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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落定
    大殿里一时充斥着守拙愧极的痛哭声。

    阿正靠着爹爹的腿,默默旁观到现在,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丹霞宗那群人要用妹妹的血炼药,一师叔怎么能把阿圆给他们呢

    爹爹疼成那样,还不舍得喝妹妹的血。

    妹妹心软,原谅了一师叔,可是他心里不舒服,他不想再理一师叔了。

    他径直跑上前,把手忙脚乱给守拙擦泪的妹妹领了回来,拿出干净帕子给妹妹擦手。阿圆很无奈,她已经尽力了,一师叔实在是太能哭了。

    良久,虞望丘盯着座下痛哭涕零的一徒弟,长叹一口气,问他“你可知我当初收你为徒时,为何给你起这个名字”

    “拙,并不是笨拙,而是朴拙。”

    虞望丘犹记得收守拙为徒的场景,那日他亦是同长老们在执事堂,通过留影石观察这批新收的小弟子。

    一群孩子从飞行葫芦上你推我挤地快步下来,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传说中的仙门长什么模样。有个小弟子不慎在人群中跌倒,所有的弟子们都从他身边跨过,只有守拙将他搀扶了起来。

    前日才下过微雨,泥地湿滑,守拙刚扶起那小弟子,还没走两步,自己脚下一滑也摔了个狗啃泥。

    虞望丘这场面被逗笑了,他觉得这孩子心性好,灵根也不错,所以才收下了他。

    给他起名守拙,是希望他一直能守住这份朴拙之心。

    “可是如今,你连你自己的名字都做不到了”

    虞望丘虽然未提失望一字,可是话里字字都透露出对这一徒弟的失望,他挥袖哑声道,“你自行去瞭云峰罢。”

    “是。”

    守拙悔恨不已,咬牙重重朝师父磕了一个头。

    此事的最终结果就是守拙被罚去瞭云峰苦修,不得外出,不得探视。

    瞭云峰是犯错弟子专门的思过之地,但灵霄宗建宗以来,真正被罚去那里的弟子很少。

    瞭云峰是一座荒芜的悬崖峭壁,上面风寒料峭,只有两间漏风的茅草屋。

    蓝铃草守拙没有拿,这药草要炼制成丹丸服用才有效,守拙不会炼丹,苏明画亦不会为他炼,且去到瞭云峰那样彻底与外界断绝的地方,经脉补与不补,都并无区别了。

    方遥身上还有很多蓝铃草,给同样经脉受损的衍月宗主拿了些。

    衍月宗主见到这草药顿时激动到老泪纵横,自打他经脉破损后,他集宗门之力一直在寻找这草药,却从未发现它的踪迹。

    他抖着手,不敢接“这谢礼是否太贵重了”

    “颜宗主,你知我宗门有难,不惜带弟子赶赴千里支援,这份情意贵重无价,这草药与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方遥的话,衍月宗主心头一暖,这就是善有善报

    他带弟子前来,一是看不过那三宗仗势欺人的行径,一是想着虞宗主在宗门大比上对他宗格外照顾,从来

    不似其他宗主,看他宗门式微没落,就对他冷眼相待。

    他做梦都没想到还有这等福报。

    有了这草药为他补上经脉,再加上灵霄宗的扶持,想必要不了多久,衍月宗就会重回大宗门的行列。

    衍月宗主见她眉眼有些沉郁,收下草药的同时,劝慰她道“你放心,饶是丹霞三宗背后有仙盟,他们的无耻行径也难堵悠悠之口,要不了几日,此事在各宗之间传扬开,那三宗必然声名败裂,名门正派都会为他们所不齿。”

    方遥点点头,衍月宗主殊不知比起那仗势欺人的丹霞宗,一师弟的行径更让她心寒。

    而金阳宗那边,虞望丘与袁鹤更相熟,自有他去还人情,方遥便没再去拜会,见天色已黑,同谢听和崽崽们回了自己的院落。

    入夜,折腾了一整日、命途多舛的一家四口,终于得以躺在床上歇息。

    方遥让谢听趴在床上,褪去半边袖子,检查了他肩后的伤。

    他破掉那阵法法器时动用了不少妖力,还好伤口没有崩开,她把纱布解开,又给他上了新的药粉和纱布。

    “爹爹,疼吗”

