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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77
    6

    陈知让有几套房产,和书吟做邻居的这套,离银行最远。

    他搬离了这套房,选择住在上下班最方便的小区。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其实也可以很浅薄。

    离开了手机,离开了互联网,就什么都不是。

    沈以星不再和陈知让提起书吟,她开始催陈知让相亲。

    陈知让也确实开始相亲了。

    不是因为书吟。

    而是因为年龄到了。

    母亲拿了一沓照片过来,让沈以星帮哥哥选一选。

    沈以星向来没大没小,话不过脑“是在选相亲对象,还是在选妃啊”

    换来母亲敲了下她的脑门“说什么呢你哥的照片,也是这么被人挑着的。”

    相亲市场,看的是彼此的价值,而非衡量对彼此的好感。

    沈以星无语“这样能选出什么来啊”

    沈洛仪说“先看看照片,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就可以见个面接触一下。不要排斥相亲,相亲不过是认识人的一种途径。”

    沈以星复又后悔了,凑近陈知让的耳边,小声说“你别相亲了,哥哥,我不喜欢你被人货比三家的比来比去。”

    陈知让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妈说的对,相亲是认识人的一种途径。”

    沈以星双唇翕动,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最后只剩缄默。

    等沈洛仪走后,沈以星才问陈知让“你真的愿意吗”

    陈知让“什么”

    沈以星“相亲,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婚姻。”

    陈知让“相亲也会遇到真爱。”

    沈以星瞪大了眼,眼里满是惊恐。

    她是被气笑的“你听听你的话,你自己信吗”

    “书吟和商从洲,不也是相亲结婚的吗”他心平气和地提到他俩,仿佛自己从没爱过她一样。

    沈以星哑口无言。

    陈知让揉揉她的头发,温声道“我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平时工作不怎么能接触到异性,相亲是最快速最方便的通道了。”

    沈以星闭了闭眼,语速很慢,似哽咽着“你还喜欢她吗”

    她没说那个“她”是谁。

    彼此都心知肚明。

    陈知让轻笑了声“喜不喜欢重要吗她还不是商太太的时候,我都不能做什么,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道德和良心,都在束缚着他。

    他身上的镣铐太多了,他习惯于此。

    过半晌,沈以星沉沉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好像所有人都过得很幸福。”

    “好像总有人不幸福。”

    闻言,陈知让眸间黯了黯。

    但他不甚在意地笑笑,什么都没说。

    陈知让的生活是三点一线的,工作,饭局,家。

    如今开始,又多了一项相亲。

    基本每周一次相亲,父母给他挑选的相亲对象,完美符合门当户对这一理念。

    对所有相亲对象,陈知让的感觉类似无感。

    相亲次数多了,父母产生些微不满,以过来人的口吻劝他,找个合适的过日子就行,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情爱的我和你妈也不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你看我俩这些年不也过得挺好的吗

    他们下了指令“哪有哥哥在妹妹后头结婚的今年过年前,你必须带个女朋友回家。”

    一段冗长的沉默后。

    陈知让眼睫低垂,声音低低的“嗯。”

    即便答应了,他对于相亲一事也不抱任何希望。

    平淡地来,平淡地吃个饭,然后离开。

    那天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他坐错了位置。

    对面的女生皮肤很白,没有任何血色的白。

    化着精致的妆,整个人连头发丝都透着矜贵。

    她坐在他对面,嘴角往上扯,露出一个极其标准礼貌的微笑。她有种不沾染风月的美,清冷素雅,某个角度看上去,和记忆里自卑的书吟很像。

    人间埋下了许多伏笔,影响着未来的人生。

    陈知让心里的晦涩平仄都被按压下去,他喉结滚了滚,却还是笨拙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们彼此沉默,沉默地吃着饭。

    直到一通电话打来,真正的相亲对象在电话那头掐着嗓子问他“你快到了吗我在餐厅等了你快半小时了。”

    有两道声音传至耳边,一道是手机里的,还有一道,是身后的餐位里的。

    陈知让终于知晓,自己坐错了位置。

    等他挂断电话,对面的女生无意识地弯了弯嘴角“其实我知道你不是我的相亲对象,可是我不想说。”

    又不像书吟了。

    也是。

    没有人会像她。

    她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独一无二。

    陈知让语气冷淡“抱歉,打扰你用餐了,我会和服务员说,你这桌记我账上。”

    “不用。”女生说。

    他起身欲走。

    又被女生叫住。

    “你心里有个喜欢的人,是吗”

    那张英俊出众的脸,浮着料峭的霜雪,满是寒意地盯着她看。

    对视着,对视着。

    女生忽地低下眼,她用刀叉戳着餐盘里的吃食,清冷的声线慢声道“我也有个喜欢的人,但我不能和他结婚。”

    陈知让眉间掀起褶皱“抱歉,我没时间听你聊你的感情经历。”

    “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需要一个好的人生伴侣,还是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结婚对象”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没有办法成为前者,但是后者应该没问题

    。”

