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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藏春林
    今晚,其实算不上什么商业会谈。

    景煾予携手下秘书室里那帮心腹,喝杯茶而已。

    位于景山公园的宅邸,在钟鼓楼前面,天晴时,白塔尽收眼底。

    外面下着雪,他懒得带他们去家里应酬,简单在华尔道夫的四合院对付个例会。

    这里的食物不怎么好吃,三文鱼也微腥。

    他面上不显,淡声说你们吃,我饮茶先。

    青绿的龙井,严格分为明前茶和雨后茶。

    他只爱喝色翠香幽,味醇回涩的雨后。

    清明时节烟雨朦胧,茶叶上的雨水被蒸发后,芽叶更鲜。

    热茶浸入肺腑,寒气逸散,人也浮了些懒倦。

    飞机上的风尘,在简单沐浴后,暂时拂去。

    他搭上黑色睡袍。

    秘书已经着人开了地暖。

    他踱步过来,倦怠地坐在他们中间。

    秘书室的众人开始述职,他翻开一本手边的一本画册。

    菩提树上缠绕着眼镜蛇,禅定的老僧本应该性空无尘埃,却因为畏惧毒蛇,不敢爬上明镜台。

    就像眼前,连“本我”的欲望都无法满足,却执着于开创“超我”艺术的员工们。

    他弯唇,略微哂笑,不辨喜怒。

    各人汇报完工作。

    他已经就各自的性情,以一驭万地,把他们这段时间的表现,拿捏到彻底。

    谁好大喜功,谁讳疾忌医,谁的表述文过饰非,谁的团队养痈遗患。

    他撑着下颌审视着,在亲近下属互相牵制又暗流涌动的潮水中,宛如一泓充满秩序又稳定的巨轮。

    景煾予掌控着每个人的情绪,在优秀人才的倾轧之间,保持微妙的平衡。

    “乔瑟的方案,我大概过目。你做出准确判断的依据,太过悬浮。了解的信息基于陈奎调查钻卡客户的样本,并不全面。我以为这次春季品牌的推广企划,你们已经合作共赢了,结果现在还在互斗。看来,很喜欢拿我的钱,玩零和博弈”

    “景先生,这次是我的团队激进了,我会下去提点他们。”乔涩恭敬地说。

    “提点不够,下次再明争暗斗,我会果断换血。”

    他语气淡然,出口决断,却让满堂心颤。

    在座各位都知道,下周并不会风平浪静。

    国内这边的设计部和投资部,会招募大量新鲜人才。

    相比这个季度的君恩,会有很大程度的变动。

    君恩在业内,是和海瑞温斯顿,蒂凡尼,宝格丽齐名的奢侈品牌。

    名下的奢侈品例如宝石,皮具,眼镜,香水,丝织品,酒店不计其数。

    由景煾予,上世纪时尚界宠儿的太姥姥,从香港旧址转移到内地,一手发家。

    他小时候随母性,为仲煾予,后来回国念书,才改了回来。

    “没有汇报的就聊到这里吧。”

    景煾予白玉般光洁的手指,松垮地捻住黑色方盒,敲出一截狭长的纸烟。

    他对烟丝燃烧的要求很高,因为厌恶汽油味,不太喜欢用打火机点烟,偏好用白桦木的无磷火柴。

    那支烟并没有在他手上呆多久,就被他漫不经心地碾灭了。

    因为他看到了有些孱弱,推开门求助的白裙少女。

    姜蝶珍被他安置在沙发上的时候。

    四合院已经被清了场。

    他向来周道,距离远的员工被他安置在酒店里,附近的报销车费和加班费送回家了。

    唯有景煾予的助理季惟安,敛眉站在门厅外,用电暖器烤手。

    他准备好了解酒药,带着什刹海那边赶回来的私人医生等待着。

    姜蝶珍的情热,并不能靠水缓解。

    他半跪在她身侧,尝试过帮她催吐。

    小姑娘赶制天青色的丝帛布料。

    她饿了一天,胃里是空的,什么也吐不出来,身体实在热得难受。

    他放好水,把她安置妥帖,悄无声息地带上了浴室门。

    景煾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你们可以离开了,带好门。”