    俩崽崽围坐在爹爹的身边,看着娘亲揭开纱布,爹爹的肩头有好长一条没有愈合的伤痕,睁大的眼睛里眸光闪动,满脸的心疼。

    “不疼。”

    “真的不疼吗,看起来就好疼”

    阿圆小声地用气音道,生怕自己说话太大声,影响了娘亲上药,让爹爹更疼了。

    他们这次出去找冥纹的解药,肯定遇到了不少的危险。

    “真的不疼。”谢听语调轻松,身后的狐尾轻晃。

    他的妖王身份不用藏了,冥纹的事也解决了,阿遥和俩崽崽都安然地在他身边,此时此刻可以说是他最放松的时候了。

    方遥给他换完药,想着这些药粉还得时常用,便没有收回储物袋,起身一瓶瓶地摆在了柜子上。

    她摆药瓶的动作有些慢,摆上一个还要瓶身上的花纹转过来对着自己,谢听把里衣穿好,看着她明显心不在焉的动作“阿遥,你是不是还在想你师弟的事”

    方遥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难道她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吗,他怎么总是一下子能看出自己在想什么。

    师父把守拙罚去瞭云峰,她心里并没有抓出内鬼的痛快感,反而心里很不是滋味。

    守拙是她带着长大的师弟,也就比阿正阿圆大两岁的年纪,便开始跟在她屁股身后,管她叫“大师姐”了。他们四个师姐弟共同修炼,从练气一路走到金丹,不知走过多少岁月春秋,相处和睦,从未红过脸、吵过架。

    方遥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但已然把他们三人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弟弟妹妹。

    所以在从汤康口中听到守拙的名字时,她才会如此错愕,如此心痛。她宁可相信此事是汤康一人所为,也不愿相信有一师弟参与其中。

    方遥走过来,坐在谢听旁边,闷闷地低声道“一师弟他走岔一步,师父罚他瞭云

    峰余生思过,永不得出我并非想为他跟师父求情,只是想到过去种种,想到今日守拙在执事堂懊悔痛哭,心里很难过。”

    既然他都看出来了,方遥便都说了出来,想听听他的看法。

    谢听眉眼轻敛,温声问她今日之事,换做经脉受损的是你,你会拿别人的孩子去换药吗4”

    方遥微愣,她定然做不出这种事。

    “所以他既然踏出这步,便要为他的选择承受后果,如今他可以为了修补经脉带走阿圆,明日便可为别的东西,背叛整个宗门。”

    守拙是她师弟,是虞望丘的亲传徒弟,对于惩处之事,谢听不好置喙太多,但这事若发生在妖界,他必杀之。

    方遥表面清冷,和谁都不太容易亲近,但谢听知道她内心柔软,一旦走进了她心里,被她认定是自己人,她就很容易被情感左右。

    自己当初不也是正利用了这一点,赌方遥一定不会撇下他们不认,所以带着崽崽们来了个先斩后奏

    “你难过是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你认识的那个师弟了,人心就是会变的,”谢听眯了眯眼,“但狐族就不会。”

    “”

    怎么还夸上自己了

    不过方遥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是自己从未经历过被信任之人背叛之事,有些优柔寡断了。

    此事已然落定,方遥摇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

    “爹爹,娘亲,你们在说什么”

    俩崽崽见他们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忍不住凑过来,在爹娘面前刷刷存在感。

    “可是想听话本子了”方遥弯眉问。

    俩崽崽双双点头,阿正说“我想听你们在西北的事。”

    他们都没去过西北,沙漠戈壁那种地方听起来就很神秘,爹爹和娘亲的冒险的故事,一定比话本子还精彩。

    这次去西北,有一小半的时间都花在了赶路上,中间又得略去杀红衣主教和与干尸打架这种少儿不宜的情节,加上方遥本来也不会夸大和渲染,哪怕有些惊险的桥段,都被她讲的如日常般平淡。

    “烤沙果听起来很好吃,朱果是不是也能拿来烤”

    “呜呜爹爹,我又想吃妖界的朱果啦。”

    果然,听完她讲完故事,俩崽崽们注意力全歪了。

    “”

    大晚上的,他上哪儿给他们弄朱果吃

    “听完故事就该睡觉了,”谢听动手把俩崽崽塞进被子“梦里什么都有。”

