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爷的眼睛看似闭着的,其实微微睁开一道缝,足以让它观察到周围的风吹草动。
此刻它就看着伏在栏杆前的小叶,篮子给她放在旁边,因为栏杆高而她生得娇小,此刻便仍是很不老实地爬在栏杆边上,两只脚踩在底下的栏杆上,其中一只百无聊赖地垂着,微微晃动。
虎爷记得多年前的那个黑夜,它躺在地上,连睁眼闭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一些鬼祟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楚,是那些盯了它很久的飞蝇躲在叶片底下的窃窃私语,商议它到底什么时候真正的死去,也有那些地上的爬虫,也蠢蠢欲动的想来分一杯羹。
在漫长的寂静里,有个奇怪的声音引起了虎爷的注意,它听见铁锁的响动,铁门给推开,然后是脚步声。
它以为是饲护太监来查看它是否已死,如果是在三天前,兴许它还有力气扑过去,但现在随着体力耗费殆尽,连最基本的捕食的都没有了。
直到那脚步声到了跟前,虎爷才发现那不是太监,它闻到一股奇异的甜香气息,有点熟悉,没有任何的威胁感,也没有歹恶之意,反而抚慰人心。
“老虎”她怯怯地叫了声,兴许是觉着这个称呼有些生疏,又改口“大猫猫,你还活着吗”
虎爷虽然听出了是白天来的那个孩子,却不知她怎么敢一个人半夜闯到这里来,它仍是动也不动,只是有些好奇。
正在猜疑中,一只小手试探的落在它的头上,轻轻地抚了抚“你的毛儿有点扎手啊。”嘀咕了声又撤了回去。
然后,窸窸窣窣,有一股久违到陌生的香味传来。
虎爷下意识地猜到这是食物,但就算知道,也没有办法去吃了。
它距离死亡,只有一口气的差别。
“大猫猫,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烧鹅,”女孩子继续说“你不要死呀,千万不要死。”
说到最后,忽然多了一点更咽。
虎爷正在诧异,突然感觉到有什么贴在自己的鼻子上,在嘴巴上蹭来蹭去,过了会儿它才反应过来,那是肉
“你吃呀你怎么不吃你快点吃啊,吃了就不会死了,”那孩子低低的催促着,跪在它跟前,见它没有反应,就竭力要把肉塞到它嘴里去。
要是给别人看见这一幕,只怕要吓死过去,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几乎趴在地上,跟那只老虎脸对脸的,细嫩的手指正不屈不挠地试图把老虎的嘴掀开。
虎爷想必是啼笑皆非的,感觉那肉片在自己牙齿上蹭来蹭去,不知是不耐烦了、还是处于求生的本能,它的嘴终于稍微地张开了些。
犀儿成功地把那片肉塞到了虎爷的嘴里。
失去了咀嚼能力的老虎只能身不由己地含着那片肉,感觉道一点点肉汁在嘴里散开,然后,是另一片肉。
嘴里给塞了不少,珍贵的肉汁寸寸滑入很久没有进食过的喉咙,又一点一点唤醒已经丧失了的身体本能,就算是这样,足足地近半个时辰,虎爷才觉着有一丝力气在悄悄萌生。
它不知道这女孩子为何如此大胆,但它知道自己的生机可能来了,于是拼命的吞咽,没有任何咀嚼过程,因为没有力气,它只想要把那些被塞进嘴里的肉直接吞到肚子里去,好像它吃的不是肉,而是命。
如此,一个填鸭似的拼命塞,一个拼命的吞咽,忙了半宿,那只烧鹅的一大半肉片总算是成功地进了虎爷的肚子,当然,嘴里还有一部分含着,实在是没有力气吞下去了。
犀儿也累了,她毕竟还小,小手都有些发颤,半趴在它的头上喃喃的“大猫猫,你是不是不爱吃烧鹅,改天我给你弄点别的好吗”
她不知道老虎已经饿得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还以为它挑食呢。
可见老虎到底吃了不少,她也松了口气,才要起身,却发现跪在地上半天,腿都麻了。
于是犀儿无奈地顺势在老虎脖颈处倒下,靠在它身上倒是觉着舒服。