    “是。”季惟安招来司机老许,送私人医生回家。

    旁的什么,他一句也不敢妄言。

    卧室里的光线被雪照的柔和,灯笼的光晕浮在皎白雪地里,就像红轿撵四壁的金丝布。

    黄花梨透雕鸾纹的衣架,虚影下宛若交颈鸳鸯。

    上面挂着她的衣服,宛如新嫁娘初夜沐浴。

    空间宽阔,景煾予在门外。

    男人把手插在裤袋里。

    他稍微倾侧身体,声音隽冷,和难耐地浸没在浴缸里的姜蝶珍聊着天。

    她声音带着细碎的喘息,恍若缺氧。

    “景先生,你还在门外吗。”

    “嗯,我在陪着你。”

    温潮的水浇灌在皮肤上,姜蝶珍唇齿间,有些情难自禁的渴求。

    “你们是在加班吗,我看他们手上文件很多,我是不是惊扰到你们了。”

    他这人很妙,从不切入主题,撩拨着她的心绪弯绕。

    景煾予的声音从洁净的门扉外传来,情绪淡薄。

    “能偶遇你,被你信任,加班也值得。”

    “真的很对不起,当时他们灌了我很多酒,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姜蝶珍脸颊红红的,咬住下唇,语气中有轻微的自责。

    “现在麻烦你这么久,借用你浴室,耽误你休息,实在抱歉。”

    “哪有。”他稍微带着笑意“若是你没来,我想认识你,只怕没有机会。”

    景煾予稍微静默了一会儿。

    听到浴室里没有动静,怕她溺水。

    于是另找话题“那把伞,色调很雅。像首诗,水色倒空青,林烟横积素。”

    “谢谢。”

    姜蝶珍把脸颊闷闷地埋进水里,在烟雾中小声回应着赞许。

    第一次被人肯定的感觉,让她无措地抠着手指上的青蓝。

    她想到刚才指尖触碰到了那人的唇,就觉得心悸。

    “我是染织专业的。本来想裁衣服,后来把面料放进了双氧水里,觉得这个颜色做伞合适,也舍不得浪费剩余布料。

    “都说青出于蓝,调制出蓝靛之上的青色,是种质变。著力即差,顺其自然就好。”

    景煾予语气温柔,咬字微哑“就像今天你走进来一样,不用拘谨,一切恰到好处。”

    “嗯我的小组还得过服设的金奖。”

    “你知道吗。”姜蝶珍羞耻地吹嘘道“那个图样和布料都是我做的哦”

    其实全班所有同学都得了奖。

    再说她缝制出来的稀奇款式,其他人并不待见。

    但景煾予却说“很羡慕那些评委,能亲眼看着成品,欣赏你的创作。”

    他讲话宛如绸缎温柔擦拭玉器,是把她当珍宝的小心翼翼。

    仿佛从她进来的这一刻。

    她从来没有被他怀疑成别有用心的轻浮女人,为勾惹他,攀缠他,煞费苦心。

    他实在算得上一个有魅力的成熟男人。

    可偏偏,他是那么年轻。

    “景先生,我洗完啦。”

    姜蝶珍散落着半湿润的长发,被她用丝帛拢起来。

    女生喷了一些木质香的伊索hy炽,柏树和雪松混合的香味蔓延在脖颈上。

    但现在两人毕竟共处一室,姜蝶珍有些紧张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她灌了自己很多冰水,在迷蒙的意识中,还是觉得渴。

    充满醉意的面颊带着红晕,不安地小幅度摩挲着纤细的双腿。

    好想被抚摸。

    但是困囿在徇礼的家教中,讲不出开口想要的句子。

    何况,是一个英隽到惊心动魄的陌生异性。

    “能自己走出来吗”

    他为她把绒面拖鞋放到玻璃外,看着她脸颊红红地徘徊在浴室门口。

    本来就纤瘦的影子在她脚踝边小小一圈,无辜又呆呆的模样,像只懵懂的小白兔。

    她已经把房间里所有的矿泉水喝完了。

    零度天气,也不方便在这个时节叫客房服务。

    可他无端觉得口干舌燥。

    景煾予认定自己要给她一些松弛感。

    他退出客卧,绕到门厅,端立在桌前,把刚才没喝完的那壶明前春尖,倒在碧色的茶盏里。

    茶叶已经泡开了,有种醇厚到微涩的口感。

    但现在他也是涸泽之鱼,有水就很不错了。

    “我还想喝水。”

    姜蝶珍从浴室那边走出来。

    她忍耐得很难受,以至于身体还在小幅度的颤抖。

    她已经泡了很久的温水澡了,可是完全不能缓解那种心悸又口渴的感觉。

    说完,她走到景煾予面前,小小的手指扒住他的臂弯。

    “拿下来一点。”

