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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一支烟燃尽。

    颜烟蓦然回神,摁灭烟,检查火彻底灭了,方才丢进装烟的废纸箱。

    这款烟味道过淡,李桐晋该是抽不惯,索性大口抽,先于他灭了烟。

    片刻沉默。

    似又让李桐晋紧张焦灼,态度小心。

    颜烟有些无奈,他似乎有种能力,总能让旁人紧绷,只是无言都让人畏怯。

    他并非像段司宇那般,令人畏惧又着迷,纯粹是因为太清高冷淡,才让人不敢接近而已。

    “你被同事无视了他们讨厌你”颜烟主动问。

    李桐晋一下放轻呼吸,既为颜烟的敏锐,也为他的直白,连旁敲侧击的开场白都省掉。

    “也不是,他们只是”李桐晋欲言又止。

    “只是知道组长不满意你,所以趋利避害,抱团孤立而已。”颜烟平静地说完后半句。

    李桐晋一怔,下意识后退,有些恐慌。

    因为颜烟的话很精准,一字不差道出他的处境。

    “我不会读心术。”

    颜烟又点燃一支烟,“上司对你不满意,你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耳畔寂静。

    李桐晋不答话,变得很谨慎,甚至畏惧,像在怕他跟制作告状,或与旁人“告密”。

    可他怎么会告状

    他只是,曾站在同样的位置,知晓那些不明眼光,到底意味着什么而已。

    颜烟侧头,将点燃的烟递过去,神色平淡,眼神无波澜。

    李桐晋接过烟,吸一口,极淡的烟味入肺。

    明明上一支,他还品不出滋味,只觉索然,但现在不知怎的,喉间竟有种清淡的冷香,就像是

    极地的雪。

    蓦然,李桐晋想到段司宇的成名作。

    那年,街头巷尾都在放段司宇的歌,尤其是明目张胆,但李桐晋更喜欢极地的雪,因为前者过于直白,只是一首庸俗情歌,而后者更像是一段抽象感受的记录。

    但此时,一个荒诞想法乍现。

    极地的雪可能也是一首情歌。

    这两首,或许都在写同一个人。

    李桐晋摇摇头,心道自己幻想过甚,收回思绪。

    呼吸道中充满雪味清香,奇异地,李桐晋静下心,情绪渐渐平稳,比入职后的任何时刻都平静。

    “上一周吧,来鹭城之后。”李桐晋呼出烟,紧绷的弦就此放松。

    一周就能让人如此低声下气

    颜烟有些惊讶。

    李桐晋见他疑惑,解释,“我们听台里调遣,可能今天在这个组,下个月就会去其它组,变动挺快的。”

    “海滨旅社”拍摄周期不到一个月。

    李桐晋或是从其它组调来,等结束了再又回去。

    “这边组长对我不满,主要原因是,他跟我原先的组长不对付。”

    说着,李桐晋自讽一笑,“我一开始总想,只要忍过这个月,等回去就好了。但仔细一想,我去哪都是当牛做马,打杂讨好,这个职位本就没有上升的空间。”

    话匣打开,李桐晋索性敞开倾诉。

    但又能怎么办我这种普本水专业,本来也找不到高薪工作,与其辞职,还不如待在组里巴结艺人,说不定哪天运气好,能一飞冲天。”

    话虽这样说,但颜烟能听得出,对方不过是自我嘲弄,并非真会这么做。

    “你没有想过转其它岗位”颜烟问。

    “刚进来时想过去摄制,”李桐晋摇头,“但那边都是科班出身,我不专业,导演肯定不会同意让我转岗。”

    “为什么要导演同意”

    “当然要同意才能”李桐晋欲言又止,先是觉得荒谬,而后愣住,因为理解了颜烟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让我辞职去做摄像”李桐晋忙摇头,“我没有经验,就算从台里出去,还是只能做场务。”

    “你可以从现在开始积攒经验,你只是空闲时去摄制组帮忙,这无可厚非,也不需要人同意。”颜烟很平淡,仿佛这是件易事。

    “我我不行的,我能力很差。”李桐晋仍自我否认。

    如同多米诺骨牌,人一旦开始自我否认,将很难停下,直到事事溃败,彻底崩塌。

    颜烟很清楚这种感觉。

    颜烟摸出手机,点开南雨小窝的账号,播放最新的vog视频,递到李桐晋面前。

    李桐晋不解,愣愣接下,看视频。

    半分钟后,颜烟摁下暂停,“这一段,几个机位什么角度怎么拍拍之前需要做什么准备”