    呼吸屏了几秒。

    陈知让转身离开。

    约莫过了三分钟,他折身回来。

    女生对他的去而复返并不惊讶,像是早有所料。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乔清音,华乔传媒听过吗那是我父亲的产业,而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

    华乔传媒,国内最知名的影视公司,属民营企业。

    陈知让自然听说过。

    他礼尚往来地做介绍“陈知让,亚太投资银行副总经理,陈知让。”

    乔清音愣了愣,小声道“哇哦,我以为你条件还可以,没想到能这么可以。”

    陈知让“我以为你认识我。”

    乔清音“抱歉,不认识。”

    陈知让“既然不认识,怎么想让我成为你的结婚对象”

    乔清音笑了笑“因为你看上去就挺有钱的,不是男模就是豪门公子哥。”

    陈知让掀了掀眼皮“点过男模”

    不过是随口一问,哪成想乔清音竟回“点过呀。”

    他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乔清音笑着“他们都会叫我姐姐呢,一个两个的,都特别热情。”

    她神色里有种说不清的迷离,像是喝醉了,也像是用了某种迷幻剂。

    陈知让都想带她去尿检,看看她有没有做什么违纪违法的事儿了。

    结果就听到她说“我们去做个婚检吧,婚检一切正常的话,带回家和双方父母见个面吃个饭,怎么样”

    进展过于快速,陈知让有些猝不及防。

    反应过来后,他说“行,我们一起去做婚检,还是分开做”

    “一起吧,省的你怀疑我中途掉包。”

    “”

    “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

    “”

    乔清音笑得妩媚生姿。

    她这会儿终于喝起酒来,红酒摇曳,晃进她的齿间。

    陈知让摸不清她,也懒得搞懂她。

    结婚一事,在婚检报告出来后,二人正式商谈。

    如同合作案,双方提出要求。

    乔清音却说“先不急,你先看看我的体检报告,里面有很重要的内容。”

    报告翻开,映入眼帘的,是体检报告评估分析。

    抑郁症三个大字赫然印在纸上。

    陈知让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声调仍是平淡的“什么时候生的病”

    乔清音说“和前男友分开后,大概是三年前。”

    陈知让到底还是和她聊起了情感话题“为什么分开”

    乔清音说“我爸觉得他太穷了,我觉得年轻人嘛,没钱很正常,只要肯努力,未来一定能赚到钱。可他赚钱的方式多离谱,是从我这儿骗钱。”说到这里,她忽然转头,朝陈知让笑了,“他骗了我八千万,然后消失了。”

    “后来再听到他

    的消息,是他发生车祸,当场身亡。”乔清音眼里映着清凌凌的光,像是泪光,也像是年少时同看过的一弯月光,“你说他多没志气,就骗了我八千万。他要是和我结婚,不知道有多少个八千万能给他花。”

    陈知让不擅长安慰人,此刻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

    乔清音兀自笑着,笑着笑着咳了出来。

    她从包里拿出一包烟,点烟前,询问陈知让的意见“介意吗”

    陈知让“你抽吧。”

    乔清音边点烟,边说“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你明知道他是个烂人,可你像个贱人,死心塌地地爱着他。”

    烟雾弥散在风中,她眼底的那缕月光化成雨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可我能怎么办呢我和他在一起五年,那五年里,他一直竭尽所能地在爱我。”

    烟草很呛,她抽的急,一下被呛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知让给她拿了烟灰缸接烟。

    而不是拍她的背替她舒缓。

    也是这个细节,让乔清音知道,他永远不会爱她,她也是。

    乔清音问他“你呢,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你前女友吗”

    陈知让面无表情“我没有和人聊感情的癖好。”

    他周身散发着逼人的压迫感。

    乔清音立马投降“ok,反正我们各有所爱,结婚不过是为了应付家里人,弄清这点就好。”

    陈知让抿唇“嗯。”

    7

    陈知让和乔清音的父母对他们都很满意。

    他们的演技也很好,在所有人面前扮演着幸福恩爱的热恋小情侣角色。

    就连沈以星都被骗过去了。

    但沈以星被骗的原因很简单,“她不笑的时候,低头的样子,和书吟好像。”

    “你是因为这个才喜欢她的吗这对她不公平。”

    陈知让摇头,否定的不是这个原因,否定的是他根本不喜欢她。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其实不怎么需要爱了。

    而他本身又是个对爱的感知特别薄弱的人,有关于爱的一切,都溶成了“后悔”,变成了“过去”。

    对他而言,爱是无言的过去,是找不到的后悔。

    是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绝望。

    到最后,陈知让说“每个人都是特殊的。”

    沈以星再三确认“真的不是因为她俩像吗”

    陈知让笑“她俩根本不像。”

    他们的对话被乔清音听到。

    乔清音问他“你在找替身情人啊”

    陈知让眼风冷凝,一声不吭地盯着她看。

    乔清音自嘲般地说“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抑郁病人。”

    陈知让说“你笑得比我还开心,我比你更像抑郁病人。”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

    “你不觉得你很不正常吗”

    “没有。”陈知让一口咬定,“我很正常,也很健康。”

