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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沙盘(上)
    偷听壁角却不料被点了名。

    我听得张弥之的话, 愣了愣。

    谢浚的声音也有几分诧异“云霓生伯文兄欲打听何事”

    “这云霓生在雒阳名声甚大, 听说当年秦王从雒阳退兵, 亦是云霓生从中作梗之故。”张弥之道。

    “正是。”谢浚语气稍缓, 道,“如大王昨日所言, 云霓生身怀妖术, 不可不防。秦王亦是当年亲身所感, 对其能耐深信不疑,此番病重,执意要将她找来医治。”

    张弥之却道“子怀亦相信, 这云霓生会妖术”

    谢浚讶然“哦伯文兄何意”

    “子怀可知武陵侯云晁”

    听得这话, 我回过味来。

    这张弥之倒不愧是个谋士。作为一个对我了解不多的人, 别人看我多着眼于我那满天神佛的名声,而他想到的却是我身后的云氏。

    “武陵侯云晁”谢浚道, “听说过些许, 伯文兄莫非是说,这云霓生与云氏有瓜葛”

    张弥之笑一声, 不紧不慢道“子怀不必瞒我,你知道的必不止这些。秦王帐下有一国中大夫云琦, 正是云氏后人。他父亲云宏,原追随袁氏, 为颍川太守, 后因袁氏倒台坐死, 云琦亦在牵连之列。秦王得知之后, 出力将云琦保了下来,留在秦国做国中大夫,亦充任帐下幕僚。这么一个年轻不曾出仕之人,为何秦王如此重视实乃秦王看中了云氏辅佐之才。至于那云霓生,当初她诈死蒙过了天下人,如今又忽而现身,想来与这云琦颇有关联。”

    我听着,不禁意外。

    张弥之能深入至此,想来确是下了些功夫。

    谢浚也笑了笑,没有否认。

    “什么都瞒不过伯文兄。”他语气无奈,道,“不知伯文兄意欲何为”

    “我从前有个同乡,名刘景,乃荀尚府中门客。秦王救云琦之事,便是他告知了我。他还说了一事,云琦的父亲云宏为了脱罪,向荀尚供认了云氏有一套秘藏典籍,云氏所有秘术精华,皆尽收于这典籍之中。荀尚得知后,特地令人从云宏抄没的物什之中,将这秘藏找了出来,送去了雒阳。可惜这典籍晦涩难懂,字形皆异,当时荀尚教所有门客都看过,无人可解,久而久之则兴趣寡淡,束之高阁了。后来荀氏倒台,这书再不知下落,而我那同乡也因连坐死在狱中,我每想起此事,皆深为遗憾。”

    我想,同乡死在了狱中,他感到放不下的却是些素未谋面的书,当真有情有义。

    “如此。”谢浚淡淡道,“确是憾事。”

    张弥之继续道“我在意这秘藏,乃是对云氏的本事好奇罢了。相传云氏集古今秘术之大成,出神入化,无人能及。子怀乃追求学问之人,莫非不想知道那云氏谋术到底是何模样”

    “自是想知道。”谢浚道,“可伯文兄方才也说,那秘藏已不知下落。”

    “虽不知下落,可通晓秘术的云氏后人还在。”张弥之道,“那云霓生便是。”

    “哦”谢浚道,“不是还有云琦”

    “云琦”张弥之笑一声,“我留意过云琦所出谋略,平凡无奇。子怀与其共事,大约也早有察觉,不堪大用,有秦王留着他,不过是为名声所惑罢了。倒是那云霓生,留名之事虽不多,却桩桩令人称奇,震撼天下。”

    “难道不是妖术”

    “世人不解之事,谓之为妖。传说云氏秘书通天达地,囊括八卦命理谋略奇计,变通于无形,细究起来,岂非就是妖术以我看来,那云霓生所作所为恰恰合乎传说,乃精通云氏秘术之人。”

    我听着这话,竟不禁生出些虚怀若谷之意。不过张弥之和云琦一样,显然胃口大得过了头,竟然也把算盘打到无名书头上。

    “伯文兄想要云霓生”谢浚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讶然问道。

    “正是。”张弥之道,“活的。”

    谢浚有些为难“可在下昨日已在大王面前许诺,要将她首级送到大王面前。”

    “大王不过是忌惮云霓生真将秦王救回来,只要秦王殒命,她是生是死皆无所谓。”张弥之道,“子怀放心,只要将云霓生绑来雒阳交给我,一切好说。”

    “伯文兄要这云霓生做甚”谢浚道,“收为大王门客么”

    “大王门客多得数不胜数,要一个女子做甚。”张弥之笑一声,缓缓道,“大王在东平国有刑狱,平日皆由我掌管,任何犯人,管他有无妖术,到了狱中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浚有些吃惊“伯文兄的意思是”

    “子怀只消将云霓生教给我,不久之后,我可将云氏秘术汇编成册,给子怀送上一份。云氏那学问可是积攒了数百年,你我朝夕可得,岂非大善。”

    谢浚笑了笑,声音却有些犹豫“这”

    “子怀。”张弥之声音随和,“大王有意在秦王死后,将辽东兵马并入幽州都督所率外军。你昨日走后,大王与我商议那幽州都督人选之事,恐怕子怀所愿要落空啊。”

