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里,尘不问基本掌握了她的作息规律,起床的时候会有一点难,会赖一会床,但不会太久,然后起床去上课。
这倒是和从前一样。她会赖床,但不会赖太久。
上课的时间一般都在上午,她已经学会辟谷,可以不吃东西,但时不时会馋瘾发作,因此上完课后她会和她新交的两个朋友一起吃点东西,再聊一聊天,然后回到十方山。
回来之后,尘不问每日例行询问关于她的功课,她事无巨细地回答。在这一点上,尘不问是一个很尽责的临时师父,但态度算不上热络,似乎只是在尽职尽责地替北堂秋照顾出云。
等这一流程结束,她就会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努力地修炼,直到晚上睡觉。
这倒是和以前不太一样,她以前的性子比较懒散,没这样努力。亦或者是因为她从前并不需要修炼,那时候她的乐趣是漫山遍野地疯玩、找一些有趣的东西和他分享,以及听他讲故事。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尘不问时常忍不住回忆从前。回忆是一件感性的事,注定会挑起一些情绪的变化,这种会让情绪有所变化的事,以前尘不问都不会做。
今天的出云不太寻常,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从下课回来之后不太对劲。她没有和她新交的朋友们一起聊天吃东西,而是直接回了十方山,回来之后就无精打采的,在尘不问还没来得及问起今天上课怎么样之前,她先一步说自己有点累,想回房间休息。
尘不问当然不会阻止她,让她回去休息。和她的说辞一样,回到房间之后,她就躺下休息了。
但是,现在,夜半时分,她却来到了庭院里,御剑。
尘不问盘腿打坐,不由微蹙眉心。
是和今天的上课有关系么
有人欺负她
他知道这一届新弟子中有两个人和出云关系不太好。
庭院中的声音忽然停下了,尘不问眉头皱得更深,起身出门。
他看见了出云蹲在地上瑟瑟的背影,以及她委屈的哭声。
他隐藏气息和声音最近,停在她身后,正思索该怎样开口询问。时隔两百年,他对照顾一个孩子这件事在一定程度上感到陌生,只是有些习惯还保留着。
在尘不问开口之前,出云先一步发现了他,他的衣袍落在她身边,被她用来擦了眼泪,以及鼻涕。擦完之后发现,那好像不是她的衣服。
出云回头,对上尘不问的视线。
她手里还拿着他的衣袍罪证。
出云哭声止住,先一步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睫毛上也挂着泪珠,以及一些雪粒子,白皙的脸颊被冷风吹红了,看起来非常可怜。
尘不问在脑子里思索,宗门中其他长老带孩子时是如何给孩子撑腰的。
北堂秋是直接给人讲道理,当然那大多是歪理,但因为他是宗主,多少会给他一个面子。
郁长老是和事佬,不管是自己徒弟占理,还是对方占理,他都会选择以和为贵。
宁长老脾气火爆,有一年秘境,她的徒弟被别的宗门的人阴了,秘境结束后,宁长老直接一巴掌把人山倒在地,以极其污秽的言语辱骂了对方的人格以及祖宗,最后要求对方的师尊与宗门道歉。
好像没一个具有参考价值的。
就在尘不问迟疑之时,出云忽然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
“怎么了”尘不问终于开口。
“我好想我师姐啊,呜呜呜呜呜呜。”
尘不问一时愣住了,没想到出云出口会是这么一句。
“有人欺负你”孩子在被人欺负之后才会想家长,尘不问想。
“没有。”出云摇头,声音却沮丧,“今天他们都收到了家里寄来的信件,还有捎带的礼物,我也想要收到师姐的信和礼物,哇呜。”
尘不问再次愣住,这真是一个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
因为想念他,所以哭。
尘不问沉默。
出云坐在地上,越说越伤心,忍不住抱住了尘不问的大腿,把更多的眼泪擦弄脏了他更多的衣服。
“我真的好想我师姐啊,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想我呜呜呜呜”
“我师姐该不会已经死了吧”出云没敢往这方面想过。
“应该,没死。”尘不问答她的话。
并且就站在她面前。
“真的吗”出云眼泪汪汪抬头看他。
“嗯。”
既然玄越道君都这么说了,出云当然愿意相信,她破涕为笑,转瞬又哭“可是我都找不到她,呜呜呜呜,就算见不到她,能收到她的信件也很好。”
但她知道自己在痴心妄想,她连师姐的行踪都不知晓,又怎么可能收到师姐的信呢
出云哭得更大声了。
“我还想吃师姐做的糕点,呜呜呜呜。”
寂静的风雪与往日的静心殿并没两样,只是多了少女嘈杂的哭声。尘不问站在她身侧,理智上他此刻应该安慰她,但是他并不怎么会安慰人。
尘不问不由得再次陷入回忆,试图从那一百年的回忆里找到应该怎样安慰出云的办法。
但他失败了。
因为她哭得太大声了,并且时不时扯着他的衣角,这种声音外加动作的干扰,让尘不问有些心烦意乱。他只想尽快结束她的哭声。
“外面冷,进去哭。”尘不问终于开口。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一句安慰的话语。
也是打断她哭泣的办法,而哭泣这种事,应当是连续的,倘若被打断,大概率也会到此为止。
这是尘不问的理论猜测。
他从没有哭过。
出云哽咽地抬头,吸了吸鼻子,看了眼头顶的飞雪和拂面而来的冷风,她觉得玄越道君说得有道理。
她松开了玄越道君的衣角,站起身,往廊下走。
尘不问看着她的背影,那种心烦意乱的感觉终于减轻不少。
他跟着出云回到廊下,下一瞬,却看见出云再次坐在地上,抱住了他的大腿,又哭了起来。
“啊呜师姐,你到底在哪里呀,我好想你呜呜呜呜。”
尘不问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像庭院里的雪一样白。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算得上稀奇。
而上一次,还是三百年前。
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睁开眼,迷茫地看了尘不问,而后一把扑进他怀里,亲热地唤了一声阿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