    他没有抑郁症,只是活得很累罢了。

    陈知让和乔清音很快就结婚了。

    他们没有办婚礼,但结婚的消息放出去后,彼此的生意都受到了正面的影响。华乔的股票一涨再涨。

    如陈知让所说,乔清音表现得一点儿都不像抑郁症患者。

    但她的烟瘾比他的大多了。

    可她在外人面前装得很好。

    陈知让也是那个外人。

    新屋里,他们分房睡,两个房间离得很远。

    有次,无意间,陈知让看见乔清音放在餐桌上的文件。

    乔清音是个生活杂乱无章的人,随手放东西,文件堆叠,铺满整张餐桌。陈知让是个洁癖甚重的人,实在看不下去,帮她整理。

    整理着,忽然文件夹里掉落了几张纸。

    他捡起来,想要放回文件夹里,冷不防看见纸张里的内容。

    是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

    聊天框最上面是她给对方的备注最最最喜欢的人。

    还未等他看清聊天内容,手心猛地一空。

    乔清音夺过他手里的纸,脸色很臭,语气不善“你动我东西干什么”

    陈知让说“我只是想帮你整理一下,太乱了。”

    乔清音打量着他,确定他没有撒谎后,为自己方才的语气道歉“抱歉,我刚刚太急了,语气有点儿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陈知让确实没往心里去“没关系。”

    当晚,他熬夜加班到凌晨三点。

    去客厅倒水时,隐隐听见另一端房间里传来的哭声,混着水声。

    过了很久很久,水声才停下。

    随之响起的是一句模糊的“可我为什么还是喜欢你”

    陈知让回到了卧室,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他望着窗外无尽的夜色,感知到的是四面八方的湿冷感。

    窗外的雪好像落进了室内。

    目光所及之处,是寸草不生的荒野。

    他打开手机,点进书吟的朋友圈。

    她以往朋友圈都是三天可见,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动态。

    现在不是了,现在是所有动态都能看见。

    最近的一条朋友圈,是婚礼上的照片。

    以蓝天大海为背景,清新的山茶花与白玫瑰做映衬,商从洲掀开她的头纱亲吻着她。

    画面浪漫又唯美。

    写满了爱情。

    今年的冬天冷到蚀骨。

    陈知让点了根烟,抽着抽着,像是被烟雾模糊了双眼,眼里也下起了一场场暴雪。

    隔天醒来,陈知让看见手机里,乔清音给他发来消息。

    她说我想搬离这座城市。

    陈知让思忖许久,问她你想去哪

    里

    乔清音说江城怎么样亚太投行和华乔在那里都有分公司。

    陈知让答应了。

    他想,他们都需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座拥有太多回忆的城市。

    陈知让和乔清音结婚的第一年,二人搬离了南城,远赴江城。

    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彼此忙于工作,像是恨不得把自己贡献给工作。

    陈知让和乔清音结婚的第二年。

    双方父母屡屡催婚。

    他们统一了口吻,三十五岁之前要孩子。

    而彼时他们甚至没牵过手。

    陈知让和乔清音结婚的第三年。

    他夜晚应酬归来,客厅里,乔清音坐在沙发上,看那架势,是在等他。

    陈知让“有什么事吗”

    乔清音说“我想要个孩子。”

    客厅里只点了一盏落地灯,乳白色的灯光照耀在她身上,有种随时都要离去的破碎清冷感。

    冷空气侵蚀着室内暖气。

    陈知让脸部线条凌厉冷淡“我以为我们早已达成共识”

    话还没说完,就被乔清音打断“试管,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去射两泡。”

    陈知让表情没有任何缓解“试管是非常辛苦的,你不要想的那么简单。”

    乔清音说“我想要个孩子。”

    陈知让顿住。

    她抬眸望他,眼里好像有千思万绪,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陈知让,我想有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

    她脸上满是泪痕,磕磕绊绊地说着无逻辑的话,像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我可以去精子库买精子,生下来的孩子就算不是你的也没有关系,你反正会当自己的孩子养着,你没有爱人的能力,但你有责任感可我做不到,我总觉得是我出轨绿了你是你的孩子的话,你或许会对它好一些的当我求你。”

    面对她的哭诉,陈知让很平静“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乔清音“我现在就很冷静。”

    陈知让目光如炬,盯着她“你确定,要个孩子”

    乔清音说“我确定。”

    长久的对视沉默里。

    陈知让说“好。”

    试管前,医生问乔清音“现在要试管的,都要双胞胎,你们要不要试试双胞胎”

    乔清音毫不犹豫“不用,就要一个。”

    医生“那行。”

    试管的过程很痛苦很折磨,但结局很好。

    只一次,就成功了。

    陈知让和乔清音结婚的第四年,孩子出生。

    陈知让把取名权交给乔清音“如果你想孩子让你姓,也可以,我们家对冠姓权没有什么强制要求。至于我本人,更认为这个孩子应

    该和你姓。”

    “不用了,”乔清音虚弱地躺在床上,孩子生下来都有半个月了,可她还是虚弱的像是刚生产玩一样,“孩子就叫陈念想。”