头顶的星空闪闪烁烁,万籁无声,平时这个时候她已经睡了,今儿却磕磕绊绊偷偷摸摸地跑到珍禽园来,光是走路已经把她累坏了,还得避开人,本想喂完了就回去的,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眼皮挣扎了会儿,终于挨着虎爷睡了过去。
回忆着往事,虎爷金黄的眼睛闪闪烁烁,像是夕照的光映了过来,满目暖意。
而面前的女孩儿却跳起来“我该回去了还得去一趟熊山。”说着便忙拿出那根鸡腿“一定要吃了啊,别浪费了嘉姐姐的心意。”
用力向着虎爷跟前扔过去,虎爷嗤之以鼻,等到小叶跳下栏杆,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去将那鸡腿捡了回来,慢慢地舔吃起来。
它其实并不饿,也不是很喜欢吃这种卤味的东西,可是每次捧着鸡腿的时候,往往就会想起当初那个抱着一大包烧鹅的小女孩,“你不要死啊,吃了就不会死了”,是在那样地狱般的日子里,唯一值得永远记忆的事情。
小叶跑到熊山,守山小熊们因为成了珍禽园的新晋当红,几乎每天都有来投喂的,一个个吃的肚子溜圆,但它们对糖有一种天生的热爱,因为小叶是第一个给它们糖吃的人,一看见她,就想起吃糖的感觉,甜丝丝的非常美好。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守山小熊都从地上坐起来“小叶子怎么这时候来了”
它们生得本就憨憨的,这些日子喂养的好,越发油光水滑,此刻摊开毛茸茸的短腿坐在地上、肚子鼓鼓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个姿态豪放的阔绰老大爷。
小叶笑道“这几天你们也都辛苦了,给你们糖吃。”
真是从不叫它们失望,四只跳起来,手舞足蹈。
喂完守山小熊,小叶才又回到翠茵庭,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本以为祥公公回来了,谁知并没有,是老乔来告诉说“太后听说祥公公在宫内,特意叫了人传了过去,说了会儿话,晚膳也留在咸福宫里。”
可程嘉因为祥公公第一次留在珍禽园,所以忙活着准备了好些饭菜,加上御膳房那里消息灵通,知道祥公公在这里,所以特意也又孝敬了些东西,满满地一大桌子,如今听了这话未免有些失望。
小叶打量着她笑道“不怕,咱们又不是没有人,公公在咸福宫自然吃的比这里好,倒也罢了,这些就让咱们自己受用也好。”
于是一面吩咐先关了园门,一边叫笙儿去把老乔,王大春以及园子里的那些各处馆舍的执事都叫了来,大家听说掌案叫,忙不迭都赶了来,除了病了的那位犬舍的范老公公来不了。
小叶就叫程嘉捡了几样适合老人家吃的东西,让笙儿亲自送了去,其他的很快坐满了两张桌子。
程嘉看这阵势,忙又带人去拿了一坛子酒,几个小太监忙着斟满了。
小叶坐在首席,举杯笑道“今儿是赶巧了,本来是因为祥公公在这里特意招待他的,谁知太后留饭,就便宜咱们了。”
大家都轰然而笑,小叶目光环顾众人,最后看向王大春“还有一件事,王公公总算从洒扫处回来了,正咱们园子忙的时候,王公公是个能干的人,自然是如虎添翼,以后大家也都要齐心协力,总之都是为了这园子罢了。”
王大春见她看自己,就有点心慌,听她果然提自己,早站起来。
听到最后,王公公有所触动,便也拿了酒杯,吭吭哧哧地说道“先前是我昏了头,走错了路,幸而掌案不嫌弃,还肯叫我回来我也算是在这宫内呆了大半辈子的了,掌案这样的人却还是头一次见,没的说这第一杯酒我向掌案赔罪”
说着就要一饮而尽,小叶忙制止“王公公,今日咱们只说以后,不提从前,你若还提先前的事情,就辜负了这么一桌子好酒好菜了。”
老乔跟着说道“就是别影响我们大家伙儿的胃口,我可是饿了半天了,你赶紧说完赶紧坐下好开吃,我丑话说在前头,那个肘子看着很酥烂适合我的牙口,你们都跟我抢没了啊。”
大家都笑起来,另一个道“这肘子不对,缺了一块儿,是谁偷吃了”
程嘉道“是掌案吩咐,让取点软烂的给范公公送去。”
大家听了这话,见小叶心细如此,并不厚此薄彼的,心中愈发钦服。
