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恒浑身剧痛,几乎连手指都动不了,强撑着才没昏厥过去。
听到那句话,他脸上浮现出震惊与恐惧之色,“你、你在说什么”
苏蓁皱起眉。
这家伙身上必然有能抵御精神异术的宝物,或者用了这类符。
“唔,师弟喜欢怎么死呢”
苏蓁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你”
周子恒已然奄奄一息,“你不是苏蓁”
他痛苦地呻吟道,“你怎么可能瞬息间打破我身上有三重护体秘咒”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一瞬间将他彻底击败了
同出一门的剑修,只差一个大境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化神打元婴,赢肯定能赢,但至少也需要过上招,那可能就会毁掉小半个城镇了。
但她居然无声无息地将他打败,甚至连这条街的一块砖一片瓦都没有破坏
苏蓁摇了摇头。
上辈子的她是肯定做不到的。
但如今她对灵力的掌控,以及她所掌握的剑招法术,是这姓周的远远无法想象的。
周子恒恨恨地盯着她,“师尊会知道”
苏蓁笑了,“知道就知道吧,他本来也不喜欢你。”
周子恒吐出一口血,“你胡说”
“不是因为天赋,你总比小师妹好多了,你还记得你之前在街头误伤了路人,却连疗伤的银钱都不愿出么,最后还是大师兄给的丹药,你只说了一句区区凡人早死晚死都一样。”
苏蓁说着说着就笑了,“你没看到当时师父的眼神,啧,我敢说我就算告诉他我将你杀了,他都不会很生气。”
周子恒急促地喘息起来,“不,不可能”
“再说。”
苏蓁扯了扯嘴角,“你猜为何我完全没将你的金丹击碎,只是把它打裂了”
若是完全打碎,那他的肉身就濒临消解,虽然人不会死,但那对于一个元婴境修士而言已是重伤。
周家那边会有所感知,师父也会被惊动。
当然,她还需要周子恒保留肉身,去做一些别的事。
苏蓁俯身抓住了他的脸。
四目相对。
苏蓁眼中白光越发明亮,丝丝缕缕的光芒从瞳孔中扩散,很快布满了双眸。
“你身上有一个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宝物,拿出来。”
周子恒浑身一震,神情变得呆滞又茫然。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胳膊,手掌一翻,空中出现了淡绿色光雾。
那光雾十分温暖,其中悬浮着一枚氤氲着浅香、莹润如碧玉的木雕圆球,上面缠绕着藤条与卷叶,刻镂精致,栩栩如生。
苏蓁放开神识感知了一下,确定并无危险,就伸手拿了过来。
木球很轻,触感温润细腻,只是上面笼罩的光雾变得黯淡,很快就完全熄灭了。
苏蓁明白这是因为自己并非法宝主人,“与它解契。”
周子恒异常抗拒这道命令,更甚于让他将法宝拿出来,闻言不断颤抖,口鼻皆喷血。
然而他没能抵抗太久,就又陷入了麻木痴呆的状态,抬手结了几个法印。
木球上倏地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无数细小的金色字符一闪而逝,然后重新焕发出光亮。
苏蓁又问了他如何让法宝认主,周子恒这回没怎么抗拒地回答了。
她将木球装了起来,又问了几句法宝的事,才好奇道“这是甘木”
周子恒眼神空洞,“是。”
苏蓁皱起眉,“昆墟神树的一片叶子都有市无价,你们如何弄到这么大一块”
她之前就觉得奇怪。
以周家的实力,竟能做出使人复生的法宝,除了对准圣境和圣境的仙尊们无用,其他情况几乎都能重塑元神魂魄。
虽说此物还有些限制,譬如好像只能用一次,譬如它本身并不算坚固,但这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周子恒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
他仍然受到她的法术影响,要么不说,要么就说真话,故此这应当不是谎言。
以周子恒的这点修为,知道多了并无好处,苏蓁倒也能理解。
至于怀璧其罪,周子恒带着一个这样的宝物,会不会惹来杀身之祸,周家那边大概也不担心。
因为外人根本无从知晓,苏蓁都是死前才知道的,那还是他自己说的。
而且周子恒敢说出来,也是因为宝物用一次就废了。
苏蓁直觉此事背后有更多牵连。
中域有着九界第一仙城天都,荟聚仙门三千,昆墟便是天都外围的仙山,乃是九界灵气最浓郁、地脉最丰富的福地之一。
然而无论外界有多少觊觎的目光