    念想。

    是谁的念想

    陈知让眉头紧锁“孩子取名,不应当成为母亲情感的载体。”

    乔清音薄凉一笑,回答的却是“你会是个好父亲的。”

    陈知让不明所以。

    直到一个月后,陈知让终于明白,乔清音为什么这么急切地想要个孩子,又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乔清音自杀了。

    她留下了一封遗书。

    在陈知让和乔清音的房子里,遗书放在陈知让的书房里。

    很显然,是专门给陈知让写的。

    陈知让一字不落地看完,看完之后,全部的情绪只化作了一句话“乔清音,你是真的心狠。”

    把孩子留给他一个人。

    把所有的产业都给了他。

    这算什么

    8

    乔清音的离世,给她的父母带来沉重的打击。

    她应该是很早以前就想过自杀了,所有的后事都提早安排好。负责她心理咨询的心理医生赶过来,与她的父母做沟通。

    乔家二老郁闷颓靡,用了很长的时间,终于接受自己女儿自杀的事实。

    然而女儿离开,还有个孙女。

    他们年岁已大,想要的不过是孩子的陪伴。

    于是他们询问陈知让,能否回到南城工作。

    不仅他们询问,就连陈知让的父母也在问。

    陈知让离开南城那年,二十九岁。

    陈知让回到南城这年,三十二岁。

    离开的时候,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还是两个人。

    只不过陪在他身边的人,从妻子,变成了女儿。

    陈知让不再外面住,而是父母家与岳父岳母家来回住。

    两边家长都喜欢陈念想,争着抢着要照顾她。

    陈知让说不清自己对陈念想的感情,有父爱吗好像是没有的,但他有着很强烈的责任感要保护她、照顾她、陪她长大。

    乔清音的遗书里有这么一段话“其实和你遇到的那一天,我就在想挑个合适的时机去死了。如今就是最合适的那一天,你没有太多的爱,可你有很多的责任感和道德感,你会成为一个好父亲,成为一个好女婿,但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好遗憾,也很庆幸。”

    这场婚姻,他以为是两个失爱者为了应付长辈的婚姻。

    却没想到,是乔清音在算计他的一场婚姻。

    乔清音说的没错。

    他不会成为一个好丈夫,但绝对会是一个好父亲,好女婿,好儿子。

    所有人都夸他好,岳父岳母,父母,以及身边所有的人。

    陈知让没有迷失其中,他很清醒。

    清醒地知道,这一切不是因为他

    爱乔清音,所以才对岳父岳母好。

    而是因为那该死的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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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沈以星会带陈念想出去玩。

    她是丁克主义,段淮北亦然,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喜欢小孩。

    有沈以星在的地方,陈知让不可避免地想到书吟。

    他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见过她了。

    就连朋友圈,他都对她设置了,不看她的朋友圈。

    回忆如同这座城市的风一般,自他踏上南城的那一刻,就朝他席卷而来。

    时隔境迁,沈以星以为他早就放下了。

    而陈知让也以为自己放下了。

    彼此都结婚了,有孩子了,都这个年纪了,谁还会执着于年少时喜欢过的人呢

    可再听到有关书吟的消息时,他的身体不受控地,为之一颤,灵魂好像也颤抖着。

    胸腔里烂掉的血肉久别经年的糜烂出臭味。

    他的喜欢,铸就了灵魂的残缺。

    他听说,书吟也有了孩子。

    是个女儿。

    比陈念想大一岁。

    小名叫小满。

    大名叫商初宜。

    她的女儿很漂亮,沈以星把她设置成屏保。

    她点亮屏幕,给陈知让看“我们小满可漂亮了。”

    陈知让装作漫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敷衍式地说“嗯。”

    沈以星“你都没看清”

    陈知让无奈“我有我自己的女儿。”

    沈以星摸了摸鼻子,很是心虚“是哦,在爸爸眼里,自己的女儿才是最漂亮的。”

    按理说,陈念想和沈以星有血缘关系,沈以星和她关系最好才对。

    可沈以星最喜欢的,是书吟的女儿。

    “朋友是自己找的亲人,更何况我是看着小满出生的,没有人能超过小满在我心里的地位。”沈以星很是抱歉地和陈知让说,“哥哥,对不起哦,但我敢保证,我对念想一定会很好的,特别特别好”

    陈知让淡笑着“没关系,你想对谁好就对谁好,那是你的自由。”

    沈以星开心他的理解。

    她时常带着念想去书吟家。

    然后拍照给陈知让。

    念想和小满都好可爱。

    呜呜呜两个宝宝怎么都这么漂亮

    我的心都要化了。

    陈知让只是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没有回复。

    她的女儿和商从洲很像。

    同在一座城市,陈知让和书吟没见过面,但和商从洲见过几次。

    几年过去,众人描述商从洲的话已经从最初的年少有为、青年才俊,变成了老婆奴、女儿奴。

    大部分相遇,他们隔着人群遥遥相望,对着彼此点个头,当做打招呼。

    极难得的,他们在同个应酬局遇到。

    商从洲并不掩饰

    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两家是世交,以前还是同桌。”