    就着刚才他喝过的位置,像是小猫一样,慌乱又急切地喝起水来。

    花瓣般的嘴唇近在咫尺。

    景煾予盯着看了一秒,随后又移开眼睛。

    好像刚才喝过的茶,连最后解渴的作用也消失了。

    男人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燥热难耐。

    他缓和片刻,说话又欲又性感“你,踩在我的脚上。”

    京腔调子被拉长,声带共振的时候,哑得恰到好处。

    景煾予的个子太高了,垂下阴影的眼睫上,漾着一抹笑意。

    她赤裸的脚踝垫起来,扒着他的臂弯,被他喂水。

    他很坏心眼地越拿越高,导致她越贴贴紧。

    “喝得到吗”

    “嗯”

    他的荷尔蒙,混着她刚才喷洒的天竺葵和雪松味道。

    营造出很强的侵略性,激得她浑身燥热。

    她体重很轻,踩在他脚上,有些温软的湿意。

    会让人希望,她能覆盖在脚背上,停留得再久一点。

    但少女很快就支持不住了,孱弱得微翕着红眼尾。

    任由景煾予修长手指,禁锢住她的肩胛。

    男人没用让她更加灼热难耐的掌心,反而是用掌背撑住她。

    姜蝶珍的感官在药物作用下无限放大,她甚至能敏感到对方掌背上起伏蜿蜒的青筋脉络。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花落煎茶,松生醒酒,皆无用,唯有暧昧横生。

    男人就这样,斯文俊逸地端立,撑住她的肩膀,像是安抚她杂乱无章的呼吸。

    茶水很快见底,到最后一滴也没有了。

    “水,太少了”

    再次四目相接的时候。

    姜蝶珍已经意识朦胧了。

    她的眼睛蓄着泪,无措又迷离的说“景先生,怎么办呀,我还是很渴。”

    示弱的那一刻,她发现他的唇边有水光。

    她什么也没有多想,就这样茫然地踮起脚。

    手指拉拽着他的衣袍,想要他低下来一点,方便她的亲吻。

    完全没有可以饮用的水以后。

    她莽撞又急躁了很多,抵住他的唇,没有章法地贴合了上去。

    这是她的初吻。

    她并不懂什么调情,只觉得触碰到对方嘴唇。

    贴合的地方柔软地不得了,像果冻,很解渴。

    她没注意到男人并不似表面般冷隽禁欲。

    被她吻住的那一刻。

    他高大的阴影覆下来,勾住她背后肩带的手指,像惯性一样搭在胸衣扣搭的位置。

    但很快就克制住了。

    漆黑的眼眸锁住她,沉到看不清情绪。

    他想占有她。

    “我是谁”

    景煾予抵住她的鼻梁,凝视她近在咫尺的眼睛。

    姜蝶珍并不知道他用这个问题的用意。

    她的瞳孔在光晕中,呈现扩散的状态,睫毛微微颤动,茫茫然地回应说“景先生”

    他听罢,眼瞳蒙上欲望。

    臂弯束缚她的腰,狠狠揽了揽,手指划向她后颈,揉捏着那一小块皮肤。

    另一只手囚困住她的腿弯,把她抱了起来,往主卧走。

    她在半空不安地仰着脖颈。

    任由景煾予用鼻梁有一搭没一搭地着摩挲她。

    两个人的体型差距很大,他几步不用什么力,就能让她攀附在身上。

    宽大修长的手掌能覆盖住她整个腰肢。

    景煾予在光下发现。

    姜蝶珍的脖颈中间,有一块玫红色的小痣,实在太适合舔吻了。

    她实在太醉了,眼睛舒服地眯着,还想亲他,拍打着他的肩膀,细声细气地说“水好渴亲水”

