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这边是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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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沈子枭却半路下了车,独留江柍一人回东宫,他却与谢绪风等人去丰乐楼吃酒去了。
东宫上下也在守岁,各殿灯火通明。
有几个小黄门在花园里打着灯笼堆雪人,旁边另有两个宫娥坐在石凳上下棋,往里看,水榭处有几个宫娥在吹埙弄笛。
江柍从垂花门过来,恰好路过这里,因小园蒙红纱灯,因此看了个清楚。
只觉一片生动。
正不想打扰他们,谁知有个眼尖的看到了江柍,招呼着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跪地向她行礼。
江柍一看,原来是沈子枭身边的轻红和浅碧。
二人皆穿海棠红通袖袄,轻红发髻上簪了一只玲珑步摇,浅碧则斜戴一朵并头花,脸上都洋溢着过节的喜气,比往日要动人万分。
其实她们两个都只有二十岁,可看上去轻红倒像年长浅碧几岁的大姐姐。
江柍又见她们手上都拿着还未点燃的莲花灯,不由笑道“她们下棋的下棋,吹曲的吹曲,你们倒是别致,做起小玩意来了。”
浅碧扬了扬手里的花灯,不拘小节笑了起来“轻红的家乡有习俗,说是在除夕夜放花灯祈福,便能心愿达成。”
“哦”江柍看向轻红。
“让娘娘见笑了。”轻红毕恭毕敬说道。
江柍显然来了兴致“你要许什么愿呢。”
轻红显然没想到江柍会打听,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不愿欺主,只道“奴婢希望殿下和娘娘安康万福,一切都好。”
这倒是让江柍微微吃了一惊。
她本是无心的随口一问,却不想轻红竟正经的一一告知。
且看神色,并未撒谎。
可是,为什么呢
轻红求沈子枭安康那是出于主仆之情,无可厚非。
求她安好,有何必要
江柍不由仔仔细细看了两眼这个姑娘。
与浅碧的古灵精怪,大大咧咧不同,轻红长得虽好看,却是一种泯然众人的普通美丽,通俗讲来,用“清秀可人”四字,便可将她的样貌概括。
因此江柍从前几乎没有好好注意过她。
可此刻细细观来,才发现轻红的气质于一众宫娥里是极出挑的,连自己身边那几个,也要被她比下去。
轻红身上带的,是一种如江湖隐侠般,不邀功献媚,不显山露水的出众。
第一眼,只能看出她身为奴婢该有的恭敬和忠诚,可再探究,便能如挖掘宝藏般,发现原来除了耿直的忠义外,她还有沉默的智慧,得体的良善,和温和的宽容这些共同组成了一束柔软的光芒,淡淡笼在她的眉眼间。
江柍知道,轻红除侍女之外,还是暗卫。
她扫了眼轻红瘦削素白的指尖儿,知道这是一双杀过人的手。
她却忍不住在心底喃喃
这是
一个很干净的姑娘。
干净得竟有些佛性。
江柍缓缓地笑了“谢谢你。”
“”轻红一愣。
江柍却已移开视线,对众人说道“今夜除夕,你们只管玩耍便是,若是不够亮堂,把本宫的灯也给你们用。”
月涌笑着便把那盏七宝嵌花玻璃灯送过去。
江柍未等他们谢恩就离开了。
轻红在原地看了她许久,直到浅碧在眼前摆摆手,问道“怎么了,你也被娘娘美傻啦”
闻言,轻红才回过神来,却是鼻酸了一下。
真的很感动,很温暖。
她也轻轻笑了“只是觉得世上若有一人能配得上殿下,便是娘娘了。”
浅碧闻言,又朝江柍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认同地点了点头。
轻红又说“好了,我们去放莲花灯吧。”
二人往水畔去了,江柍则被簇拥着来到扶銮殿。
她觉得应该去看一看随她陪嫁而来的八个媵女。
于是又命星垂去库房,取了八只样式相同的金镯子往媵女们所居的群玉殿去。
群玉殿第一间便是宋瑾的住所绛萼阁。
江柍进门的时候,她正伏在小炕桌上描花样子。
江柍走到她身边,影子覆在纸张上,她方才发觉。
手里还握着笔便屈膝行礼,慌张道“瑾瑾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远迎”又问欢儿,“娘娘来了怎么也无人通传”