    霍氏如今在南城的地位堪称首屈一指,任谁都想和商从洲攀上点儿关系。

    他的话一出来,众人望向陈知让的眼神都友善了几分。

    然后,由一句“同桌”,话题顺理成章地过渡到了二人的年少时期。

    “你俩以前还是同桌啊我看你俩都那么帅,以前读书的时候谈过恋爱没啊”

    商从洲说“没谈过。”

    “商总,是不是怕我们告诉你妻子你可放心,我们嘴巴严得很。”

    商从洲说“真没谈过,而且我太太是我高中学妹,我的情况她一清二楚。”

    “该不会你俩高中时候就看对眼了吧”

    商从洲侧脸线条温和,嘴角挂着笑,他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反问“你说呢”

    众人哈哈笑,随即吹捧着说“那必然是的”

    哪怕所有人都在笑,陈知让也是笑不出来的那一个。

    高中。

    其实对他们而言已经是遥远到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可是闭上眼,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得仿若昨日。

    见商从洲滴水不进,有人问陈知让“那陈总呢陈总读书时谈过恋爱吗”

    所有人都望向他,就连商从洲也好整以暇地看着陈知让。

    陈知让目光轻飘飘的,淡声道“没有。”

    “哎”

    “没劲”

    什么都问不出来,众人发出感慨。

    但又有人问“总不能你们的太太就是你们的初恋吧”

    商从洲春风拂面般地笑着“她确实是我的初恋。”

    而陈知让却摇头,煞风景地说“不是。”

    往往酒局应酬里的饭局,都会说些场面话,为了自己有面子,为了对方有面子。

    就算夫妻关系不和的人,都会在外人面前夸赞自己的妻子,大肆宣扬自己和妻子有多恩爱。可陈知让像是看不懂人情世故一般,旁人往他脸上添金,他却将那些金一块块撕下来。

    有人替他原话“虽然不是初恋,但是最爱的那一个,要不然,怎么会和她结婚呢,对吧”

    陈知让无声地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应酬结束,他和商从洲在地下车库再次相遇。

    商从洲与他叙旧般地闲聊“这些年在江城生活还好吗”

    陈知让说“还好,你呢”

    商从洲“挺好的。”

    陈知让“婚姻美满,事业有成,恭喜。”

    商从洲想说“同喜”,幸好他今晚没喝什么酒,要不然酒精作祟,把陈知让妻子离世的事儿给忘了,可造成乌龙了。

    他想了想,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和我说,能帮的,我尽可能地帮你。”

    陈知让问他“为什么”

    “嗯”

    “为什

    么要帮我”

    商从洲轻松答道“因为你岳父岳母私底下找过我,以前我欠了他家人情,现在是时候还人情了。”顿了顿,他补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原因。”

    陈知让扯了扯嘴角,“原来是这样。”

    商从洲“嗯,就是这样。”

    陈知让“既然是还人情,那我就不客气了。”

    商从洲“你随意。”

    陈知让确实用这个人情用的很随意且顺手。

    打着商从洲多年好友的招牌,接连谈了好几个合作案,甚至于商从洲还穿针引线地送了他几个合作案。

    没过几年,陈知让成为了亚太投行的执行总裁。

    而彼时的陈念想,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小姑娘抽条似的长大,念着双语学校,会说一口流利的外语。

    陈知让没再和长辈们同住,而是搬到了市中心的平层,父女二人同住。

    陈知让依然寡言,但他没有错过陈念想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他给陈念想穿衣服,换尿不湿,喂奶。

    教会陈念想如何使用筷子。

    教会陈念想如何绑鞋带。

    陪陈念想出去旅游,陪陈念想去游乐园玩。

    陈念想随口一句想吃冰糖葫芦,他撂下手头的工作,给她买她想要的巷子口老爷爷卖的糖葫芦。

    他给陈念想做饭,做的菜全是陈念想喜欢吃的;会给陈念想买衣服,教她如何搭配衣服。

    他是父亲,却也充当了母亲的角色。

    他没有爱过乔清音一天,却也衷心地感谢她为他留下了一个孩子。

    让他人生的后半辈子,不至于太孤独。

    也让他对未来的人生,有了念想。

    9

    最基本的家庭成员是,父亲,母亲和孩子。

    陈念想没有妈妈。

    但她没有羡慕过别人有妈妈,因为她爸爸对她很好,好到让她不会羡慕别人。

    年纪大了,陈念想脑袋里会有一些问题。

    譬如说,“爸爸,你和妈妈是怎么认识的”

    陈知让把对全世界的耐心,都给了陈念想。

    他说“相亲认识的,不过不是我和她相亲,是我和别人相亲,结果误把你妈妈当做我的相亲对象,坐在了她那桌。”

    陈念想眼眸忽闪“所以,你俩一见钟情了”

    陈知让想了想,还是选择撒谎“嗯。”

    陈念想激动地哇了声。

    那模样和神态,和她的生母简直如出一辙。

    陈知让想,或许这就是基因的魅力。

    陈念想“所以爸爸,即便妈妈走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为她守身如玉,爸爸,你好深情。”

