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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轮月
    捞月

    施黛文

    将近凌晨,花月把车停靠在北州高速服务区,此刻距离目的地还有不到10公里,她才想起来自己今晚还没有住的地方。

    犹豫了下,花月打开手机上的订房a,垂眼懒懒地翻看着。

    现在的商家为了揽客,把客房布置得花里胡哨,她不喜欢那些浮夸噱头,于是从中选了个略显朴素的民宿封家客栈。

    嗯,名字也朴素。

    她逃出来,打算在北地避人住久一点,但不能确认这家店的服务和环境是否令人满意,于是出于谨慎,她暂时只订了三天。

    下了车,一股凛冽的寒风迎面朝她了扑过来,耳边啸声,仿若狼嘶。

    花月身子薄,被吹得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困倦也因此减消了几分。

    真冷清啊。

    整个停车区除了几辆大型货运排列停靠着,几乎不见其他私家车辆,光影暗淡,人迹罕稀,也对,北州本来就地僻人稀,所以她才会逃到这儿来。

    微微失神后,花月把头脑思绪清空。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接着空气跟着一亮,她点了支香烟,迎着北风呼啸,垂眼沉默地抽着。

    光吹冷风还不够,这个才真能解乏。

    车开了一路,她实在倦累。

    烟雾被凛风刮散,无力缭绕。

    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红衣娇娜地倚在车门一侧。

    脖颈轻仰,唇瓣收紧,再松,鼻腔一瞬涌出股浓浓雾气,腾跃着不规则的轨迹。

    两支。

    歇得差不多了。

    花月把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箱,打开车门重新启动,跟着导航出了服务区,继续向北开去。

    目标地点,封家客栈。

    “对于你的名字从今不会再提起

    不再让悲伤将我心占据

    让它随风去让它无痕迹

    所有快乐悲伤所有过去通通都抛去”

    军绿色吉普车里放着嘶哑,张扬的摇滚乐,热烈激荡的节奏,似乎每个鼓点都能敲击到人心底最深处。

    是伍佰的浪子情歌。

    老歌,孤独又应景地放着。

    封铎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在黑夜里高速冲驰,眸底深邃,一副征服姿态。

    “铎哥。”姜睿哲坐在副驾驶,见其追求速度时依旧一副眼神放光的模样,犹豫二三还是开口,“哥,你还会回来吗”

    重新回来。

    再赴格拉纳达,重燃达喀尔赛道,享受最具张力的轰鸣声,征服雪地沙石,尾翼如风,永远绝尘于对手。

    他不想吗姜睿哲望着他。

    封铎压低速度,闻言收敛满身锋芒,他目光始终直视前方,语气平静不见波澜“不会。”

    属于他的时代,原已经落幕。

    “把我送到北州后你就赶紧回去吧。”封铎神色不变地说,“下个月蒙特卡洛第一站的比赛全力以赴,记得赛前两次勘路绝对不能马虎,和新的领航员多沟通,争取最短时间内培养出默契,还有夜间赛段,你”

    “铎哥,这一路大大小小的事你都嘱咐过多少遍了,你要真的放心不下,不如回去亲自盯着,咱车队的人谁舍得你走”

    姜睿哲不甘心地打断,却又在封铎黯然郁沉的眼神中偃旗息鼓。

    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让我赶紧回去我跟你跑了这么远,你就不留我多住几天反正你家房子多啊。”姜睿哲故意玩笑语气,想让车内的压抑氛围变得轻松些。

    “客栈最近是铃铃看着,客少,也该关门了。”

    北州地僻,生意冷清,附近都不知道关门了多少家。

    但铃铃全心看顾,昨天通话时还说,不少客房设施设备老化,亟需叫人来修一修。

    可至于是重新修缮,还是直接关门不干,封铎显然更倾向于后者。

    绕了几圈山路,穿过一片桦林,手机终于显示已到达目的地。

    花月把车停下,透过车窗看到一块木质匾额,映着月辉,「封家客栈」四个字格外清晰。

    客栈是二层坡屋顶原木拼接设计,连带一个小小的庭院,融在夜色中,颇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房子从外观看,比她想象中要好。

    行李实在不轻,花月留了一个在车上,而后拖拉着一个小行李箱走进一楼大堂。

    陌生的室内温度扑面而来,拂去她身上一半的凉意,花月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店主或是前台服务人员。

    “请问有人在吗”

    无人应声。

    眼下时间不早,她犹疑店主是否已经睡下。

    可转念又想,深更半夜院门店门都开着,应该是特意给预约的客人留的门吧。

    她坐在沙发上等了会儿,没过多久,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随后声音便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在楼上没听到动静,看到院里停了车才知道客人到了。”