    谢浚忙道“怎讲”

    “子怀自是才能出众,但诸州持节都督,眼下皆宗室担任,大王也不欲坏了规矩。先前大王有意推举乐浪郡公为关中都督,但周氏从中作梗,任用了桓皙。此事,大王也不欲追究。不过自大王用事以来,二王子仍无适宜官职,这幽州都督,大王思考之下,却有意让二王子充任。”

    这话里的意思已是明了,谢浚即道“云霓生之事,在下定全力而为,伯文兄放心。”

    张弥之声音愉悦“如此,有劳子怀。”

    二人又寒暄了一会,张弥之告辞而去,谢浚送他出门,没多久,堂上安静了下来。

    我从屏风后走出去,等不多时,谢浚回来了。

    “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谢浚问。

    “听到了。”我说。

    “你打算如何”谢浚问。

    我说“张弥之不是说了,要你将我送到他手上。他既然以幽州都督之位相要挟,长史怎好推拒”

    谢浚神色有些无奈“霓生,你知我是假意答应。”

    “真假无所谓。”我冷笑一声,“他须得先有命在。”

    谢浚目光定了定。

    “还有一事。”我转开话头,道,“王府中可会往董贵嫔宫中送去大件物什”

    谢浚道“董贵嫔有风湿之症,每逢天寒,殿下会从辽东送来新制的裘衣裘毯,每次皆有数车。”

    我说“今年可送过了”

    “还不曾。”

    “王府中可还有存货”

    “有是有些。往年送到王府中的贡品,总要再检视一番方才送入宫中,总有些途中损坏的,只得存在库房之中。”

    谢浚不愧是长史,对着王府之事了如指掌。

    我微笑“甚好。”

    宫中的招呼既然已经打好,那么最要紧的,自然就是行事本身了。

    依照前日议定的安排,申时,我来到那别院边上,翻墙入内。

    院子里的老仆显然不曾想到我会这样进来,见面的时候,吃了一惊。

    我不多解释,道“桓公子可来了”

    “不曾。”老仆见过我,神色很快恢复镇定,答道。

    “沈公子呢”

    “在堂上。”

    我颔首,径自往堂上而去。

    沈冲显然早已准备好了见面,已经端坐在了堂上,惠风侍立一旁。

    见我进来,她露出笑意,迎上前“霓生。”

    我也笑笑,与沈冲见了礼。

    隔日不见,沈冲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表公子这两日如何”我坐下来,寒暄道,“诸事皆好么”

    “甚好。”沈冲微笑,“霓生,你何时变得这般客气”

    “公子好得很。”惠风在一旁插嘴道,“霓生,你那日说了计议之后,公子便似吃了那五石散一般,整日不是练剑就是摆弄沙盘,精神得很。”

    “哦”我讶然,“沙盘”

    “正是。”沈冲道,“我等要入宫救人,自当先定下进退道路。宫中道路我甚为熟悉,便在院中做了沙盘,仔细推想。”

    我甚是感兴趣“是么我可否一观”

    “自是可以。”沈冲道,“子泉还未到,我等可先去看看。”说罢,从席上起身,领着我往后院而去。

    这处别院的后院,我从前看过,做得颇为讲究。里面有一处鱼池,乃白沙和光洁的小卵石铺成,颇有意趣。不过秋冬水少,池中干涸,沈冲正好在池边用干沙石堆起了沙盘,看上去费了一番心血,铺陈了一大片,有模有样。这沙盘之中,沈冲以白沙铺成的方格为宫室,卵石连接为宫道,大石头为宫门,站在边上望去,从承露宫往各处宫门的通道皆一目了然。

    “宫中可联络上了”沈冲问我。

    我颔首“联络上了,若无意外,就在三日之后。”

    沈冲沉吟“如此,我等须得加紧。”

    我颔首,将这沙盘细看,只见其中一条路线用深黑色的石子铺就,看上去尤为醒目。

    “这是特地为之”我问沈冲。

    “正是。”沈冲认真道,“我这两日思索了许久,要顺利撤出,此路最为便捷。无论宫门守卫还是路途远近,皆是最佳。”

    沈冲对皇宫其实比我熟悉,他这样说,大致不会有错。

    “可仍须防着事情有变。”我说,“可还有备选”

    “有。”沈冲从边上拿起一根削好的长树枝,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这一路,我以黄沙铺陈标准,从此处走,虽远些,但所过之处皆宫中林苑,不易遇到巡逻内卫。且可直通大夏门,出了宫城便是郊野。唯一的缺憾,乃在于大夏门是重兵守备之地,万一在通过时露出破绽,便无转圜之地。”

    我沉吟,微微颔首。

    正当我思考之时,沈冲对惠风道“子泉不久便要来了,可先去备些茶。”

    惠风应下,走了开去。

    我又看了看沙盘,抬头,忽而见沈冲看着我。

    “霓生。”他将手中的长树枝放下,道,“有一事,我一直想问你。”

    “何事”我问。

    沈冲压低声音“你当真以为,我等这般费尽辛苦将圣上和太后救出之后,可顺利将他们送到秦王手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