    陈知让无奈地叹了口气,“女孩子家家的,说的什么话”

    陈念想嬉皮笑脸地,抱住陈知让“爸爸,你真好。”

    陈知让心

    里是羞愧的。

    他现如今还是单身,并非是因为乔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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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为谁呢

    为

    谁都不为吧。

    只是他没有多余的爱去爱人了。

    一转眼,陈念想已经十六岁了,上高中了。

    她身上穿着附中的校服。

    几十年过去,附中的校服一改再改,早已不复当初的单调死板。

    陈念想穿着西装制服,改短过的百褶裙,露出漂亮的两条细腿。

    陈念想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对她改短过的裙子,发表相同的意见“学校发什么就穿什么,你改了干什么露这么多,腿不冷啊”

    “我又不是冬天穿,有什么冷的”陈念想很是憋屈,又不好说他们审美老土。

    好在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姑姑会出来和她同仇敌忾。

    沈以星“这么漂亮的两条腿,当然要露出来啦而且里面有打底裤,又不露”

    “裙子得改短点才好看,半长不长的,丑死了,还显得人比例五五分。”

    “我家念想这黄金比例身材,才不能被丑了吧唧的校服给遮住”

    全家人,陈念想最喜欢她的姑姑了。

    姑姑有一整栋别墅的化妆品和护肤品,还会大方地和陈念想说,随便你用,看上什么就拿什么,只要你能拿走,就都是你的。

    也通过姑姑,认识了商初宜。

    商初宜比陈念想大一岁。

    陈念想进附中时,商初宜已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了。

    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是学校辩论社的社长,是才上高二就担任学生会主席的学生。

    商初宜会来她们教室门外找她。

    “念想。”

    “小满姐。”陈念想和商初宜的亲友一样,习惯叫她小名。

    商初宜问她“怎么样,还适应高中生活吧”

    她带了冰激凌过来,陈念想小心翼翼地撕开冰激凌的包装纸,说“还好,就是食堂队伍好长,排队好累。”

    “队伍很长吗要不你以后来教室和我一块儿吃。”

    “小满姐,你怎么在教室吃饭”

    “我爸爸嫌食堂的饭菜不好吃,所以每天都让人送餐过来。”

    事实上,商初宜的吃饭问题还经过家族多方讨论。

    先是商初宜的外太公,也就是商从洲的外公,多年霸榜附中第一赞助商的华总。华总给附中又捐了一大笔钱,捐时特意声明这是伙食改善费用。就为了让商初宜吃好点,惠及整个附中。

    再是商从洲的四堂弟,也就是商初宜的四叔。

    商初宜的四叔如今在教育局担任要职,为此事还特意和附中的校长、书记吃了顿饭。还拉了不少赞助,让他们务必将赞助费落实到位。

    可即便落实了,做出来的菜也没法合商初宜的胃口。

    要知道,商初宜打小吃的饭菜,都是国内外知名的厨师做的,家

    里还有八大菜系的各大名厨。

    折腾最后,由商从洲拍案定桌,让家里的厨师每天做菜,再差人送来食堂。

    陈念想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后来过了几天,她在家里和爸爸吃饭,分享学校里的趣事时,冷不防想起这事儿,提了起来“小满姐的爸爸好夸张,怕小满姐在学校吃不好,每天差人送饭去学校。”

    陈知让偏过脸,看向她“你觉得食堂的饭菜好吃吗”

    陈念想说“还行,就是排队好辛苦,不过我现在和小满姐一块儿吃饭。”

    陈知让“你和她一块儿吃饭”

    陈念想“嗯。”

    清脆的碗筷声交错。

    静了会儿,陈知让说“以后爸爸也让人送餐给你,不要找她一块儿吃饭了,总是麻烦别人,不太好。”

    陈念想眸间两盏蟾光皎洁,映着得逞的狡猾“谢谢爸爸,爸爸最好啦。”

    小姑娘藏不住情绪,陈知让看见了她眼底的羡慕。

    他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温声道,“以后想要什么,就和爸爸说。不要管爸爸会不会满足你的要求,你不说,爸爸怎么会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呢”

    陈念想“嗯,我知道啦,爸爸。”

    吃过午饭,陈念想在书房做作业,陈知让在她对面办公。

    书房的设计是陈念想与设计师讨论的,特意弄了个超大的办公桌,一半给陈知让,一半给陈念想。陈念想不是事事瞒着父亲的女儿,不管什么事,她都会和父亲分享。

    她喜欢和父亲待在一块儿,她忙她的,他忙他的。

    遇到不会做的题,她也会问父亲。

    在她眼里,她的爸爸就是无所不能的,连解题都会。

    做完题,陈念想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小脑袋瓜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问“爸爸,你忙吗”

    陈知让转动着鼠标,心不在焉地说“虽然忙,但可以陪你聊天。”

    “哇哦,爸爸,你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有多迷人吗”陈念想手撑着下巴,一副小迷妹的模样盯着陈知让,“我妈妈当初肯定被你这幅认真工作的模样给吸引到,而且还好温柔,工作还不忘照顾女友情绪。”