    来人是位脸庞稚嫩的姑娘,一身吊带牛仔裤,梳着利落的高马尾,距离地面还有三阶时,她着急一般,竟抬脚直接腾跃蹦了下来。

    活力十足,运动细胞满满。

    小姑娘冲她眉眼弯弯的“抱歉,让您久等了。”

    “没关系。”

    花月微打量了对方一下,没想到熬夜等自己的会是个小孩,看着也就刚刚成年,不知道是在这里打工,还是老板家的孩子。

    “是之前预定的客人花月女士吧”

    花月点头。

    “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

    她递上。

    小姑娘认真看了眼,抬头又把目光重新放到花月脸上,随口说了句“还真叫花月啊。”

    闻声,花月下意识地身体微僵。

    这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让她觉得异常刺耳,生怕这个名字又引起什么别的联想。

    “什么”

    花月面上淡定,实际指甲藏在袖口下,正用力掐着指腹。

    小姑娘只是笑笑,并不见恶意“名字这么文艺,没想到真名也叫这个。”

    花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连忙把身份证收了回来。

    “那个花小姐,实在抱歉。您之前订的201号房间,出现了点问题,但隔壁202也已经收拾好,两间房大小摆置都是一样的,而且202房间白天光照会更充足,你看方不方便换一下”

    对方商量的语气,脸上带着满满的真诚。

    换房间

    其实无所谓。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表态,正对着客栈门口,一束昏黄强光突然顺着玻璃门打了进来,她下意识转头,看到一辆军绿色吉普驶入,动静不小。

    车灯一灭,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迈步而出,又拾阶而上。

    他们身着深色冲锋衣,脚踏黑靴,面无表情地穿行于夜幕,花月眼睑动了动,此刻脑海里只想到一个词地狱使者。

    与旁的关系不大,只因领头那位面相实在凶巴巴的。

    他们推门而入,花月同时转身收回了目光。

    好高。

    走在前面,皮肤偏黑的那一个明显更高。

    男人留着寸头,目光侵略,浑然而成的糙野,周身荷尔蒙逼人。

    他在花月身旁站定,花月没动,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这人应该有一米九了。

    见人来,前台小姑娘眼睛瞬间亮了亮“到的比电话里说的要早呐。”

    “嗯。”

    原来也是预定的客人,花月腹诽。

    小姑娘终于想起和花月未交流完的对话,继续道“花小姐,您订的房间是这位先生常住的,之前是我操作失误,把那间房当作空房挂在网上了,您看方便换下吗”

    原来不是房间本身有问题,是店家对常客更上心。

    闻言,花月不知存了什么心思,抬手把额前一缕发丝往耳后一别,随后歪着头,不缓不慢地开口“抱歉,既然都是客人,还是按先来后到吧。”

    她拒绝了。

    至于原因,她自己也不清楚。

    但看小姑娘为难的表情,花月知道,自己大概是不通人情了。

    身旁男人始终没看她。

    倒是他身旁那人,率先扭过头来,眼神带着玩味笑意“美女,你干嘛非要住那间啊,房间都差不多,真不通融一下”

    “那间风水好。”她红唇一勾,随口胡说。

    说完,还故意冲着人家笑得灿烂,笑容映过去,姜睿哲不由得晃了晃神,目光呆愣愣地望着她。

    凡夫俗子一个,花月顿感无趣。

    “房卡给她。”站在两人中间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他声音沉沉的,微带沙哑,花月听了只觉自己耳膜很痒。

    她稍侧目,无意识的目光停留,看清男人侧脸线条凌厉,鼻梁高挺,眸底似无法朗照的深浓。

    意料之中,他依旧目不斜视。

    花月手指按在房卡上顿了几秒,随后留下个娇娜曼妙的背影,转身上了楼。

    201号房,她的了。

    “铎哥,你居然肯让外人住你屋”姜睿哲听到楼上关门声,这才回过神,看向封铎的目光颇为惊讶。

    不仅是外人,还是个女人。

    “开门做生意。”

    “”

    姜睿哲又问“铃铃,刚那美女订了几天啊。”

    前台小姑娘名叫封铃,封铎的亲妹妹。

    封铃低头看了眼订房记录,做了个ok的手势,随后又看向封铎“哥,不能委屈客人,那只能暂时先委屈你几天了。”

    “三天也不短,回头人家一走,你那屋满床都要飘香了。”姜睿哲欠欠把话接过来,哼笑了两声,不正经地凑到封铎耳边,“铎哥,等她走了,也让我住住你那屋呗,我也想闻闻香。”

    “滚。”封铎冷冷扫了他一眼。

    姜睿哲讪讪一笑,秒怂,“放心哥,我就口嗨,咱可是正经人。”

    封铎眼神警告完姜睿哲,余光随意一瞥,看到刚才那位女客人的行李还落在一旁。

    那女人,刚才似乎一直在看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