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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厂房的机器轰隆声倏地消失,等门外成群的人从车间出来,姚青青意识到时间流逝,现在是工人午饭时间了。

    早上下了长途火车去单位,接着马不停蹄赶来塑料厂翻译,姚青青身体急需休息了。

    她扭脖子,肌肉生硬,拉扯伸展一阵疼痛。

    江子注视着她,她展唇笑道“就剩两页了。”

    “姐姐很厉害。”他说。

    “哪里哪里。”就是混这口饭吃的,合同也不难,工作还是很简单的。

    “很多村民都进厂工作了吗好多人。”外面的人川流不息,姚青青没想到车间容纳不少人。

    “村里每户都有人在厂里。”江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外边,有人朝他挥手打招呼,他回应。

    “姚翻译去我家吃饭还是我端饭过来”何平绕过人群进房间,他的脸脏兮兮的。

    “谢谢,下午我回去吃,就快翻完了。”姚青青又坐回桌前,她正翻译到劳工待遇部分。

    “这么快”何平似乎不敢相信,低矮的身子宽大的脚,他大步走到桌边,拾起已完成的稿件。

    很快他眉头皱起,放下纸张。

    他的手将纸弄脏了,虽然只是边缘部分。

    “我去洗手,姚翻译不着急,不吃饭我给你拿果子、饼吃”摆明是不要姚青青饿着了。

    “太客气了,要不我吃点水果”她渴了。

    “我回去拿。”江子自告奋勇。

    “去我家拿,顺便把我饭端过来。”不这么说江子就拿他家水果了。

    “好。”江子应下。

    何平洗了手擦净,而后捧起姚青青翻译的稿件看,他看得很快,显然对内容已经熟识了。翻到最后,才是重点部分。

    他的脸色不太好,姚青青翻译的版本和原先翻译翻的没太大区别,无非措辞不同,内容不变。

    心里已知造成的损失无法挽回了,将错误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希望破灭,他没有叫停姚青青工作,满脑子想的是以后怎么办。

    姚青青翻译的合同存在纰漏,而且是严重纰漏,它没有涉及到工伤赔款。

    江子的右臂是工作时被切掉的,当时紧急送往医院治疗,大伙掏的钱。

    而工厂开厂一年下来,厂里人的耳朵和皮肤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这一切都是最开始签合同时没有预料到的,而香江人不管的。

    他只说一切照合同来。

    照合同来,用健康挣钱,再用钱买健康,兜兜转转下来一无所有。

    更重要的是江子的断臂至今无人承担责任。

    他上有老母和爷奶,下有三个弟弟妹妹,进工厂做工是为了给家里挣出一份存款,日后他考大学,老小在家有钱温饱。

    谁能想读书写字的手坏了,以后干活也失去半边臂膀。

    是他毁了他。

    何平痛苦地想。

    最开始是他鼓动村里人引资办厂的,也是他带着大伙选定敲定合同的,但是他太自信、太自负了,仅凭微薄小商小贩经验就签订了大合同,如今出了问题,他却不能解决。

    他联系香江人,表明工人情况,希望获取补助并重新拟定合同,对方却说合同大部分条款是米国本国人使用的,不存在需要修改的地方。

    “可是连基本的保障都没有,我想我们得重新商定。”何平说。

    “怎么没有保障,你们仔细合同了吗”香江人将问题推回去。

    “那我们工人断臂的事,怎么处理呢”

    “你看好合同再来找我。”

    正巧赶上负责他们的翻译走了,说是她有问题,于是何平希冀翻译有误,有什么申请补助赔偿的地方没翻译出来,去外经贸部求人,希望再给他翻译一次,也将事故留了案,望国家能出手帮忙一次。

    但外经贸部迟迟没有回应,等了半个月,才等来姚青青这位初来乍到的翻译实习生。

    姚青青不知所以,何平在她身边看,她笔下便飞快起来,早干早完事。

    等江子拎来菜篮子,里面装满甜桔、青枣、枇杷、午饭时,姚青青剩最后一段了。

    江子看到何平脸上凝重的神情,他没有哀伤,眼底沉寂。

    “我不饿,你把我的饭吃了吧。”何平对江子说。

    “等你饿了再吃。”

    “等那会饭都凉了,还跟我客气”

    两人低语。

    只要手速够快,脑速根本不成问题,姚青青翻译速度取决于她手速,以田径运动员冲向终点的高涨情绪,快速翻完最后一句话。

    她不担心自己翻译有误,只顾虑写快会不会笔误。

    “我完事了,我再检查一遍,看有没有问题。”

    姚青青笑眯眯向何平要稿子检查。

    何平默默将稿件递给她。

    “吃点东西再做。”江子劝姚青青,倾斜篮子让她看里面的果子。

    “没事,你们先吃吧,我耽误你们了吧。”外边都有工人吃完饭回来了。

    他们不休息吗虽然合同上规定他们酬劳跟产量挂钩。可这也太争分夺秒了吧

    姚青青怀疑他们不会给自己放假。

    何止是不放假,甚至巴不得自己下工的时候让家人顶上。

    工厂工作与农田干活最大区别是不用看老天爷脸色,他们生产多少就挣多少,而且这又不是在国企,开固定工资,做多做少都是一个数。

    人民生产积极性大大提高。

    李叔也来了,他的门牙上挂着绿色的青菜,“怎么样”他问何平。

    “我再去一趟市里。”