    “人像是平拍和侧拍,空景多用仰角和俯角,换了八次机位,可能需要三台”

    答案不自觉蹦出,李桐晋逐渐小声,最终沉默,连自己都惊讶。

    颜烟点开手机相机,摁下录制,将李桐晋推远,自己摸出打火机与烟盒,“给我拍个视频,凭感觉拍。”

    李桐晋忙举起手机,调整角度与参数。

    屏幕中,颜烟点燃烟,李桐晋拉近镜头,特写聚于明灭的火光,片刻烟离口,白烟呼出,镜头缓缓拉远,露出颜烟的侧脸,冷淡的侧睨。

    很短,几乎不到十秒。

    颜烟拿回手机,将视频发到“南雨小窝”账号的团队大群中。

    yan这个视频怎么样

    这是谁拍的啊好有感觉。

    o感觉哥立刻就能进组出道。

    duan辛南雨快来看

    李桐晋怔怔看着评价,“我”

    “颜烟”

    蓦然,一声呼喊乍现。

    段司宇和辛南雨站在远处,身后有两个跟拍的摄像,叶思危和周澜也在后方,似准备出外景。

    李桐晋将手机还给颜烟,后退一步,拉出距离,勾腰朝段司宇问好。

    “我过去说几句话就走。”段司宇回头,眼神发沉,面色不虞。

    摄像忙不迭点头,站在原处,暂时关了录制,而辛南雨倍感不妙,先行后退。

    段司宇沉着脸,几步走到颜烟身前,视线似有若无扫过李桐晋,刚要说话。

    “你觉得这个视频怎么样”颜烟灭掉烟,主动将手机放到段司宇手心。

    段司宇一愣,点击播放,“还行。”

    看完顺手转发给自己。

    颜烟朝李桐晋解释,“他说还行,就是很好的意思。”

    段司宇明显有话要跟颜烟说,李桐晋不敢再打搅,迅速离开。

    “谢谢您,我去忙了,”李桐晋走两步,回头承诺,“颜先生,我会从今天开始积攒经验。”

    颜烟点头,收起手机。

    “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段司宇问。

    不到一小时,颜烟又有了他未参与的事。

    “他想转摄制,但没有信心,我让他给我拍个视频,你看过说还行,他就有信心了。”颜烟三两句解释。

    不像是谎言。

    段司宇眉梢一挑,火气消去大半,改口轻声问“饿不饿”

    早上,颜烟吃了几片面包垫肚,现在快到落日,段司宇忽然一提,颜烟确实感觉饥饿。

    “有一点。”

    “我和辛南雨出去买东西,周澜去海贝酒楼拿饭,你想吃什么跟他说。”

    “好。”

    嘱咐几句,段司宇便离开,没让颜烟跟着,因为不知要在外走多久,颜烟体力本就不行,站久了都嫌累。

    叶思危跟去出外景,而周澜开车载回几十盒饭,犒劳工作人员,唯一用保温盒装着的那份,给了颜烟。

    西岛台本的第一期,嘉宾“分配”各自的职位,段司宇因为个高,定位是做苦力,哪有重物就上手帮忙,民宿缺什么就去采购。

    向文茵监管,凯奚接客,林韵负责卫生,陆蔚做饭,似以年龄长幼分配工作量。

    不过就算台本这样分配,艺人也未必亲手去做,录几个镜头而已。

    饭吃完,已是傍晚。

    颜烟从桌前站起,抬手伸个懒腰消食,打起精神。

    没做几件正事,不过只是旁观,颜烟仍觉得乏力,七分因为无聊,三分因为浪费时间。

    “颜先生”

    又有人叫他。

    似乎整个节目组的人都已认识他,走哪都有人打招呼。

    颜烟无声深呼吸,“您好。”

    来人却不是工作人员,而是嘉宾。

    凯奚站到颜烟身旁,“晚饭味道如何好吃吗”