    他偏偏没有再满足过她,而是让她体会到。

    这个世界上,除了解渴的水以外,还有别的缓解痒意。

    她半湿的黑发已经干了,海藻一样散落在柔软的床品上。

    被景煾予指节掠过,静电发出噼啪的声响,幽蓝的火花乍现。

    第一次,他的心脏被激得微微战栗。

    舔吻时粗砺舌苔和皮肤接触。

    五感放大,她忍不住挣扎。

    纤直的腿被他并拢在一起扣紧。

    他身上的乌木香混着清淡烟草味,带着侵略性的性感。

    被他妥帖照顾。

    她兴奋到意识恍惚,到失去意识,拉拽他的黑发,央着桀骜的男人继续。

    似勾勒,抓挠着。

    灯灭掉了。

    姜蝶珍淡蓝如骨瓷花纹的静脉,在颤动。

    苍白纤细的人,几乎招架不住,陷入短暂昏厥。

    气氛和她的状态都恰到好处。

    就差他的主动进攻。

    黑暗里,姜蝶珍看不见景煾予。

    她在迷糊中,下意识用很轻很细地声音呓语“漾哥哥蝴蝶飞走了”

    景煾予沉如夜雾的眼睛,骤然清醒。

    谁是漾哥哥

    他下颌线条绷紧,眼瞳里翻涌着铺天盖地的不明情绪。

    隐约的妒火从脊椎深处爬起,烧灼着他的理智。

    男人第一次尝到患得患失的滋味。

    居然有女人在他的床上,叫着别人。

    他不明白,到底是黑暗让她叫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还是她在梦中都在思念另一个人。

    他眼神一暗,起身摁亮了灯。

    醋意和克制在他的眼里,变成烧灼的渴望,呼吸声变得难耐。

    衣袍散乱,利落的鬓角和脖颈下。

    男人的肌肉线条起伏纵横,他不想忍耐了。

    姜蝶珍丝绸的睡裙散开,眼角还有婆娑的泪水。

    在拉扯的动作中。

    她苍白的腿根处,有一个玫色蝴蝶形状的胎记。

    看到胎记的那一刻。

    景煾予反应过来了什么,被欲望牵引的心脏,狠狠颤了一下。

    “够了。”

    不能生出玉石俱焚的念头。

    这样和外面用药来得到她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眼前的人,确实很会挑起他的征服欲,还浑然不知地昏睡着。

    他一晚上因为一个女人,竟然吃醋了两次。

    说出去,谁敢信

    他的吻逐渐缓慢。

    渐渐地,景煾予松开了之前毫无罅隙的拥抱。

    只剩下单方面的触碰。

    总有一天,他会彻底得到眼前这个孱弱无辜,却勾得他心神不宁的女人。

    但绝对不是现在。

    “景先生”

    她漂亮的皮肤上,蒸腾出淡淡的水雾,终于清醒了一些。

    姜蝶珍被他照顾地很舒服,还在因为余韵小幅度颤抖着。

    她稍微辨认出眼前的人,还在困意朦胧中想着。

    “盛纨没有得到自己,小苑和眼前帮助他的男人,会不会受到牵连呀。”

    “万一,景先生,没办法招架住盛纨的打压,自己好像非常对不起他。”

    “盛纨会继续缠着自己不放吗,需要和景先生保持距离,不牵连他吗。”

    渐渐地,困意袭来,姜蝶珍闭上眼睛。

    察觉到她的体温恢复了正常。

    应该是药性和酒,已经挥发殆尽。

    料理好了一切。

    他起身,把她抱到了客卧。

    这里干燥温暖,方便她很甜很乖地进入梦乡。

    床头暖灯照着她恬静睡眠。

    晕黄的小灯,映着梨木花架上裱在框里,李商隐的半阕诗。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

    先是叫着漾哥哥,刺激他,又让他看到她腿上“蝴蝶形状的胎记”。

    他心已经乱了,踱步出来。

    感情这种事,讲究先来后到吗

    景煾予伫立在窗边,垂眼点烟。

    白桦木的火星在他标志修长的指尖明灭,手腕的蜿蜒青筋上,还有情事中她着急抓挠的痕迹。

    茫茫白雾中,他的英漠五官被遮掩,猜不透情绪。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放纵自己,沉沦在她的渴望里。

    雪阔云低,一任阶前,覆盖到天明。

    她床头那阕诗,后半句是什么来着。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蓬山不远,近在咫尺。

    但是一角屏山,便不逢。

    就像现在这样。

    只隔着一道门扉,不可让她小声哭叫癫狂,彻底得到她。

    景煾予不想身上的烟味,沾染到熟睡的姜蝶珍。

    他没再次跨进客房,拥她陷入沉眠。

    这明明是一夜情床伴的特权,景煾予并未行使。

    他的心里的瘾却逐渐扩大,刚才嫉妒的心绪让他莫名浮躁。

    想起她雪地红樱的美。

    景煾予眉心微蹙,觉得已经不想再放过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