    阿遥和他刚解决完幽冥教之事,还没来及休息,就得知阿圆玉蝶碎裂,一路疯狂赶路,弄死了汤康后,回来跟三宗打架,又开会捉内鬼。

    好不容易碰到床榻,睡前还要给他们讲故事,已是很乏累。

    谢听把阿圆塞在了方遥的右手边,把阿正塞在了自己的左边,自己占据了中间的绝佳位置,自然而然地搂着方遥睡。俩崽崽好不容易能跟爹爹娘亲一起睡觉,也不挑剔位置了,乖乖地盖好被子。

    终于能睡一次好觉了。

    方遥几乎刚碰上枕头,就有了些困意。

    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谢听睡在身边,他身上的气息毫无侵略性,温和清爽,有种日光晒过青草的气息。

    谢听也尽职尽责地当人形抱枕,只搂着她的腰,把人圈在怀里,从不越雷池半步。

    累极的一家四口相互依偎着睡去。

    清晨,晓雾蒙蒙,初见曙色。

    鸡毛掸子扫过脸的熟悉触感把方遥唤醒。

    迷迷糊糊地从毛绒堆里醒来,她伸手轻轻抓住脸上的毛绒,随手把阿圆乱晃的狐尾塞进了被子里,正准备闭眼时,又觉得胸口有些痒。

    再一看,明明睡在谢听那侧的阿正不知什么时候滚来了她的腿边,狐尾就搭在了她的胸前,她把阿正的尾巴也顺便塞进被褥,随即闭上眼,准备继续睡。

    刚有些回笼觉的困意泛上来,一阵颇有节奏感的细微动静传来,方遥疑惑地再次睁眼,怎么还有呼噜声

    方遥偏头看看身侧睡颜安稳平和的男人,明显不是谢听。

    她循声找了找,发现是阿圆的睡姿太过放松,被子被踢掉,屁股朝天,反倒把脑袋塞进被子里,有些被闷着了。

    她想坐起来帮阿圆调整一下睡姿,结果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她的腰部以下被一条更大的狐尾层层缠绕到脚踝。

    难怪这么热仿佛穿了条毛裤。

    被父子三人的狐尾来回搅扰的方遥彻底清醒。

    昨日宗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众多弟子受伤,宗里暂时停课了。崽崽们不用去上学,导致睡到现在还没有醒的意思,谢听也是难得放松,同样睡得很熟。

    方遥正在起床和躺着之间犹豫时,忽然听到院子外有人在敲门。

    她推了推还在熟睡的谢听,后者在睡梦中似乎是以为她要推开自己,眉头一皱,狐尾反而缠得更紧了,头低下来,往她脖颈里埋,呼着温热气息的薄唇擦过她的颈间。

    “”

    方遥从脖颈一直麻到脚后跟,她微闭了下眼,定了定神,在他耳边低声道“有人敲门,放我下来。”

    男人听进了她的话,这才缓缓睁开桃花眼,眼神聚焦后,恍然地松开了狐尾,方遥赶紧推开他下榻,找了个外衫穿好,走到院门口,推开一看,发现是崔长老。

    崔长老简单说了些来意,说是百宗大比后,原先的那院子已经重新收拾好腾出来了,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让他们搬回去。

    “不搬。”

    谢听此时从方遥的身后走来,眉眼不豫,他们一家四口好不容易团圆,第一天就让搬院子,这人是存的什么心思

    崔长老自知被误会了,连忙解释“我想着这座小院住一家四口,可能有些拥挤,宗里还有处更大的院落,你们若嫌小,可以搬去宽敞些的院落。”

    方遥想到当初办宗门大比,崔长老说要开源节流让她腾院子,当时是怎么说得来着

    “你那院子住一家

    四口绰绰有余。”

    眼下刚回来住第一天,崔长老就张罗着给他们置换大院子了,果然是妖王的身份好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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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遥想到清晨被三条狐尾压在身上的画面,她这张小床睡她一人很富余,睡一家四口似乎确实有些局促了。

    她看向谢听,后者眉眼认真“我觉得这里很好,一点也不挤。”

    “”方遥转而对崔长老说,“那就不换了罢。”

    她其实也在自己那个小院住习惯了,懒得再搬。

    “好好,遥儿你跟妖王大人继续睡,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崔长老看了看没来得及穿外袍的谢听,墨发凌乱,眉眼间带着刚醒的惺忪和有些被打扰的不快,老脸微红,连忙请辞。

    不是,他脸红什么

    昨天太累了,起得晚还不行吗。

    崔长老走后,方遥问他“你还睡吗”