“乔公公说的对,”小叶也笑道“如今有酒有菜,大家伙儿又济济一堂的,还求什么以后咱们劲儿往一处使,每天都如今日这样也就足了,来,大家先吃了这杯”
于是众人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畅快地吃喝了起来。
廊檐下翠哥儿跟阿彩瞧着大家伙儿如此快活,也跟着唧唧喳喳又说又唱,里头的吉吉跟泰泰走到门口,见灯火通明,人人喜笑颜开。
吉吉歪着头道“真是奇怪,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泰泰也道“我们宫内的那些侍从,脸都是灰的,木头一样,就算笑起来,都像是戴了假面具。”
吉吉道“皇宫是最危险的地方,他们这些人本来也是最卑贱可怜的,能像是今天这样,不容易。”说着就看向中间的小叶,却见她正倾身在同程嘉说,叫她坐在自己身边,笙儿早忙去弄了一张凳子来,程嘉才坐了。
泰泰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难得的没有多嘴。
珍禽园之中其乐融融,此刻在咸福宫中,祥公公也正陪着太后用晚膳。
祥公公是年轻时候就跟着太后的,如今太后见了他,更觉喜欢,又不住地叫宫女夹他爱吃的菜过去。
用了晚膳,太后说道“自打把你给了翼儿,你整天都跟着他,今日怎么竟舍得叫你留在宫里了”
对太后这个问题祥公公早有预料,便说道“是奴婢的身子不争气,先前病了那几天,让王爷很是悬心,借着这次进宫的机会,让奴婢在宫内清闲两天,跟昔日那些老伙计碰碰面。”
太后笑道“翼儿那孩子,心地是极好的,你伺候他这十多年,对他来说早不是什么奴婢了。”
祥公公忙起身“太后这话可折煞奴婢了。”
太后示意他安坐,又道“我听闻你终于认了那个叶、叶青蝉”
祥公公道“是,所以王爷也是让奴婢留在珍禽园里,享受一会儿天伦之乐。”
太后又笑了“你也该过两天清闲日子的,到底是翼儿想事儿仔细。对了那个叶青蝉,前天是见过的,你若回去,告诉他改日把那两只暹罗猫带来给我瞧瞧新鲜。下午的时候张贵妃来,她才逛过那院子,说的跟什么仙境似的,若不是我懒怠动弹,早也亲自去了。那园子真的那么好”
祥公公笑道“太后见过的好地方多了去呢,那小园子里无非是多几只鸟兽之类的,别人虽看着新鲜,未必能入太后的眼。”
太后笑说“你越这么说,我就越想去看。”
又同祥公公聊了几句,外头报说皇后等来给太后行夜安之礼,太后才叫他去了。
祥公公往外走的时候,正皇后带了裕妃,张贵妃等妃嫔进门,祥公公早退到了一边儿,皇后望着他,止步道“祥公公也在,这是要去哪里”
祥公公陪笑道“回娘娘,去珍禽园。”
皇后笑道“庆王不在宫内,还以为你要去裕妃那里呢,怎么珍禽园倒是个香饽饽了。”
裕妃置若罔闻,目不斜视。
张贵妃却笑道“这园子倒是很有些趣味,那小叶掌案也是个机灵能干的,说香饽饽也不为过。”
说了这句,又对祥公公道“公公,恭喜你了,叫我说有这么个干儿子,比亲儿子还强呢。”
祥公公只笑道“多谢娘娘吉言。”
皇后皱皱眉,便又迈步带人往内去了。
一直等这些妃嫔入了咸福宫后,祥公公才出门,带了两个贴身的小太监,一路往珍禽园返回。
他很久没有这样在宫内走动了,抬头看看天上,倒有数点星光,入秋了,天色澄澈起来,夜风中也多了几分凉意。
小叶早安排了几个内侍等在珍禽园门口,远远地看到祥公公回来,忙开了门迎接。
祥公公笑道“劳烦你们了。为了等我在这里站了半天了吧,可吃过晚饭了”
几个小太监见他这样和蔼,感激地答应“多谢公公,我们都替换吃过了”
“那好,仔细关上门吧。”祥公公点点头,这才往内走去。
将到翠茵庭,这边众人吃的差不多了,陆陆续续走了一大半儿,只有老乔,王大春,还有两个执事在扫尾。
几个见祥公公回来了,急忙行礼迎接,小叶也从里屋出来,笑道“干爹,你不在,我就自作主张地招呼人把给你准备的饭菜都吃了,不过你在咸福宫内必然吃的比这儿还好,应该不会怪我吧。”
祥公公一看见她便满眼笑意“你不叫众人吃了,我才要怪你呢。”
老乔等见他回来,便不敢打扰他们,于是借机告退了。