    臂贴着臂套近乎,距离异常亲昵。

    “还好,”颜烟稍侧身远离,“那边还有剩,你饿了可以吃。”

    “你别紧张呀,现在没有在录

    制。我还不能吃,陆蔚在做饭,等南南和司宇回来,录过晚饭和分房入住,今天的流程才结束。”凯奚笑着说。

    “嗯。”颜烟又往旁几厘,倒没有紧张,只是不喜欢凯奚的香水味,味道刺鼻。

    凯奚似要再贴近。

    好在有人打断,“烟哥,我切了芒果,来一点”

    陆蔚出了门走近,将果盘举到颜烟面前,勾唇笑意盈盈。

    烟哥。

    辛南雨的称呼彻底被抢走,到陆蔚嘴里,反而显得意味不明。

    颜烟感到头大,叉起一块芒果送入口,“谢谢。”

    “诶,你怎么不问我呀”凯奚抬手,亲昵搂在陆蔚肩上,自己叉芒果吃,因此离颜烟远了些。

    香味就此淡下。

    颜烟松了口气。

    他不喜欢凯奚这种自来熟,因为像带有目的地接近,而不像辛南雨那般,是单纯的性格使然。

    “颜先生,我也能叫您烟哥吗”凯奚吃了芒果问。

    颜烟还未出声,陆蔚先答“恐怕不能。”

    “为什么你和南南能叫烟哥,我就不能叫”凯奚拉住陆蔚的衣领,亲昵地扯了扯。

    “因为你年纪比他大。”陆蔚仍保持笑意,抬手,一根根掰开凯奚的手指。

    被掰开手指,凯奚又换一只手臂搂上,“是么我还以为我年纪比较小。”

    “并非,你只是出道比较晚而已。”

    “确实,不然我叫你陆前辈”

    “不敢,在t台上,我才要称你是前辈。”

    话头推来推去,废话越说越多,实在焦灼。

    颜烟默不作声,只觉两人似在对刺,又似在互相奉承,但只要战火不波及他,便当作未听见。

    “颜先生,我今天一直想问,你和司宇是什么关系啊”

    战斗的火星终是飘到颜烟身上。

    “朋友。”颜烟答。

    “只是朋友我还以为你们是恋人。”

    “不是。”

    “我觉得司宇肯定很喜欢你。”

    “”

    这话颜烟不知道怎么接,索性沉默。

    凯奚似还要追问,但陆蔚唇角幅度猛然拉高,忽然发难,一把推开凯奚,差点将人推倒在地。

    吱吖

    一秒后,铁门被拉开。

    段司宇提着几袋重物,面色不耐,而辛南雨手提一袋,正大喘气。

    陆蔚整理好衣领,上前迎接,正要接下辛南雨手里的东西。

    辛南雨瞪圆眼睛一躲,闪开,速速跑到桌前放下重物,靠在颜烟肩膀,“烟哥,拍摄好累,我脚好痛,比接待客人还累。”

    皂香涌入鼻腔。

    颜烟呼吸顺畅,“没事,觉得累很正常,等明天习惯就好。”

    陆蔚扑空,转而接下段司宇手里的部分袋子,一起提进屋。

    段司宇放下东西,正要出门,冷不丁听陆蔚说“对了,烟哥好像对凯奚很感兴趣,刚才他们俩聊天,烟哥挺高兴的。”

    段司宇蹙紧眉,视线高傲一扫,“你衣服皱了,身上香水味很重,你在房间里和凯奚上过床”

    陆蔚下意识低头确认,却发现衣服平坦,段司宇是在胡诌,以回敬他的“污蔑”。

    确实和传闻中一样。

    不好惹,脾气差,但不是愚蠢的二世祖。

    棋逢对手。

    陆蔚笑了笑,不试探了,转而真心实意劝告,“烟哥不喜欢待在现场,我看他这一天挺无聊,总是发呆,精神疲乏。”

    “用不着你提醒。”段司宇收回视线,大步往外走。

    桌边,辛南雨仍靠在颜烟身上,苦脸诉苦,而凯奚搂着辛南雨的手臂,依旧无分寸,是个人都想贴上去。

    段司宇啧一声,不由分说将两人全推开,拉着颜烟往外走。

    “怎么了”颜烟问。

    “你先休息,药在我房间的右床头柜,你想睡了就先吃,不用等我。”

