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过很多戒指,不过都用来装饰,从未戴在无名指上,最显眼的,也不过挂在颈间作项链,常用常换。
所以当无名指上多了圈保护,颜烟总会抬起手看,下意识检查戒指是否还在,有无破损。
因为说好要一起承担,段司宇没再偷溜,而是在西岛多留几日。
段司宇留下,并非为不分昼夜地尽欲,而是尽可能与颜烟相处,习惯两人间相处的改变。
最大的问题之一。
辛南雨。
段司宇对辛南雨的讨厌,远比旁人多,从前是觉得对方太蠢,现在是不悦其占据颜烟的大部分注意。
但就像脱敏,需多相处。
只要能改善对辛南雨的讨厌,那对于分走颜烟少数注意的人事物,他将能逐渐接受,直至最终平静。
辛南雨有提前沟通,也知道具体情况,吃饭间,尽可能将话题往段司宇身上引,而非一直与颜烟交谈,“孤立”段司宇。
然而沟通并不顺畅,从前有民宿与节目作为桥梁,有事可商量,现在各自走上正轨,直接无话可说。
通常是辛南雨说数句,段司宇正常回两句,而后双方无言,气氛尴尬凝滞。
不过,面上能正常相处,不嗤笑阴阳怪气,已算是一种进步。
早饭后休息片刻,两人照例去健身房,而段司宇跟在后,参与两人的活动。
去了健身房,段司宇才后觉,辛南雨根本不算问题。
早晨时健身的人并不多,但饶是如此,至少也三道视线聚在颜烟身上。
两道明显暧昧,来自同性,一道应来自粉丝,见他戴着口罩陪同,已然认出,正疯狂偷瞄。
旁人对颜烟感兴趣,这是必然。
从前工作学业忙,又因为他的“圈养”,这些视线无机会侵入。而今,颜烟正常社交,接触外界,自然会引起旁人的兴趣。
这是颜烟,他都如此喜欢,更遑论别人。
这些视线,段司宇尽力忍耐无视,为转移注意力,还跟着去做几组卧推。
但当其中一个寸头走近,特意到颜烟身旁开机跑步,甚至侧头,边跑边搭话时,段司宇火气一下上涌,近乎爆发。
“这段时间,经常有人跟烟哥搭讪。”辛南雨主动小声说。
经常
“你给我”
下意识,他又想命令辛南雨,监视颜烟,不许错漏任何来搭讪的人。
但话到一半,段司宇闭嘴收声,硬生生忍下,因为这是不理智的圈养行为,只视线还停留在颜烟身上,密切关注。
寸头似很热情,不停找话题,但颜烟专注于慢跑,几乎不答话。
片刻,颜烟暂停跑步,平淡说了句话,而后换一台较远的跑步机,继续慢跑。
距离骤然拉开。
火气因此下降,但仍有不悦残留。
“宇哥,你猜烟哥刚才说了什么
”辛南雨嬉笑着问。
段司宇侧睨一眼,从那笑中看出幸灾乐祸,倒未出口攻击,只眼神发冷警告。
辛南雨被瞪,不再作怪,“如果那人只是搭话,烟哥会说不好意思,我想安静,如果是要联系方式,烟哥会说抱歉,我喜欢段司宇那种类型。”
喜欢他这种类型。
火气莫名消去大半,甚至多了丝暗喜。
段司宇眉梢一挑,“是么”
“对啊,”辛南雨继续解释,“烟哥一开始说的是喜欢你,有个人说你再喜欢,人明星也不认识你啊,还继续搭话,后来烟哥就改口了。”
远处,搭讪的寸头锲而不舍,再次接近,又到颜烟身侧的那台跑步机聒噪。
段司宇再无法隐忍,摘掉口罩走近,到寸头身后时,正好听见一句吹嘘
“我哥是段司宇公司的高管,你把我联系方式给我,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你哥是谁”段司宇出声问。
“我哥是段”寸头回眸,对上他视线时,愣住,哑口无言。
段司宇抬起下巴,洗耳恭听的模样,等对方继续说。
“我哥,我哥”寸头结巴几次,再无法凭空编造,立刻下了跑步机,落荒而逃。
调速未关,履带仍在运行。
段司宇跨上履带,因为个高,对寸头需跑的速度,他只需要走。
颜烟跑得微喘,为不打乱呼吸,只侧头看他,并未说话。
晶莹的汗珠顺鬓落下,双颊充血泛红,有种健康的生机美,与病弱时全然不同的漂亮,极易吸引人。