    “妈妈当时真的爱死你了”她斩钉截铁。

    陈知让鲜少有这番手足无措的时刻,慌乱地不敢和她对视。

    陈念想问他“爸爸,你读书的时候谈过恋爱吗”

    陈知让登时了然,小姑娘这是思春期到了,想谈恋爱了。

    “有喜欢的男孩子”

    “也不算,就是觉得他挺好的。”陈念想没有任何隐藏。

    “你这个年纪对异性产生好感是正常的,但你需要知道你的身份你还是个学生,学生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

    “所以成绩好,就可以谈恋爱吗”

    “”陈知让竟不知如何反驳。

    近些年,陈知让和商从洲因为工

    作,往来频繁。

    再一次有交集,是商从洲来亚太投行找陈知让,二人聊着工作,聊完后,陈知让陡然提及这事儿来。

    他不擅长也懒得找迂回盘旋的话题,长驱直入道“你是怎么劝你女儿不要早恋的”

    商从洲愣了愣,随后眼底漾着笑“你女儿早恋了”

    陈知让说“还没,但是有那个苗头了。”

    商从洲沉沉往身后的椅背一靠,姿态懒散随性。

    过了不惑之年,他身上的温儒气息越发明显,年少时的俊朗端方如同一杯酒,十余年时间过去,酿出一杯成熟的陈年佳酿来。

    “我没有劝过小满不要早恋,相反,我会希望她能够早恋一次如果能回到高中,我希望能和书吟早恋。”

    他如此坦然地谈他这一生唯一的爱人,谈他人生唯一的遗憾。

    偏偏陈知让也有这样的遗憾。

    商从洲说“或许大部分的家长都会劝自己的孩子不要早恋,可是大部分的孩子不也都背着父母早恋吗你我都是青春期过来的,当时班里早恋的还少吗”

    “与其做个在她眼里传统迂腐的老父亲,不如做个凡事支持她的开明爸爸。人的青春期也就那么几年,我希望我的小满不留遗憾。”

    陈知让没法像他这般看得开,他自己的人生都是举步维艰的,往前迈一步,总要考虑前后左右是否有拘束。

    “万一她的男朋友带她去开房呢你不担心这个吗”

    “学校不是给她上性安全教育课了吗小姑娘比我还精着,五岁就不让我亲她了,七岁就不和小男孩手拉手了。就因为她,我在家里都不能裸睡。”

    说出来的话应当是埋怨的,但商从洲语气里满是幸福与骄傲。

    “现在的孩子,对两性关系的认知,比我们都深。陈知让,多给她点儿自由吧,想谈恋爱就让她谈,你支持她谈恋爱,说不准她约会完还会告诉你,他们约会的细节呢。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朋友。”

    陈知让面无表情“你少说风凉话,要是商初宜回家告诉你,她和她男朋友亲嘴了,你笑得出来吗”

    商从洲瞬间收起表情“你来找我咨询的,少反问我。”

    陈知让冷笑“站着说话不腰疼。”

    对视几秒,商从洲脸上浮起自作自受的讥笑“行吧,如果她和我说她俩接吻了嗯,我大概会恨不得撕烂他的嘴。”

    陈知让叹气。

    早恋问题,时隔多年,依旧棘手。

    不过万分庆幸,陈念想没有早恋。

    商初宜也没有早恋。

    她们的高中生活充实,丰富多彩。

    陈念想和商初宜就像是当时的陈知让和商从洲。

    一个出国,一个留在国内参加高考。

    陈念想读的是国际班,课业没有比高考班的要少,反倒还有许多考试。

    她每天都很忙,忙着做社会实践,忙着参加各

    种考试,也忙着和朋友们玩耍。

    她十八岁收到的生日礼物,恰巧是剑桥大学的offer。

    陈念想开心地抱着陈知让“爸爸,我拿到offer啦”

    陈知让笑着,“我的女儿,真厉害。”

    漫长的假期令她的喜悦沉淀下来,逐渐演变成悲伤的别离。

    开学前几天,她无精打采地,怏怏道“爸爸,我不想出国读书,我不想离你那么远。”

    “那爸爸也陪你去上学,你看怎么样”

    陈念想“算了吧,我不是爸宝女没有爸爸,我也能活的很精彩很漂亮。”

    她明媚自信的模样,和外人面前的乔清音一模一样。

    陈知让开始回忆起乔清音来,无关爱,更多的还是感恩。

    她给了他许多东西,给他追逐多年的名利、地位、财富,也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

    陈念想出国留学之后,家里空荡荡的。

    但陈知让习惯了孤独,喜欢一个人待着。

    偶尔两边家长会打电话给他,无非是劝他,孩子大了,他要是想再婚,就再找一个吧,念想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会理解,也会支持自己爸爸做的决定的。