天都的两位仙尊,也是中域第一仙门上极宗的宗主与副宗主。
他们皆是圣境,麾下高手如云,另有三位准圣境和十数位金仙境,这样强硬的实力,足以令那些心怀不轨者望而却步。
当然,也并非每个人都会畏惧。
因此这千多年来,已有无数挑战者葬身中域,尸身化为昆墟山林的养料。
天都势力极大,各方仙府世家有求者甚多,周家与他们有联系不奇怪,只是周家付出了什么,才得到了这样的好处
想到天都,苏蓁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她想起自己死前的经历,大长老急着将她处刑的原因之一,便是害怕天都向宗门问罪。
那飞鸢城里枉死的十万冤魂,绝大多数是平民百姓,但也有几个倒霉路过的修士,其中有一个便是天都世家的子弟。
苏蓁被押上惩仙台时,就听他们说起过,那人来自天都的上官家,其家主就是天都的准圣境高手之一。
倘若只是这位准圣境仙尊,或许天元宗也没那么畏惧,毕竟玉尘仙尊也还在。
但那群人怕的是天都那两位圣境仙尊,但凡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出手,对那时的天元宗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至于那两位堂堂圣境的绝世高手,会不会因为一个下属的亲戚被杀,就向天元宗出手,这事就不好说了。
假如他们想吞下天元山的灵脉,这就可能会成为一个借口。
所以大长老也好,其他人也好,有许多人都想赶紧将她杀了顶罪,无论是不是她做的。
可是
倘若他们真想要吞并天元宗,那她的死活又有什么关系呢纵然她死了,他们也未必就没有理由。
他们甚至也未必需要理由。
虽然,从书中后续来看,天都那边并未过问此事。
也许是因为,只要她的死能让他们稍稍安心,他们就乐意如此。
毕竟那对他们来说唯一的损失就是少了个金仙境高手。
而她的魔修身份暴露,他们觉得她已是外人,这点损失也都不存在了。
苏蓁其实也早知道那些人的嘴脸,想起此事并无太多愤懑,只觉得无比讽刺。
“说起来”
苏蓁蹲下来,将手伸出,探进师弟染血的衣袖里,掏出了几张符纸。
她看着其中一张黄金流银的符咒,“攫心秘咒你倒是舍得下本。”
苏蓁笑着甩了甩手里的符纸,“你原先想对我做什么控制了我之后,你要我怎样”
周子恒嘴唇动了动,几乎只能发出气声,“交出冷香然后去魔界自戕。”
“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尸体会被啃干净,元神碎片也会被噬魂魔吞得渣都不剩,可以。”
苏蓁一拍手站了起来,“但你已经没了自戕的力气,我就给你代劳吧。师弟家里如何追寻杀死族中子弟的凶手”
周子恒表情呆滞,“瞑视之术,追血之术。”
苏蓁点头,“真是粗糙。”
前面那法术可以传递死者最后看到的画面,也是世家大族用来找寻凶手的方法之一。
后面则是寻踪之法,通常家族里都会以特殊手法贮存血液,在需要时用血为媒,寻找血液主人的位置。
哪怕这人已经死了,也可以这样寻到尸体。
苏蓁晃了晃手里的符纸,“这东西怎么用”
她会使用寻常符箓,但这种家族秘制的东西,通常也会需要些特殊手法。
于是,在她的强迫之下,周子恒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符纸的手法,“完成之后,你对我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苏蓁如法炮制地使了出来,将这攫心秘印用在了周子恒身上,才完全收起自己的法术。
她能用魔门秘法操纵他,但这法术要不断看对方的眼睛才能延续,一旦两人分开了,就无法长久保持。
在撤回灵力的那一刻,苏蓁脑际传来一阵剧痛,双目也流下血泪。
没办法。
这时候的“自己”尚未正经修炼过精神异术,头一回使用魔门秘法,还是对着只低一个大境界的人,是会有些损耗的。
苏蓁平静地拭去面颊上的血,“你和那魔修如何认识的”
周子恒呆呆地回答“我族中有人与噬魂教魔修相识,早年曾借他们之手,为我们家除去几个世敌。”
在她的控制下,他还将一枚黑色玉简拿了出来,“我们便是以此物联络。”
苏蓁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大多是隐秘暗语,但这东西懂得的人可不少。
她将玉简扔回去,让他装进戒指里,俯身摸了摸那枚能储物的戒指,暗自使了个秘法。
确保旁人无法再对这戒指施咒,重现死前场景。
她不想毁了戒指,若是没有戒指保护,这枚玉简很可能也要被毁去,那可不行。
毕竟这玉简是他勾结魔修的证据。