无怪多的是人搭讪。
不悦引起顽劣的坏心,段司宇捉弄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逢人就说喜欢我这种类型”
颜烟一怔,后觉段司宇是在作怪,无声叹气,配合,“颜烟。”
“颜烟”尾音暧昧地拉长,故意黏糊作怪,“方便给我联系方式么我也喜欢你这种类型。”
颜烟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本只有脸颊泛红,被这么一捉弄,耳朵倏地变成深红色。
段司宇又故意问“有没有交过男朋友”
“没有。”
“喜欢过别人还是只喜欢过我”
“只喜欢过你。”
“喜欢我本人还是喜欢我的歌”
“都喜欢。”
“是么正好我游艇空着,不如今晚你来船上陪我”
段司宇越说越离谱,颜烟臊得侧颈也发红,忍不住打断“你还要玩多久”
段司宇挑挑眉,视线移到远处,扫一眼正好奇紧盯的寸头。
寸头身旁多了个人,是那粉丝,应正在解释。
眼神对上。
寸头立刻双手合十,举到额头,似在为鲁莽的行为道歉。
不悦稍有减少。
段司宇不再捉
弄颜烟,下了跑步机,退回原先的位置。
接下来几日,搭讪的人变少,粉丝却渐多,认出的人走漏风声,扎堆结伴来看颜烟。
没敢打扰两人,大家就抓着辛南雨问,围在器械旁,问得辛南雨心急火燎。
如此,原先的健身房没法再去,颜烟要么换一家,要么在家中添一些器械,方便锻炼。
段司宇自然想颜烟就在家中练,别再去其它健身房,以此避免被旁人搭话。
但这是下意识的圈养行为。
段司宇能意识到,索性闭嘴不提,任颜烟同辛南雨商量,自己做决断。
本以为颜烟会换一家健身房,然而在段司宇离开前日,街道上停着辆中型货车,正有工人卸器械,搬进对面民宿中。
颜烟选了他想要的决定。
段司宇本该高兴,但他没有,反而警惕,因为觉得颜烟是在无意识顺应他。
“为什么不另找一家健身房”段司宇不禁面色沉重。
颜烟解释我不想总被人打扰,辛南雨也很忙,直接在对面锻炼更节省时间。”
并非为他。
段司宇松一口气,“我以为你是为了顺应我。”
“我没有顺应你,”颜烟凝视他解释,“不过你的心情,确实是我做决定的指标之一,但这不是顺应,这是正常的顾虑。”
似在提醒他无需矫枉过正、杯弓蛇影。
颜烟清楚他不高兴,也在认真考虑他的不悦,所以主动履行诺言,为他承担改变。
有一瞬,段司宇蓦然觉得,分走颜烟注意力的人事物,好似不再那么重要与刺眼。
因为它们对颜烟做决定的影响程度,甚至不如一个虚无缥缈的变量他的心情。
对颜烟来说,他最为重要。
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真理。
这次离开后,段司宇会每周抽两日返回西岛,平衡相处与分离的时间,直到两种时段中,他都能情绪平稳,不再无端焦躁。
冬日到达尾声,最后一次段司宇来时,颜烟同辛南雨道过别,跟着回北城做复查。
这次,颜烟的各项指标不仅正常,甚至在数据库中,都处在靠前位置,比大部分人的数据都要好。
比起身体与精神状态恢复,更令谢向惊讶的是,这回竟是颜烟独自来复查,段司宇根本不在。
谢向问“段司宇人呢”
“他有工作,不在北城。
“你自己开车来的医院”
“坐地铁。”
“他会舍得让你坐地铁”
“因为我不会开车。”
谢向实在惊异。
而颜烟不解坐地铁有什么问题。
或许在旁人眼中,段司宇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连地铁都不会坐。
但段司宇分明很乐意与他挤地铁,因为如此,就能有正当理由当众拥抱他。
段司宇减弱
对他的圈养,反倒突现出旁人的紧绷。
听问他还要坐地铁回家,谢向直说自己今天不用值班,可以顺路送他回去,让他千万别在晚高峰染上流感病毒。