小叶便拉着祥公公到了里屋,程嘉去斟了两杯普洱,小叶打量祥公公的脸色“干爹,下午你去钟鼓司了”
祥公公点头“嗯。”
小叶道“那、跟我干爹说什么了”
祥公公端着茶盏,笑道“怎么,我跟许掌案叙旧你也不放心”
小叶道“不是”她心里疑惑,祥公公去找许谨,恐怕会说些跟昔日旧事有关的话,所以才有此一问。
然而祥公公显然不打算跟她交底,就只说道“放心吧,今日只是叙旧而已。对了”
祥公公稍微迟疑,终于问道“犀儿,你关于过去的那些事情,是半点儿也不记得了”
小叶一愣。
祥公公下午去找许谨,正如小叶所料。说的的确是旧事。
许谨显然也早有预料,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屋内只他们两个。
“王爷为何留公公在宫内”许谨问道,“是有什么吩咐吗”
祥公公一笑“王爷不忍让犀儿为难,只是留她在宫内显然不是最适合的安排,所以先叫我留下,不过对你许掌案而言,只怕以为是多此一举吧。”语气淡淡地,却有些嘲讽之意。
许谨恍若不觉“公公言重了。”
祥公公显然没想跟他拐弯抹角“这次我来找你,为了什么你自然知道,上回我问你有没有话告诉我,你说没有,这次呢”
许谨退后一步,垂首沉默。
“好吧,”祥公公吁了口气“这里没别人,你先跟我说句实话,当初是为什么没把实情告诉上头的”
许谨垂着眼皮,犹如木头人。
祥公公眉头紧锁,终于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说有隐情你只管告诉我你可知道王爷为了没有救回犀儿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
他站起身来,走到许谨跟前,声音压低却难以遏制怒气“你怎么忍心你就算不为别人着想,只为了犀儿那孩子,你怎么能叫她跟着你藏藏躲躲,受这些辛苦你该清楚,她虽然不是宫内的主子,到底也是半个小主子怎么能叫她受这些委屈苦楚,叫她跟咱们似的动辄卑躬屈膝以奴婢自居”
许谨的眼圈猛然红了,嘴角微微地牵动。
祥公公咬了咬牙,道“你倒是说啊我索性告诉你,王爷为了你藏匿犀儿一节,极为恼怒,若不是因为犀儿还活着这一件盖过了别的,你还能好端端地在这里吗我在王爷跟前替你分辩,说你必然有苦衷,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要是当初你把事情说出去,让犀儿给王爷护着,她必然给王爷捧在掌心里呵护有加,不会比任何一个公主差你、你凭什么自作主张要不是知道你的秉性,我定然以为你是跟林家有仇才这么报复的”
听到这里,许谨终于脱口道“我跟林家有什么仇仇视林家的当然大有人在,可不是我”
祥公公睁大双眼“你说什么你”
许谨深深吸了口气“我藏匿犀儿,当然不对,我也知道委屈了她,但是我、我不放心,就算不让她留在宫内让她隐姓埋名地出宫我也不放心把她交给任何人都不行跟着我,至少我还能贴身护着她看着她”
“你到底在说什么”
许谨道“有人要害犀儿,公公还不明白吗景阳宫的火真的是一场事故而已我告诉你,那不是”
祥公公的心突突乱跳,其实他们每个人都在怀疑景阳宫的旧事,但显然这是宫内的禁忌,要查也无从查起。
可听许谨斩钉截铁的口吻,竟似有真凭实据。
“你、你有何凭据”祥公公颤声问“这种诛九族的事情你可不能信口乱说。”
许谨道“我没有九族,也不会乱说。你以为我是怎么及时赶到救下犀儿的,因为我无意中听见有人要对景阳宫下手我只是没想到他们竟会用这么残忍而直接的手段”
祥公公耳畔嗡地一声,他抓住许谨“是谁你告诉我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是两更,但是这两章都很肥啊,而且很美味,值得回味虎摸小伙伴们,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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