    到对街,颜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对司宇推进家。

    “晚安,”段司宇一顿,颐指气使,“不准把药全部拿走,只许拿半颗,我回来后会检查。”

    “好,晚安。”

    段司宇返回录制。

    门重新合上。

    颜烟站在玄关,没动。

    家中的柑橘味覆盖鼻尖,扫去残留的刺鼻香水。

    静谧中,颜烟轻嗅香味,从小心到贪婪,竟觉得疲乏消失,精力逐渐充沛。

    嗅够了,颜烟才上楼,到次卧床头拿药。

    药盒被放在平面,很显眼,盒中药片似还很多,但却是因为均被分成一半,才显得多。

    颜烟拿了半颗,一顿,忍不住数药的数量。

    剩23整片。

    还能再吃46天。

    而离他与段司宇走向陌路,只剩14天。

    一瞬失神。

    颜烟关上药盒,放回原位,回了房间。

    时间尚早,颜烟拉开阳台门,让对街的热闹散过来,打开电脑看了两部电影,见辛南雨的账号更新,又点进去观看。

    发布不到六小时,单平台播放量能过十万。

    评论也很热闹。

    等节目播出,热度会更高,只要有合适的变现方式,今后辛南雨独自生活,不成问题。

    陆蔚看着虽然“阴”,但不像纪泽那样纨绔,有正当体面的工作,应该不会刁难辛南雨。

    一切都在正轨之上。

    他离去后,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世上只是少了一个平凡人。

    没来由,颜烟竟想所有人能早日忘记他,因为记得意味着哀悼,他并不希望旁人为他难过。

    特别是

    段司宇。

    颜烟轻呼气,关了电脑躺回床上,没急着吃

    药。

    是等段司宇回来

    本作者暗色星云提醒您最全的我将死时前男友他后悔了尽在,域名

    还是他现在吃了药就睡

    若是放在两个月前,他定不会犹豫,只会直接吃药,倒头就睡。

    可现在,他竟心软到这个地步,一步步放任边界磨平。

    最终,颜烟选取居中的办法。

    再等二十分钟。

    如果到十二点,段司宇还未回,他就先睡。

    咔嗒

    十几分钟后,楼下传来一声响动,门开了,脚步声很轻,像是怕他被吵醒。

    段司宇真回来。

    颜烟又不敢出去迎接,因为想到,他如果出去,段司宇一定会捉弄他,“特意等我回来了才睡”

    就该早点吃药。

    而不是一时心软决定等。

    颜烟皱着眉懊悔。

    懊悔之间,卧室的门蓦然开了。

    颜烟心里一紧,闭上眼舒展眉头,放轻呼吸,装作在沉睡。

    咚

    很轻的落地声,再是贴近的呼吸热意。

    段司宇该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床边。

    他已经睡了,段司宇为什么还要进房

    呼吸很近,颜烟感到无比焦灼,心口突突地跳,很像他乘坐来鹭城飞机的那日。

    “晚安。”

    随即,温软的触感贴到额头,轻若羽毛,温柔珍重。

    颜烟很清楚那是什么。

    段司宇的吻,曾经存在于每个昼夜的吻,在他睡前与醒来后的吻。

    周围的空气似被抽干。

    气管像被捏紧,紧得颜烟无法呼吸,一道尖锐的耳鸣穿透耳膜,像重重给了他一拳,打得他意识断开。

    段司宇在何时离开

    颜烟不知道。

    等他从混沌中回神,再睁开眼,颜烟只觉得喘不过气,恐慌肆意侵袭,很像焦虑发作的前兆。

    颜烟坐起身,慌乱地去找药盒,抖着手吞下半片药,有规律地呼吸,直到恐慌的浪趋于平静。

    那日的吻不是错觉。

    甚至,在他每晚睡着后,段司宇都有可能坐在他床边,吻过他后再离开。

    不是打闹似的搂肩,或捉弄似的拥抱,而是郑重认真的吻,是再也无法用借口搪塞的吻。

    颜烟靠在床头,全身似脱了力,终于敢承认他一直逃避的事实。

    段司宇不是关心他,更不是同情心泛滥。

    而是,还爱他。

    这一次,他是真的罪无可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