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一过,系统录取结束,尘埃落定。
颜烟填写收取通知书的地址时,段司宇及时阻止,说要带他去新的住处一看,如若喜欢,他们就搬过去。
如今的住处离学校较远,不在早晚高峰,就算单程通勤,开车也要花上一小时。
而新住处离清大较近,步行到北门,不过十几分钟,相当方便。
颜烟有驾照,但不会开车,要么挤地铁,要么有司机接送,要么重零练起,自己开车通行。
三种选择,段司宇都不喜欢,因为不想颜烟把精力浪费在通勤上,便从段玉山那儿“抢”了处住处,过户到自己名下。
栗岩园中环境清幽,人少清净。
住处小两层,带阁楼与地下车库,装修古朴,前后门共两个花园小院,只是常年无人居住,所以无花草,稍显寥落。
颜烟有些犹豫,倒不是客气或怕破费,而是不舍原先的住处,毕竟住了两年,花园中处处是他亲手栽的花草树木。
看过新家,再回到旧住处,颜烟望着池里的锦鲤,不舍到达顶峰。
这些锦鲤来时还是小鱼苗,现在却有两掌长,全已长大。
“不满意”段司宇问。
“没有,我只是舍不得这里。不过栗岩园环境好,很方便,我也很喜欢。”颜烟虽不舍,但并不想矫情。
颜烟念旧。
段司宇索性保留旧住处的原貌,连衣物都放在原处,等颜烟闲时再回去住。
刚搬进栗岩园的头几日,颜烟并不适应,特别是出了院门,到小院中,只有干土入目,实在荒芜。
不过调整几日,颜烟重变得积极,购置树苗花苗皮草,又找人到院中挖一条道,铺石灌水做了个恒温流动的小池,贯通前后院。
投入几只鱼苗试验,确认环境水质良好,颜烟将原先的锦鲤全运过来,跟着住进新家。
环境变了,但人和宠物没变,不舍与不适由此消减不少。
不到半月,新家从寥落变得葱郁,模样大变。
下午录取通知书送上门时,颜烟正在浇草,给草坪洒着色剂,摘了手套出门去签收。
然而门外站着的,不止送件的快递小哥,还有忽然造访的段玉山。
上次见面,是他们除夕捣蛋。
颜烟不自觉心虚,开了门签收快件,稍稍俯身打招呼,“您好。”
段玉山视线往里一扫,高傲评价,“改得倒是不错。”
“谢谢。”
段司宇不在北城,前几日刚离开,因为要与林琪二次合作,监制一整张专辑。
进了门,段玉山进屋监察,顺小池绕行一圈,最终落坐屋檐下的红木桌,似有要久留的意思。
“通知书。”段玉山朝他招招手,依旧颐指气使。
颜烟拆开快递,取出通知书递过去,到厨房萃了杯浓缩,轻放到段玉山面前,又继续去洒着色剂。
段玉山摸出
手机,对着通知书拍了数张照,遂登上各社交平台,编辑发送。
yohnnd儿婿的博士录取通知书。
良久,药洒结束,颜烟收好工具,慢悠晃到桌前。
杯中浓缩已空,段玉山还在回复消息。
颜烟无声端起杯,准备去续,却听段玉山说“坐着,别忙活了。”
颜烟一顿,仍是收起杯,去厨房换成温水,再带着电脑,落坐段玉山对面,开始看论文。
偶有鸟鸣掠过。
耳畔响起第三次轻咳声时,颜烟抬眸,看向段玉山。
四目相接。
尴尬的宁静。
“你在看什么”段玉山先开口。
“论文。”
“什么方向”
“神经网络可视化。”
段玉山眉梢一挑,上身往后仰,“今后怎么打算”
段玉山可能想跟他闲聊。
颜烟后觉。
“尽量留校做博后,慢慢往上升”
“留本院”
“本院可能性不大,去其它院做学科交叉,机会多一些。”
段玉山蹙起眉,刚要置评。
颜烟先平淡地说“我对这个规划很满意,我年龄大了,不想好胜力求最好,想多陪司宇。”
年龄大了。
段玉山莫名一噎,轻咳,“机械那边,如果你有意向,基本没有问题。”
机械,段玉山的母院。
言下之意是有关系可疏通。
这交叉虽比留软院的难度还大,颜烟仍点头道谢,“好的,谢谢。”
再次无言静默。
因为实在找不到话说。
思索片刻,颜烟起身,给段玉山续上浓缩,继续看论文,修改算法模型。