苏蓁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才命令道“你向北走,去血枫山南边,那里有界门,你只在周围和那些魔物战斗就行了,哦,记得在自己身上留下血契印记。”
说完,苏蓁在他身上留了一个同视之术。
她能共享他的视野,确保她能一直看到他死去。
面前的少年神情麻木地起身,神情茫然地御剑而起,迅速向北飞走了。
苏蓁捏了个法诀,将地面的血与各种痕迹清理干净,期间仍然维持着幻术,不让周围来往的路人窥见端倪。
纵然风中有些许腥气,但街口对面就是一家肉铺,倒也不会令人生疑。
在成为魔修的前后,苏蓁曾在魔界混过,被人盯上的次数多了,做这种事已是驾轻就熟。
她撤去幻术,在那噬魂教魔修抵达之前,先行离开了。
在回山的路上,苏蓁放慢了速度,直至剧烈消耗的灵力完全回复,轻微受损的元神也被彻底修补。
作为水木土草四系天灵根,体质又有些特殊,哪怕没走医修的路子,不擅长治疗别人
她自己伤愈速度和回复灵力的速度,可谓是远远超过同境界的修士。
旁人需要天回复的伤势,她只要一两个时辰,故此也有恃无恐。
在正午之前,她就回到了宗门,全然是巅峰状态,半点看不出有过巨大消耗。
苏蓁穿过护山结界时,就感应到了师父的召唤。
结界附近值守弟子们纷纷问安,她略作回应,径直去了危云峰山巅。
同时,通过同视之术的视野共享,她看到周子恒抵达了血枫山。
漫山红枫被淹没在黑紫瘴气中,树身枝条干瘪枯败,落叶都染上了层层黑灰。
寻常修士看到这种场景,都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凡修为稍差一点,都会赶快回头逃命。
周子恒直挺挺地冲了进去,没有半点犹豫。
“”
苏蓁眨了眨眼,将视野切换回来,走入危云峰首座的院落中,穿过繁花似锦的庭院,步入正厅。
玉尘仙尊坐在厅里,柳云遥坐在他对面,两人正在下棋。
“师姐救我”
柳云遥回过头,“我又要输了。”
苏蓁瞥了一眼黑白纠缠的棋局,黑子步步紧逼,白子如同困兽,四面八方皆已无路可走,一派地穷井枯之境。
苏蓁摇头,“救不了。”
柳云遥颓然叹息,“好吧,我输了。”
说完就靠在椅子上。
玉尘仙尊神情平静地收拾棋子,同时侧头看了过来,眼神略有些惊讶,“你这回闭关”
他自然瞧出徒弟已经化神境二重。
这速度确实太快了些。
苏蓁歪头,“师尊有事找我”
怕不是又想和她说冷香的事。
苏蓁瞥见柳云遥眼神微动,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玉尘仙尊收起了棋子,“蓁儿”
那一瞬间,苏蓁又看到了周子恒眼前的画面。
在红枫遍布、恶瘴翻腾的山谷间,一群啮骨魔扑闪着干瘪的双翼,从浓稠的瘴气雾海中冲跃而出。
周子恒被团团围住。
那些魔物的躯干是黑红肉球,两侧生出多个或粗或细的手臂,利爪尖锐如刀。
最先扑来的一群被剑气稍稍逼退,但更多魔物涌了过来,它们撕扯着周子恒的身体,手爪切开皮肉、拧断骨头。
倘若周子恒是全盛状态,至少也能多撑一个时辰。
但他如今深受重伤,又一路奔波抵达血枫山,本来就是强弩之末。
不过眨眼间,周子恒身首分离。
他眼中看到最后的画面,便是属于他自己的、被四分五裂的身体,在漫天喷溅的血雾中,变得模糊又破碎。
仅剩的元神如风中烛火,魔物们蜂拥而上,很快将其分食殆尽。
苏蓁话音未落,就失去了师弟的视野。
她眸中那屠宰场般的血腥场景散去,重新变成了布置典雅的厅堂,以及眉目含忧、俊美清冷的男人。
苏蓁面不改色,笑盈盈地道,“师尊要说什么”
玉尘仙尊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站起身来。
“师尊”
柳云遥惊讶地抬起头,“怎么了”
显然他感应到周子恒出事了。
苏蓁悠然地坐到一边。
这人不是那种时时刻刻监管徒弟位置状态的师父,否则他的二徒弟三徒弟也不会死了。
不过在那两位去世之后,他倒是对徒弟们更上心了些,一旦他们真正有了危险,他都能有所感知。
但凡周子恒不是被控制,哪怕有一点逃生的想法,及时用出那些保命手段,都能拖延一下,能坚持到师父去救他。
而不是直接就死了。
或者说,如果师父再多喜欢他一点,他可能也不会死。
玉尘仙尊回过头看向苏蓁,“你从外面回来”
苏蓁点头,“是。”
她原以为他要问有关周子恒的事。
玉尘仙尊沉默了一会儿,“你又去见我的那位师叔了”
苏蓁“”
苏蓁“”
他在说什么
苏蓁茫然地想着。
你徒弟都死了,你居然还搁这耽误时间,只问我是不是去见了你的师叔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