从昭国跟来的人,大多还是习惯叫江柍公主,唯有她时刻铭记江柍已为太子妃。
江柍有时觉得,她的“瑾”应该改成谨慎的“谨”才是。
“是本宫不让她们通传的。”江柍瞥了一眼桌上的花样子,一笑,“只是想问问,你这炭火足不足,还有什么缺的没有。”
宋瑾忙说“劳娘娘挂念,都不缺的。”
江柍便笑“如此便好,那本宫先去其他姐妹那里看看了,你继续忙你的吧。”
见江柍已交代完,雾灯眼明心亮地为宋瑾奉上一只小匣子。
匣子里赫然躺着一只金灿灿的镯子。
宋瑾喜不自胜,福了福身子,谢恩道“多谢娘娘了。”
江柍笑了笑离开。
待江柍身后最后一个宫娥的裙角也消失于眼前,宋瑾脸上的笑意才骤然冷淡下来。
她握紧了那只木匣,对欢儿说道“下次叫外头的人警醒着些,若是你我说体己话被她听到该如何是好”
欢儿忙答“是,奴婢知道了。”
宋瑾眼眸中掠过一丝狐疑,问道“她是与太子一同回来的吗”
欢儿摇头“太子妃好像是独自回来的。”
宋瑾不由拧眉,喃喃说道“我只以为她是天仙似的人物,却不想,太子说冷落就把她冷落了。”
欢儿只道宋瑾是为江柍唏嘘,便说“主子可真心善,咱们自己还未有恩宠
呢,何苦担心别人”
宋瑾便看向江柍消失的方向,幽幽说道“同为公主,我却要被她赏赐,我的境况比她差上百倍,岂会担心她”
欢儿听罢也微微叹气,暗暗为自家主子鸣不平。
江柍从宋瑾的房中离开后,到每个媵女那里都转过一圈。
星垂劝道“公主若要行赏,或打发人过去,或传她们来扶銮殿见您,她们身份低微,怎能劳烦您亲自来看她们”
江柍便道“她们都是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子,跟随我而来,不像我过得体面又得太子恩宠,平日里想必是寂寞的,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今日我去看看她们也是应该。”
闻言,一旁的雾灯便露出一抹浅笑,感慨道“公主真好。”
江柍给媵女们分发镯子的时候,沈子枭和谢绪风已来到叶思渊府上。
沈子枭其实哪里是去丰乐楼,他在濯雪楼上遭江柍如此折磨,满心想着要狠狠报复她一番,恨不得在马车上就发作起来。
无奈在晚宴入席之前,他便得知叶劭近日旧疾复发,叶劭除是朝廷重臣之外,还是传授他剑术的师父,他是定要探望一下的,又不想惊动旁人,便和谢绪风商量,等晚宴结束后一同来看一看。
而丰乐楼,只不过是怄她罢了,让她以为他出去作乐,有意冷落于她。
沈子枭从角门悄悄进了叶府,来到叶劭房内,才知他刚吃了药睡下。
叶夫人想要唤醒叶劭,叶思渊制止说道“父亲整整两日两夜没合眼,此刻好容易睡下,别叫他。”
叶劭十六年前在西南作战时中伏掉下悬崖,三个月后才被寻回。期间虽得好心人施救,但乡野药方效果毕竟不佳,还是落下头疼眼晕的病根,犯起病来像是有人拿凿子一下下打太阳穴似的,整宿睡不着。
沈子枭深知此事,便对叶夫人说道“夫人毋需多礼,孤不是外人,切勿扰将军安宁。”
而后沈子枭又交代叶思渊好好为叶劭侍疾。
随后他与绪风于叶府门前分别,临行前,他本想叫住绪风说一声今晚的箫声不错,后来终是免了,觉得多此一举。
沈子枭骑马而归。
路上还有不少孩童在放鞭炮,大部分酒楼都还在营业,尤其路过丰乐楼时,但见门外香屑布地,其里飘出丝竹笑语不断。
他只觉一切都是寻常。
回到东宫府,他命人传浅碧过来。
交代她此刻便去叶府走一趟“想必叶将军头痛睡不太久,待他醒来你便即刻医治。”
浅碧只道“奴婢明白。”
待浅碧离开,沈子枭这才去往扶銮殿。
那会儿江柍亦是刚进殿不久,正在净室里沐浴洗漱。
沈子枭便暗自琢磨待会儿要拿她如何才好,边想边来到她妆台前坐下。
桌面上还放着她今日戴的蝴蝶抹额,他拾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就如他时常把玩的那枚宝石金戒指一般。
江
柍从净室出来。
便看见她的妆台前,俨然坐着个人。
江柍顿时被钉在地上,问道“外头的人都打瞌睡了吗,怎么殿下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沈子枭便从镜中看她“是我不让他们通传的。”