段玉山端起杯,继续回消息,偶尔与人通话。
两人各做各事,互不干扰。
黄昏日暮,提醒吃饭的闹钟铃响,晚饭随后送到。两人份的饭菜,颜烟的明显清淡,而段玉山那份稍重口。
安静用过晚饭,段玉山终于起身离开。颜烟跟在后,将人送出门。
车停在拐角,看见段玉山,司机启动引擎。
上车前,段玉山停驻,沉吟片刻,“段司宇的脾气,辛苦你平时多照顾。这里你好好住着,平时找个司机接送,别耗费精力,要懂得劳逸结合。”
“好的。”颜烟虽觉得没必要,但也面上应下。
车驶离,隐入夜色。
颜烟不禁感慨,段玉山虽爱批评,但也还是个正常父亲,不希望他们的感情出岔,顺便将对儿子的偏爱分给他一点。
然而,这一点偏爱并非客气,更非一句轻飘的言语。
几日后的清晨,段司宇回北城,两人小别重逢,还未能交换一个吻,先被院外的门铃响打断。
一辆巴博
斯改装的敞篷正停在门口,司机站在门前自我介绍,说今后会负责颜先生的出行。
如此夸张,明显是段玉山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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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段司宇将司机打发走,只有车留下。
但既然车已送到,无法归还,停着也是浪费。
段司宇问“想不想自己开车”
颜烟有些犹豫,因为这车实在贵重,“可如果磕了”
“怕什么磕了我再重新买台一样的。”
话虽如此,颜烟也不敢乱飙,小心行驶,车速低到比步行还慢。
颜烟做何事都稳而谨慎,学得也快,段司宇很少做指导,更像个安静乘客,只快要磕碰时提醒一句。
多次上路,车从未被磕碰,颜烟逐渐像个老手,开着导航四处行,仿佛已有十年驾龄。
七月本科生的暑假开始时,颜烟悠长的假期反倒将结束,因要提前进组干活。
进组前日,最后一次“练车”,颜烟从高速上驶回,未直接回家,而是开进清大,从段司宇的学院起,自东向西而行。
夏日正盛,蝉鸣声高亢,头顶树荫茂密,挡住洒落的夕晖。
同一条路,相隔七年再行。
那时他们是徒步,自西向东,无人意识到青涩的暧昧,只手臂相碰,他都要紧张记好几天。
颜烟不禁问“以前和我走这条路时,你有紧张过吗”
“还好。”段司宇答。
“我那时很紧张,每次和你见过面,回去总会失眠。”颜烟笑着承认。
半途驶过路口,头顶树荫往两旁散开,辉光透过叶间的缝隙,丝丝缕缕洒落。
段司宇打开敞篷,“我不紧张,但我那时觉得灵魂像飘在空中,很轻,尤其当你贴近我时,我会放轻呼吸,怕会把你吹走。”
怕吹走他。
因为将他当成脆弱的花种。
颜烟轻笑不语。
耳畔风声掠过。
路到尽头时,段司宇又明知故问“现在,这场游戏中,我们是什么角色”
西南门近在咫尺。
桅杆抬起,驶出清大,颜烟提了速,汇入来往的车流中,朝着日落继续前行。
颜烟望向璀璨的夕阳,语气笃定,“我是会发光的太阳,你是我唯一的星光。”
大道之上,头顶已无树荫遮挡,视野开阔无边,往前走,往左行,往右转,四面八方皆是路,如同这场人生的游戏。
颜烟想,他曾在无数岔路口迷失,孑孓独行坠自刀山,跌进万念俱灰的海。
还好,有一丝星光从未放弃,紧紧缠住他的手腕往上拽。
“段司宇。”
“嗯”
“我爱你。”
天边日落消失,星光逐个涌现。
世界日新月异,时间永不停暂。
这场人生的游戏瞬息万变,或充斥陷阱,或偶现刀尖,或有怪物在前方咆哮嘶吼。
但只要他们相拥并行,同路向前。
奔向的,就将是无尽旷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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