请客,你认真思考再说。”

    哎,她这是腹背受敌,必须要二选一了。

    良久,棠宁选择遵从本心,很诚恳地点了下头“嗯。”

    要不然今天晚上程怀恕怎么把她的心情弄得跟云霄飞车一样

    李思明哈哈大笑起来“程怀恕,你平时没少欺负她吧,看给小孩儿急的,回个话脸都红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