    谢听看了看她已经穿戴好的外衫,知道她肯定不会再睡回笼觉了,便道“不睡了”

    方遥点头,心里想着一会儿是去看看师父,还是去趟悬壶殿帮忙照看受伤弟子们,她忙惯了,总是闲不下来。

    她正要关上院门,忽然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尊主尊主夫人”

    卢砚这回没有鬼鬼祟祟的打洞,而是光明正大地用人形进来了,穿着赭色长衫,带着琉璃镜,颇有些人模人样。

    “你怎么来了”谢听和方遥都有些意外。

    卢砚今早赶来灵霄宗山下,三宗昨日攻打灵霄宗,被灵霄宗大弟子和妖王联手退敌的事儿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他得知尊主已经掉马,直接托外门弟子给虞望丘送去了一封拜帖,说是妖王属下,有事拜见妖王大人。帖子刚送出去,他就被放行了。

    卢砚走在宗里,看着那时不时划过空中的御剑身影,努力克制自己的心虚,后来碰上刚才走了的那崔长老,给他安排了个住处,还让弟子们给他备了茶水吃食,特别客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仙宗当做客人看待,体验很是新奇。

    “尊主,我已经想好了,既然您不方便回王城,我这次打算就住在灵霄宗了,你有什么吩咐就直接传唤我去送信,反正我打洞快,跑个两晚就到了。”卢砚笑眯眯地道。

    谢听眉梢轻挑,他这是话里有话啊。

    “变着法催我回妖界是吧”

    意思是自己不回,他也赖在这不走了

    卢砚连忙躬身道“属下不敢,只是您久不回王城,属下担心再出来一个庞提”

    谢听脸色很差。

    他知道此话不中听,但确是实话。

    自己离开王城已有半年,上次回去只待了两个月,便又追着方遥离开了,如今幽冥教灭,王城里也定有一大堆的事要他处理。

    可是妖界路途遥远,来回至少便要十日,他这才跟阿遥和俩崽崽团聚,难道便又要两地分居吗

    不行,得想个法子。

    谢听灵光一闪,还真让他想到个办法能解决这问题,问方遥“宗主在哪”

    “”方遥眨了眨眼,“你找我师父有事”

    见他点头,方遥道“那我跟你一起去罢。”

    虞望丘此时正在执事堂,监督瓦工和弟子们修补大殿顶的窟窿。

    这修房顶的开销,加上给弟子们治伤的丹药费,林林总总,损失了将近上万灵石。

    虞望丘很是肉疼,办完百宗大比,宗库本就空虚,这小一万花下来,真是本让不富裕的宗门雪上加霜。

    早知道当时就不该装清高,就该收下藏机阁的赔款,虞望丘琢磨着,现在传信过去问藏机阁要钱还来得及吗

    眼见方遥和谢听一人来了,虞望丘连忙一改忧虑之色,招呼他们坐下。

    谢听开门见山“我想请宗门帮忙修建传送阵。”

    “”

    虞望丘想着妖王如今算得上是他们自家人了,既然是自家人的需求,尽管如今宗里囊中羞涩,但再挤一挤,修个传送阵也不是难事,便问他“修去哪里”

    “妖界王城。”

    “”

    虞望丘忍不住地惊诧“这么远”

    传送阵有距离限制,传送距离越长的传送阵修建起来花费越贵。

    灵霄宗与妖界相距甚远,就算用最好、传送距离最远的传送阵,也得修上五个中转站才能抵达。

    别看凌霄宗如今有两座传送阵,其实修得是最便宜的,每次只能传送五人,导致百宗大比结束那天传送阵堵得人满为患,有不少修士都抱怨灵霄宗小气,传送阵都用的便宜货。

    若是有钱,谁不想修好的

    便宜的传送阵五千灵石能修两座,而修最好的传送阵,一座就得花费十万灵石,这相差的天价,虞望丘宁愿让他们堵一堵。

    他还未开口,谢听摸着下巴又道“至少修五条线路罢,还有我的王城宫殿里也得修一座。”

    修最好的传送阵少说要花十万灵石,五个中转站,五条线路,五乘五,再乘十万

    虞望丘这一算差点昏倒,这怎么不得花个数百万灵石就算把灵霄宗卖了也修不起啊。

    虞望丘扶额的手轻微颤抖,为难道“这修建传送阵开销甚大,我宗实在负担不”

    “我出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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