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岑被他戳破了心思,一下子哑了声。
本来以为霍章柏对他有过这样的心思,一切应当很容易进行。
然而不知为何,应岑一对上霍章柏的目光,就觉得自己仿佛被钉在聚光灯下,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虽然他们都心知肚明,但这种事光天化日下确实不太适合直接言明。
因此应岑转了个弯道:“这是您送给我的十九岁生日礼物。”
“是。”霍章柏道,“但我记得你当时似乎扔进游泳池里了。”
应岑就知道他肯定会介意这件事,因此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当时不懂事还气盛。”
在别人面前折损自己的感觉并不好受,因此应岑缓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您那会儿对我有意思,对吗”
霍章柏闻言眸色微动,静静地望着他,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致,然而却没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哪儿方面的意思”
他端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仿佛真的不明白应岑话中的意思。
而应岑却被问的脸上一热,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落入猫爪的老鼠,正被扯着尾巴戏耍。
他明明知道,却要逼着自己亲口说出来。
应岑长这么大连恋爱都没谈过,本来用自己换取帮助已经足够挑战他的羞耻心,却还要被逼着亲口说出来。
因此从小到大被捧出来的脾气瞬间冒了上来,但形势比人强,如今他有求于人,哪里轮得到他来嚣张。
“就是”应岑撇过头去,深吸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热。
心里骂着霍章柏,面上却还是努力装得不动声色。
但他从小就不擅长伪装,因此脸上的表情很是扭曲,但还是逼着自己继续说了下去,“陪你一次然后你帮我行吗”
“一次二十个亿,你倒很敢开价。”
“那你说多久”反正事已至此,应岑也干脆破罐子破摔,转头红着眼睛瞪着他。
霍章柏见状眉头微挑,见真把人逗急了,也不再继续,终于正色了起来,“容我考虑一下。”
无论怎么想都是亏本的买卖,因此霍章柏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应岑立刻点头应了。
霍章柏看着应岑已经泛红的眼眶,知道刚才有些过了,他现在应当不想和自己共处一室,因此继续说道:““你可以先回去,今天之内我会给你答复。””
“好。”应岑求之不得,但不好意思开口,如今霍章柏先提了,他自然无有不从。
“我让司机送你。”霍章柏见应岑走的这么利索,在他身后说道。
然而应岑头也没回,直接拒绝,“不用,我自己打的。”
说完也不等霍章柏回答便推门走了出去。
应岑走得极快,因此并没有听见霍章柏后面的话,只隐隐听见了一句带着笑意的,“狗脾气。”
应岑下到一楼打车回了应家。
原本因为霍章柏的态度而压了一肚子火,然而等他到了家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所有的怒气像是被屋内的凉意冻住,很快便化为灰烬。
虽然应家落魄,但还不至于供不起暖,因此倒也不冷。
但不知是不是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缘故,应岑总觉得自己和这屋子一样空荡荡的,明明窗户都关着,然而却似乎还是有风从他身体穿过,连带着浑身的血都凉了下去。
应岑有些疲惫地走到沙发前坐下,整个人重新变得冷静。
其实有什么好生气的
霍章柏都还没真的做什么,几句话他就受不了了。
未来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又该怎么办呢
除了他爸妈,谁还会对他宠着惯着。
他从前果然被保护得太好了。
父母白手起家将应氏做得这么大,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肯定比他多多了。
他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儿应岑不由缓缓闭上双眼,仰面向后躺去,像是自嘲,又像是替父母骂他。
“真没用啊。”
应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此时暮色将至,窗外夕阳西下,暖金色的阳光墨一般向人间泼洒。
应岑这一觉睡得太久,起来时整个人还有些懵,下意识喊了一句,“妈。”
然而客厅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回答。
“妈”应岑又叫了一声,然而话音刚落便彻底清醒了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干什么,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被他重新一点点咽下。
他忘了,妈妈已经不在了。
不知为何,他明明并不是什么坚强的人,从前摔了一跤都能抱着妈妈哭上半天,然而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时他却没有哭。
就像身体里储存眼泪的那个器官突然被冻住。
他亲眼看着父母的尸体被推进焚化炉,变成两个小小的骨灰盒,再后来又被装进了两块紧挨着的坟墓。
周围的人都在流泪,只有他没哭。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太忙了。
从得知父母出事那一刻就忙着在警察局奔波,后来忙着筹钱,忙着应付公司的事,忙着求人,忙这忙那。
但他才大二,根本没接触那些业务,忙来忙去好像也没忙出什么成果。
可没有人会因为他年纪小而放他一马,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他一连奔波多日,似乎直到现在才终于可以哭了。
这么多日以来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的那座山似乎终于移开了片刻,应岑低下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感觉到有什么顺着眼眶重重落下。
然后就见深灰色的裤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团团的水渍。
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捏住,一下一下狠狠揪着,思念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将他整个裹住。
霍章柏还没给他答复,他也不知道应氏最终会走到哪一步。
但他也确实没办法了,他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
他尽力了。
“对不起。”应岑的眼泪仿佛开了闸的水库,再也控制不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声对不起是给谁说的,只是对着空气一遍遍说道,似乎这样就没那么难过了。
应岑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声音都有些哑时,突然听见一阵手机铃声自身侧传来。
应岑因这铃声终于回过了神,抬手擦了擦眼泪,拿起手机准备接听,然而余光一瞥,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这种电话最近接了太多,无非就是问他欠款什么时候凑齐,以及公司未来怎么办
应岑厌烦地想要挂断,但残存的理智还是逼他接下了电话。
“喂。”因为刚刚哭过,应岑的声音还有些哑,听起来有些无力,但此时的他已经懒得掩饰,就这么继续说道,“我是应岑。”
对面的人闻言不知为何似乎停了一瞬,这才开口说道:“我是霍章柏。”
“霍先生”虽然身边没人,但应岑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连忙坐正,面上不由正色了起来。
毕竟这个电话关乎了应氏的未来。
“您是要给我答复吗”应岑连忙问道。
对面浅浅地应了一声,“嗯。”
应岑听到这儿一颗心不由提起,等待着他的答复,然而霍章柏却诡异地沉默了下去。
“霍先生”应岑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边听到他的声音,终于答了话,然而问的却是,“哭了”
应岑闻言一愣,他不明白霍章柏怎么会突然问这个,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但他却没承认,只是随意在脸上抹了两把,将眼泪擦干净。
然后轻咳了两声,努力换成一副正常的嗓音,“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对面似乎笑了一下。
好在霍章柏并没拆穿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没有就好,那就一年吧。”
“一年”
“是,我可以帮你,条件是在我身边一年。”
应岑因为这个条件而愣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霍章柏继续说了下去。
明明自己已经没有了什么选择的余地,霍章柏却还是在末尾处又加了一句。
“行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