    也劝他,别为陈念想而活,要为自己活着。

    多可笑

    年近半百,陈知让终于能为自己而活了。

    此去的那么多年,所有人都知道,他在为别人活着,但没有人劝他放松,劝他释怀。而是要求他再努力一点、再拼命一点儿。

    等到了五十岁。

    到了五十岁。

    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了。

    可他已经不需要了啊。

    年少时的可遇不可求,终究困了他一辈子。

    时至今日,他必须得对自己诚实

    他难以忘记那些平静却喧嚣的夏天,难以释怀夏天里错过的少女,耿耿于怀泛黄的旧照片里无法触及的人。生命是流动的,他与她之间多有交集,他的爱藏在每一个疏离的眼神里,被束缚在所有人的要求里,既定结局不会因为他的爱而有所改变。

    当初那个自卑敏感的少女,早已实现了自我救赎,朝远方奔去。

    而他永远困在了十七岁。

    他不够勇敢,在爱里是无能的懦夫。

    所以他无法像商从洲,有遗憾,有后悔。

    “如果能回到过去,你会和书吟表白吗”

    陈知让望着镜子里,两鬓泛白的自己。

    隔着镜子,仿佛看到了穿着附中校服,青葱俊朗的寡冷少年,眼高于顶,傲慢地漠视所有人,连同她也被他忽视。

    然后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回答他“不会,因为不表白,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至少还能做朋友。

    至少往后的几十年里,还能再见面。

    至少他心里还能留有一丝美好幻想。

    或许他表白了,

    他们就在一起了呢

    不表白,才是他和书吟最好的结局。

    10

    陈念想在二十三岁这年,拿到剑桥大学硕士研究生学历。

    回国后,距离工作还有一段时间,她选择到处旅游。

    这些年在国外读书,她几乎游遍了整个欧洲,但国内的风景,她没怎么看过。

    旅游的第一站,她来到了江城。

    据说她父母婚后在这边待了四年,她也是在这里出生的。这算是她的第二个故乡。

    陈念想住在父母曾住过的房子,睡在母亲的卧室里。

    据说她母亲觉浅,很容易被惊醒,所以她爸妈都是分房睡的。

    她以前总不理解夫妻情侣分房睡,然而随着年岁渐长,好像什么都能理解了。

    爱的前提是自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分房睡不代表不爱,或许是因为太爱,所以会尊重对方的睡眠习惯。

    是的,她一直以来脑海里都有个根深蒂固的想法她的父母是相爱的。

    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陈念想点开灯,在房间里翻找母亲留下的东西。

    然后,找到了一个超大的纸箱。

    满是灰尘,她轻轻一吹,呛的她直咳嗽。

    纸箱打开,里面是数不清的照片,以及一张日记本。

    照片里一男一女,女的,是她最熟悉的母亲,而男的,不是她的父亲。

    是张很陌生的面孔。

    他们动作亲昵,熟稔,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对热恋小情侣。

    陈念想越看,越触目惊心,身体逐渐僵住,有种全身冒冷汗的冰凉感。

    她手忙脚乱地打开日记本,企图找到父母相爱的证据。

    但找到的,是母亲与别的男人爱的死去活来的证明。

    以及,在最后一页,她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写她不是在满怀爱意的家庭里出生的,甚至父母陌生的像是路人,怀胎十月,我也没有任何为人母的成就感。看到她出生,我松了口气。有她在,我爸妈会有个寄托,不会因为我的死亡而伤心太久。陈知让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他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女儿。

    陈念想胸肺处像是有一颗大石头压着她。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给自己建造的楚门的世界。

    是她骗了自己。

    她的父母,根本不相爱。

    她妈妈爱的人,另有其人。

    凌晨四点。

    陈知让夜半惊醒,他揉了揉眉,伸手拿水杯时,看见手机屏幕亮起。

    是陈念想打来的电话。

    只震动了几秒,旋即挂断。

    陈知让害怕她出事,连忙打了过去“念想”

    接连叫了几声,她都没说话。

    只是听筒里,传来她压抑的哭声。

    陈知让更急了“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在哪儿念想你别不说话,爸爸在呢。”

    陈念想哭声放大,她问“爸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我误以为你的爱人是我的妈妈。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陈知让听得莫名“什么对不起刷爆爸爸的卡了吗没关系,爸爸赚的钱都是给你花的,要是不够,爸爸再去赚。”

    “爸爸”陈念想说,“我看到了妈妈和她的爱人了。”

    陈知让噤声了。

    喉结滚动,他说“你是我和你妈妈的孩子。”

    陈念想说“我知道。”

    陈知让说“爸爸爱你。”

    陈念想抱着手机,泣不成声道“可我希望你更爱你自己。”

    “妈妈说你也有个很爱的人,爸爸,你去追她好不好”

    陈知让忽地笑了,他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细纹,可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说不出来的柔软与温和。

    “她现在过得很幸福,嫁给了一个很好的人。她的人生,幸福圆满。”

    “那你呢,爸爸”

    “我也因为你,感觉到了幸福。”

    挂断电话后,陈知让望着窗外,直至天边泛着鱼肚白的光。

    天亮时,下起了小雨。

    他的人生是场久久不停的雨季,潮湿泛滥,像是失意的眼泪,永远挂在他的命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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