    “我就知道。”李叔眼底透露看穿一切的自负。

    何平不想同他多说了,他思想保守,怎样都是不对的。

    “我去换衣服。”他打算跟姚青青一起回去,隔壁房间就有他的衣服。

    “吃点饭再走吧。”江平说。

    “没饿,你吃吧,要是真饿了到市里买什么都方便。”何平摆摆手走了。

    他们说话姚青青一律听不懂,安静核对自己的稿子。

    李叔在屋里转一圈出去了,江子吃何平的饭。

    他只有左手可以用,无法端碗,埋头扒饭,脑袋拱动。

    姚青青不自觉注视他,心中怜悯,“你的手怎么没的”

    江子抬头,“不小心让机器切了。”他的口气平淡。

    姚青青无法想象那个场面,看到自己的手被切断,很可怕吧,而且疼。

    “就是在这里吗”她指塑料厂。

    “嗯。”

    “那你现在做什么呢”

    “什么也没做。”他不好意思笑。

    下午近两点,姚青青和何平往市里赶,合同原件和她翻译的稿件何平都随身带着。

    一远离厂房,耳边瞬间清净,那里真是太吵了。

    “姚翻译不是南粤人吧,听我们说话费劲”

    “嗯,我是海西人。”

    “听口音不像海西人。”

    “在首都待了三年,可能有点变化。”

    回市里的路上两人交流,姚青青发现,何平是有商人性格的人,再过几年他会发财的。

    她想。

    秦鹏泉向来知道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赚,但没料到生意会火爆到这种程度。

    前天广告牌刚立上,今天库存的瓶瓶罐罐全卖光了,店里不得不提前打烊。

    老头子端着店里小工刚给他送来的馄饨,吃的满脸热乎乎。

    “一群疯子,看病吃药都没舍得花钱,在脸上捣鼓钱就不是钱了。”他行医名头最盛时都没这么被追捧和慷慨解囊过。

    “你要感谢她们,这些都是她们贡献的。”秦鹏泉随手抓起一把钱,而后松手,任由它们坠落回抽屉里。

    感觉不坏。

    店内小工小杨最兴奋,他十六七岁,模样清秀,秦鹏泉就是看中他的模样雇佣他的,“这么多人,我和泉哥差点没忙过来,明儿可能还要请人呢。”

    秦鹏泉出手大方,店里生意好,他工作就稳定,他希望美容店生意兴隆。

    “明天还想卖不行你们要累死老人家了”老头子瞪大眼睛抗议,那些膏药都是他配的。

    老头子眼神滴溜溜,防备注视秦鹏泉,相处这么久,他才知道他是个黑心的。

    以往他嫌不值钱,有人需要他就顺便给人涂抹的药,现在秦鹏泉乱七八糟的包装好,就开高价卖出。

    关键是有人买

    傻不傻呀

    要不是她们付的钱有他的份,他早就跳出来嘲笑她们了。

    “早就叫你招学徒了。”秦鹏泉招手让小杨数钱。

    “随便一个人就想学我技艺没门”老头子挺起胸脯道。

    “随你。”秦鹏泉漫不经心道,此刻他在思考。

    不过一个广告牌,就能带来如此大的收益,如果产量跟上来,多出投放广告牌,甚至电视广告,岂不是财源滚滚。

    不可否认老头子的膏药有奇效,但它才出现,很多人并不知道它的效果,所以主是广告在起作用。

    一瞬间秦鹏泉想了很多。

    “下午我跟你学吧。”秦鹏泉冲老头子说。

    “没逗我”老头子不敢相信。

    “嗯,就学几个方子。”专搞美容护体。这钱好挣。

    小杨竖起耳朵听,他也想学,但除了泉哥,老头谁都不爱。

    两人是才来鹏城不久的外地人,下了火车站最先在他家馄饨店吃饭,那会他还在自己店跑腿,泉哥跟他打听鹏城的事,他就一五一十跟他说。

    当时瞧着两人还是没着落的,霸着他家桌子一直守店里,一下午点了三次馄饨老头爱吃。

    客人没白占位子,他家也就没赶人了,任由他们坐了一下午,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中途泉哥一个人出去转了圈,老头则趴在店里睡觉。

    等泉哥回来就把老头接走了,之后每天上他家买馄饨。

    再等一阵子,泉哥来打馄饨时说他开店了,雇员工,问他愿意去么。

    家里的店没他也忙的开,杨妈就替他答应了。

    然后就有了今天。

    除了店面装修时每天帮忙打扫卫生和今天开业接客,他每日任务就是给老头打馄饨了。

    等会,手上的钱数到多少来着

    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青栀南槐,刻在米上的愛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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