他抬抬手,屏退众人。
江柍一颗心倏地悬了起来,想起她在濯雪楼是如何扫他的兴的,便想逃走“离天明还早着呢,不如我去给殿下温酒来喝吧。”
她说着便要走,沈子枭微微侧脸,淡声说“我看你敢走。”
江柍心像落崖似的,朝着深不见底的方向坠了下去,正在琢磨是该主动求饶还是该溜之大吉,思虑之间,他却已站了起来,来到她跟前。
沈子枭见她身着一袭从未穿过的天水碧寝衣,烟青色春藤袖边,薄薄一层,因头发还是湿的,水滴在寝衣上,布料紧黏着肌肤。
他不由轻嗤道“既然想逃,怎么还穿这样。”
又不是穿给你看
江柍暗叹一声。
已知逃脱不了,干脆扯开话题,问“殿下不是去丰乐楼吃酒吗我听闻丰乐楼营业至通宵,里面富丽堂皇,花魁赛过西施”
她声音渐渐小了许多,只因沈子枭看她的眼神太有压迫感,她最后那句“殿下何时能领我去看看”,已声若蚊蚋。
沈子枭暗笑她胆子又小又爱招惹他,便故作严厉,问道“怎么又不叫夫君了你当我是什么人,愿意的时候便哄一哄,不愿意就敷衍了事。”
他语义双关,除了怨她态度不好,还在怪她在濯雪楼先撩拨后逃走之事。
江柍却不接他的话,半撒娇半耍赖,说道“你也未曾唤过我爱爱啊。”说到这她理直气壮起来,“你都好久未曾唤过我爱爱了。”
又来了。
又把责任推诿到他的身上了。
沈子枭觉得她简直可恨至极,满心想着,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淡淡讥笑“好啊,想听我那般叫你,就来伺候我沐浴,若是伺候的不好,我可要给你改一个难听的名字,以后日日叫你,反正你现在的名儿也是我给起的。”
江柍瞪圆了眼,刚要抗议,他却扳住她的双肩,硬生生把她推到了净室里。
她的浴桶水还热着,很是清澈的水,似是没有用过般。
他连衣服都等不及脱,便要拉她入水。
江柍意识到什么,忙往后缩,躲避道“我洗过了,我不要洗。”
沈子枭语气平常“没让你洗,让你伺候我洗。”
话落就像推一块石头似的,托着她的腰臀,把她从桶沿推下了水。
殿内只传来一声“咚”地一声,而后是近乎娇嗔的抗议“沈子枭”
剩下的便是不绝于耳的阵阵拍水声了。
雾灯在窗外,把这些都听到了心里。
她紧掐着自己的手心,却抑制不住眼底越来越潮湿。
平日里单纯马虎
的月涌却第一个注意到雾灯的异样,不由问道“雾灯姐姐,你是想家了吗”
雾灯惊得把眼眸一抬,忙扯出笑来“没有。”
她那个脏心烂肺要把她卖入窑子的父亲,和懦弱可欺的母亲,总欺负她的哥哥们,哪里值得她回忆呢
她是江柍救下来的。
江柍在哪里,哪就是她的家,又怎会思乡。
月涌有点不懂了“那就是心情不好”
雾灯不愿多说,便笑“我看是你想家才是。”
月涌一听眼圈就红了。
墨雨见状便掩面一笑“月涌姑娘方才已经偷偷哭过一回了。”
月涌小声反驳“我哪有。”
雾灯一见她这样子,便知她分明就有。
与她不同,月涌一家是极其相爱的,若非家中实在贫寒,父母也舍不得送她入宫。
而月涌哭泣,想必除了思念外,更有担忧。
毕竟星垂月涌的家人都被太后所挟持,“红丸”难得,家人的安危,便是钳制她们的“红丸”。
想到这,雾灯无声看了眼星垂。
星垂与她对上视线,只是无奈一笑。
与月涌不同,星垂与家里的关系不好不坏,比起效忠太后,她更忠于宋琅。
那年深秋的一场大雨,宋琅撑伞将星垂送到廊下,并掏出锦帕让她擦水时,星垂已芳心暗许。
她以为是秘密。
却不知,雾灯当时恰好就抱着一只湿漉漉的麻雀,站在长廊背面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
“墨雨姐姐好像并不想家”月涌忽然问道。
雾灯回神,见墨雨一听就笑了,鼻尖儿那颗美人痣愈发生动“姑娘不知,墨雨已无双亲,彼时卖身葬父,还是殿下买下了我,才有一口饭吃。”
月涌一听,不由噤声,恐惹出什么伤心往事。
雾灯和星垂也都沉默下来。
人世间,本就是各淋雨雪,各有各的潮湿与冷峭。
有人死在雨雪里,有人咬牙走出了这雨涝雪冻,站到了那艳阳高照的地方。
然后再一遍遍去经历新的雨雪风霜。
都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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