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谢听带着方遥来到了城镇上,找到了当地的县衙,顺利报了官。
从衙门里出来,二人行走在嘈杂喧闹的街道上,方遥脸上闪过淡淡的失落。
“县令大人,似乎对我的事,并不是很上心”
方才,他们找到县官老爷,说了方遥身上发生的始末。
那县官老爷狐疑地打量她,似是不太相信她这么大一人,居然能失忆到连自己的姓氏都忘了,只说了句“我们衙门近日没有人来报官失踪案,若有消息会派人通知你。”
说罢,给她做了个登记,便打发他们回去了。
“县令大人或许是公务繁忙,阿遥你放心,我平时会多在镇上打听打听,尽快帮你找到家人。”
身旁的谢听与她并肩而行,缓声说道,“你也不必担心衣食住行,你一日没有恢复记忆,一日便是我的病人,我会负责到底”
温润的嗓音莫名叫人安定,方遥轻声道“谢谢。”
见她心情似好了些,谢听跟着展眉浅笑。
同时心里也掠过一丝疑惑不解。
按照话本子上写的,阿遥醒来后发现被他所救,不是应当好感大增,以身相许
然而事实上阿遥醒来后,的确对他很感激,但对于以身相许的事是丝毫未提,尽管她被消抹了记忆,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报官。
这剧本的发展跟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谢大夫,出门逛街啊。”
“谢大夫好”
谢大夫似乎在这城镇中声名远播,走两步就会遇到熟人,跟他热情地打招呼。谢大夫则紧跟她的步伐,面带微笑,对这些人颔首相应。
方遥不经意地抿唇,谢大夫真是公认的大善人,可是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全然接受这些好意。
就像昨夜他把竹榻让给了她,自己去睡后院的杂物房,让她很是过意不去。
方遥想了想,说“谢听,我帮你做工吧”
“做工”
“采药,择药,晒药,制药我看到你后院里有许多磨药的石臼,和煮药的砂锅,你教我一遍,我学起来很快的。”
方遥从来没有依赖他人的习惯,只想着做点什么来报答他。
采药,择药,晒药,制药
谢听心下纳罕,一介药郎竟然还要干这么多活
后三样听起来就很有难度,容易暴露他半吊子水准,他迟疑地说“那就采药”
采药好,还能光明正大地和阿遥出去玩。
“好。”方遥弯眉应声。
和风日暖,方遥和谢听二人身后背着采药的竹篓,在山间小路攀行。
山路有些崎岖,偶尔有巨石拦路,走在前面谢听大步跨上石面,随即转身想拉方遥一下。
然而手刚递出去,方遥身影一晃,已然轻轻松松地跃了上来。
“”谢听佯装无事地收回手。
登到半山腰,地势就变得平坦许多,行走在浮岚暖翠的山林间,谢听举目望去,不由得低声感叹这里的风景好美。8”
这片古墟真是处钟灵毓秀的宝地,这里的泥土天然就适合草药的生长,一些在别处十分难寻的草药,在这里随处可见。
因为植被葱郁茂盛,有许多蝴蝶萦绕,兽类的妖族最喜欢漂亮的山林,换成小时候的他,能在这里撒泼打滚玩上一整天。
“你平时不是经常在这里采药吗”方遥有些奇怪地问他,怎么感觉他似乎是第一次来
“”谢听镇定自若道,“这里的风景百看不厌。”
方遥点头,这里的风景的确叫人流连忘返。
然而她并没有因为心醉美景而忘了此行的正事,指着前方的一处灌木丛“那两株小黄花很特别,是不是能入药的”
谢听有备而来,听到方遥的问话,忙从怀中拿出一本手绘的药草图鉴,这是他在家里的书架上找到的,上面记载着一些常见的草药。
他虽然不太能认得全上面的文字,但好在有配图插画,画出了草药的形态,神念中还有花妖在旁翻译。
谢听翻了翻手记,摸着下巴思忖道“这两株黄花叫芸黄草,可活血化瘀,温经散寒”
“我去采。”
方遥把背上的药篓取下,拎着手里,上前走到灌木丛边,蹲下便开始采药,她担心伤到药草根茎,用药铲仔细拨开药草根部的泥土,心神专注。
谢听发现她旁边的灌木丛里似乎也有芸黄草,立马也跟着上前,拨开树丛采药。
只要是和阿遥一起,做任何事,他都很开心。
抬手拨开草丛,谢听才发现那芸黄草的根部盘踞一条比手腕粗的毒蛇,毒蛇骤然被惊扰,竖瞳望过来,吐着危险的红信。
谢听双眼微眯,手指下意识凝结妖力,正想打出去时,骤然僵住。
凡人采药郎遇到这样的毒蛇,应该是什么反应
“有蛇”
方遥刚把那两株药草采完,看到谢听颇为慌张地后退一步,俊俏的面容似乎都有些被吓白了。
“慌张”的谢听内心毫无波动,心道但愿这蛇识相,赶紧溜走。
