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最终停在了墓园的不远处。
眼前是一条向上的路,车子不能再开进去。
剩下的路需要由人的腿自己走上去。
松田阵平将车再次停好,然后出了车厢。
时隔一天,他再次来到了这里,却是含着不同的姿态来的,心情也颇为复杂。
他没有带花,因为他也不必再带花来。
手扶着车门,松田阵平下意识抬头,眺望了一眼远处的墓园,然后转头,看着和在拉面店前一样坐在车里的墨迹着墨迹着根本不动弹,看起来也不想出来的太宰治,再次真心实意地发出疑问“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什么什么”太宰治回以更疑惑的表情,“松田君,你是来看你朋友的墓的,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而且,说到底你现在去看也没什么意义吧,毕竟你的朋友萩原研二现在正在这里,而不是墓地吧”
“不,有意义的。”太宰治话音刚落,松田阵平就反驳了他的话。
他再次摘下了自己的墨镜,这一次却没有放在外面,而是妥帖地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是有意义的。”像是为了强调什么一般,松田阵平再次重复道。
“hagi的灵魂现在的确在这里,但hagi的身体却长眠在这片墓地之中。”他再次重复道,“所以,是有意义的。”
“而身为帮助了我们的恩人,我希望你也和我一起去见见他,这和我们直接和hagi看不见的灵魂交流是不一样的。”
“至少那样我们是能够看见他的。”
“所以你去不去”他沉重的语气一转,露出了有些凶狠的笑,“不去的话我就要上手了。”
太宰治用那双鸢色的,充斥着宁静与美丽的眸子隔着车窗看了他几秒,突然“呜哇”一声后仰,夸张地道“我现在可是你的上司哦,袭击上司的话就算你是警察那也是袭警。”
“而且啊。”太宰治把翠花一举,捏着猫咪的肉垫示意松田阵平去看猫咪探出的爪子,“花子的爪子可不是普通的爪子哦,只要稍微认真一点,就可以把松田君你的车子撕烂哦”
松田阵平“”
他是没说什么,但从松田阵平说“有意义”开始就一改平时的欢脱,沉默了很久的萩原研二却突然出声了。
他也夸张地“呜哇”了一声“这、这么夸张的吗”
翠花被太宰治举着,却在同时回答他的话。
吾辈是猫,猫的爪子锋利一点怎么了
萩原研二汗颜不,那也不应该锋利到那种程度吧
“不过呢。”举着猫的青年突然把猫咪往怀里一送,翠花直接用两爪攀住了太宰治的肩膀,被他拖着屁股,用抱小孩子的动作抱住了。
青年打开车门,从里面钻了出来,然后补完了后面的话“我好像从来没有正式进过这种墓园,所以去看一看也行。”
松田阵平“彳亍。”
松田阵平可能不信,但这句话是真的。
太宰治虽然是港口黑手党,后来又成了干部,但他从加入黑手党开始就拥有一个比较高的职位,不用在最底层工作,不用安抚死去的黑手党成员的家人,不用与家人一起去埋葬用的墓地,自然也就不用跟底层人员一样接触到墓地。
很多时候他都只是从织田作之助,或者坂口安吾的口中听说的。
就连几年前的龙头战争,他也只是帮着收敛尸体,安排后面的行动,并未亲临现场。
而且黑手党在很多情况下都是不用目的的,遇到大型的火拼时,留下的部分可能就和别人的混合在了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
所有港口黑手党成员也不会抱怨这一点,因为从他们选择加入这一职业开始,他们就做好了准备。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太宰治第一次以如今这种姿态面对这里。
翠花从爬楼梯开始就离开了太宰治的怀抱,楼梯虽然不高,但它也不愿增加崽的负重。
松田阵平在前面带路,所以他走在最前面,翠花跟在松田阵平身后,而太宰治则跟在翠花身后。
但其实,在翠花能看到的视野中,萩原研二正在与松田阵平并肩前行。
因为是这个顺序,所以松田阵平率先到达了最上面的平台上,他先到亭子里面登记。
应该是互相认识的缘故,看守在亭子里的工作人员允许他将太宰治的信息也一起填了,在填完之后,回头看着刚慢吞吞地爬上来的太宰治,松田阵平招呼了一声,就率先进入了墓园。
此时正是十一月,虽然是冬季的月份,天气却为完全入冬,而是停留在了秋季。
墓园中的树木上的叶子一片枯黄,当风吹起时,便开始摇曳,或者从树上飘落下来。
墓园经常会有人打扫,所以地上几乎看不见落叶,但依然因为周围的景色与宁静染上了几分凄凉。
翠花依然被夹在中间,可一边跟着松田阵平,它也依然注意着太宰治的状况。
它发现,如果说进入墓园前的太宰治只能是不说话,那么进入墓园之后的太宰治就可以说是沉寂。
这份沉寂指的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悲凉的,昭示着太宰治因为这片墓园想到了什么东西。
事实也正是如此,太宰治的确想了很多事。