谢向执意要送,颜烟再三思忖,倒也未觉得不妥,给段司宇发条消息,便上车报了地址。
北城的冬寒下月才将褪去。
车里开着空调,无人说话,只有引擎声与转向灯响,有些异样的尴尬。
良久,谢向轻咳,沉吟着问“上次我对他说了些重话,他没放在心上吧”
重话
颜烟后觉,谢向指的是那几句警告。段司宇确实有放在心上,不过是听劝,并非记仇。
但谢向的面色并不乐观,反而沉重,或许认为这回段司宇不来,是因为拉不下面子,看不惯自己。
谢向以为段司宇在记仇,怪不得非要送他回家。
颜烟哭笑不得。
在外人眼里,段司宇是有多嚣张跋扈,才会让一个与段玉山同辈的科室主任如此顾忌
颜烟帮忙解释他有放在心上,不过是感谢,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和他都意识不到根本问题。谢谢你。◤”
未料到颜烟这么直白,谢向一怔,“不客气,我就是随口一说。”
再次陷入沉默。
不到一小时,车驶到门口,颜烟弯身道过谢,下车正要走。
“今后的工作,有着落了吗”谢向叫住他问。
“我还在考虑。”
“任何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谢谢。”
门外引擎声响,车驶离。
颜烟关了大门,没进屋,而是走到池边,弯身逗弄池里的锦鲤,不自觉失神。
许多人畏惧段司宇,又因他是段司宇好说话的爱人,所以会转而讨好他。如若没有段司宇,凭他自己,他不会得到这些照顾与讨好。
并非嫉妒或羡慕,这只是种极淡的失意,很快就消去,无影无踪。
片刻,颜烟起身,给段司宇发消息说已经到家,而后进屋。
未来与工作。
他需认真考虑的事。
他已然满30岁,年龄不小,又生过病,有复发的风险。
因为身体,他不能做过于劳累的工作,为了自尊心,他也不想做过于轻松、毫无成就感的工作。
麻烦的矛盾体。
颜烟自嘲着轻笑,拉了张表,仔细评判每个工种的可能性。
段司宇的心情、他需付出的精力与努力、预计引起压力与焦虑程度、成功与稳定的概率
所有评判指标中,这四项最为重要。
评来评去,没有一项工种能完美契合。
能做的事,他都不满意。
而他想做的事,都伴着过界限的压力。
不自觉发愁出神。
颜烟坐在书桌边,手机震动时才回神。
段司宇的视频。
颜烟在电脑上接通,扫开月球仪的灯,正要说话,却发现段司宇的背景不对。
人在花园
颜烟没挂视频,直接跑去开门,发现段司宇竟真站在门外,朝他抬抬下巴。
“你怎么在这儿”颜烟问。
段司宇预计外出拍摄一周,而今天不过第三天。
“品牌那边要改方案,拍摄延后。”段司宇先进门,解释。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昨天已经回来,却不回家,因为知道他想独自去医院。
颜烟关门,勾起笑说“那你失去了一个,和我一起挤地铁的机会。”
段司宇凝视他片刻,不答这玩笑,换了鞋就直奔书桌,去看电脑里的东西。
颜烟先一步靠近,下意识关掉表,躲藏。
“你刚才在做什么”段司宇问。
“我没有”
“你不高兴。”似知道颜烟要找借口,段司宇先行打断,并未强迫颜烟给自己看,只是抬起手,点点无名指上的戒指,提醒他如实解释,遵守承诺。
任何事,今后都要一起承担,无论是高兴或难受。
他们说好的。
段司宇已经主动让他承担改变的责任。
而他还在下意识遮掩,藏着掖着,违反他们间的誓言。
良久,颜烟深呼气,重新点开评判的表,坦白,“我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我怕今后的几十年里,我都只能像现在这样”
一事无成,无所事事。
没有任何意义地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