然而幻境里的蛇根本不会被他的威压震慑,反而朝他的面门直扑而来。
方遥想也未想,毫不犹豫纵步上前,抬手抓住了那弹跳在半空中正欲扑向谢听的毒蛇,白细的手指精准掐住了蛇的七寸。
“咔嚓。”
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响,仿佛是蛇椎骨被人生生折断的声音。
“”
啧
看戏的花妖砸吧了下嘴。
潭水明明封住了这女子的气窍,她无法使用灵气,和凡人无异,还能徒手捏蛇,真是个狠人啊。
这让花妖回想起水潭边那一战,被她轻松几剑斩断触须的恐惧。
得亏她入了幻境,不然哪里轮到的你救啊花妖在谢听的神念里说了句大实话。
方遥看了看手里如同皮筋般死的不能再死的蛇,又看了看面色复杂的谢听,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它断气了。”
同时把死蛇递给他“这蛇胆和蛇血是不是也能入药”
刚才霎那间,方遥不知为何下意识就觉得这蛇对她来说并不危险。事实证明,这蛇就是长得粗了点,只要拿捏七寸,确实不危险。
谢听接过死蛇,迅速丢进身后的药篓。
“阿遥,你好厉害。”
温柔俊秀的药郎嗓音微顿,弯着眼睛含笑,额头上滑过一滴汗,仿佛是劫后余生的如释重负。
方遥弯唇点头,为能帮到他而高兴,这死蛇应该能换不少铜板。
他二人头一回上山采药,收获颇丰,整整一筐子药草外加一条死蛇。
回到院落中,方遥坐在矮凳上,趁着天色还没黑,把药篓里采来的药材分门归类。
在她近乎空白的记忆里,采药择药对她来说很新鲜,好像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生活,不觉枯燥,反觉新奇有趣。
“我去准备晚饭,阿遥,你想吃什么”谢听卷起袖口,语气极其自然,仿佛已然和她过起了日子。
方遥顾着择药,随口说“都可以。”
谢听走到后厨的灶屋里,准备奴役花妖,变出晚上的饭食,又怕方遥起疑,他得真把炉灶烧热。
一炷香后,和昨日全然不同的四道菜肴端上了饭桌。
花妖变出来的菜肴是真的能让人饱腹,味道亦无可挑剔,谢听静静看着面前相对而坐的方遥。
如果不是他身上有花妖的母叶,只怕他也根本不会怀疑,面前这温热可口的饭菜,以及对面活色生香的人,会是身处幻境。
谢听的目光不经意地滑过方遥握筷的手,忽然顿住,心下一紧“阿遥,你的手指怎么了”
她的右手食指指节处有一道小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方遥闻言低头看,可能是择药的时候被草茎木刺划到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如豆的烛灯下,方遥单手托腮,看着面前的男子低着头为她包扎手指,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包得像个小粽子。
为了这点伤口大动干戈,方遥甚至有点怀疑,再过半个时辰,这伤口就自己愈合了。
方遥并未拒绝他的折腾,端详面前男人紧张的神色,若有所思地开口问“谢听,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谢听手上动作不停,把最后剩的一截纱布系成蝴蝶结,不动声色地撩起眼皮“当然不认识,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
方遥总觉得他似乎对自己太好了些。
亦或是,他对每一个病人都这么好留她住宿给她做饭亲手包扎伤口
“以后不要择药了,我来做。”
谢听看着她瓷白漂亮的手指上平白多了个伤痕,心下郁闷极了。
毒蛇都未能伤她,却被草茎上的刺给划伤。
更是责怪自己,就不该让她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
“只是意外,择药这点小事我能做的。”
方遥微微垂眸,她的手指已经被包好,谢大夫怎么还抓着她的手不放
心头划过一道异样的感觉,抽回自己的手,随即起身清声道“已经很晚了,我去歇息了。”
步履有些匆忙,没注意到谢大夫给她包扎的纱布也太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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