他平时在脑内思考的东西其实也很多,只是在进入墓地后,所有的想法都暂时停止了,太宰治想到的是在几年前通过翠花的手机看见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时,那个太宰治提到的“织田作会死亡”这件事。
这件事本来已经过去了,因为这个世界里他已经帮着织田作躲过了这一点,但看见这里,他还是忍不住想了起来。
那个当了首领的太宰治说,另一个“现实世界”里的织田作之助死掉了,那另一个“现实世界”的他应该也会把织田作埋葬在一片像这样的墓园之中吧
不,
织田作可能并不适合这种总是散发着悲伤气息的墓园,他听织田作说过,他想在一个能够看见海的地方写下。
所以,他一定会把织田作埋葬在一个能够看见海的,能够照到温暖阳光的地方。
他可能不会经常去看织田作,但他绝对不会忘记去看他。
他可能会和以前和织田作聊天一样对着织田作的墓碑交谈,但他绝对不会再听到回应了。
想到这里,太宰治的目光落到了在前面“哒哒哒”走着的猫咪身上。
青年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意料之中,松田阵平还根本没注意到,猫咪在他还未完全停住脚步时就回过了头,爪子又“哒哒哒”地跑到了他脚底。
“喵呜嗷。”猫猫露出了担忧的眼神。
这一声引起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注意,他们一齐回头,松田阵平问道“怎么了”
猫咪的爪子攀住了太宰治的裤子,借力向上爬,太宰治的手臂一弯,猫就到了崽的怀里。
在太宰治的怀中坐稳,猫咪回头,朝着前面的一人一魂挥了挥爪“喵嗷。”
你们先去,你们先去。
这动作太过明显了,松田阵平不用听懂猫语都能看明白。
他搁下了一句“行吧,你们等会儿记得跟上来。”就继续走了。
萩原研二倒是察觉到了一些,但他最后只是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跟上了松田阵平。
他们走了,太宰治却没急着说话。
他只是抱着猫,与它一同沉默着看向前方,又转头,在这期间目光扫视过周围整整齐齐的墓碑。
墓碑上写着死者的名字,死去的年月。
就像是人最终的归途就只会落定在这里。
“花子,”太宰治突然说道,“猫的寿命,是不是比人的寿命要少上许多。”
“我曾经看过一些消息,说猫的一年就相当于人的好几年。”
“而你现在快要四岁了。”
“四岁”他恍然,“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那现在的你又相当于人的多少岁呢二十岁二十岁”
“”不知为何,猫咪没有回答。
“虽然你拥有很厉害的,就算是人间失格也无法消除的能力,但就我们一直说的那样,你就只是一只猫而已。”
“你和其他的猫一样,都是从母猫的肚子里被生出来的,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也就意味着,将来的某一天,你会像其他猫那样先我很久死掉对不对”
猫咪转了身,眼睛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也垂眸,与猫咪对视。
青年的目光很是平静,就如同无风的湖泊那样平静。
他说“花子,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也突然想到了那个世界死去的织田作。”
他说“嘛,说到底,花子,这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不是吗我只是想着,我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有点晚了呢。”
可猫了解自己的崽,就像每个母亲都了解自己的孩子一样。
就算他们再怎么成长,但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有些时候,成长只是需要表面。
翠花看到了那双平静眸子后的东西。
它看到了几年前,第一次见面时看见的那个孩子样的太宰治。
伤痕累累,饿着肚子,独自躲在黑暗且脏兮兮的破屋子里等待死亡。
那样模样的孩子在太宰治已经成长了的今天出现在他的内心。
花子
孩子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头埋在膝盖上,似是注意到了它的目光,他抬头,透过太宰治的眸子与猫咪对视。
花子
那个孩子用祈求的口吻这么说道。
如果你真的很厉害的话,那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早死掉
求求你,求求你
即使我现在已经不会再感到迷茫了。
即使我现在已经不再像一只野犬了。
即使我现在已经围着很多的朋友了。
即使我知道我的愿望只是妄想。
求求你,不要死去。
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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