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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争辩
    第40章

    “都怪你都怪你若你不自作聪明提前接生,我嫂嫂便不会血崩”

    王依兰的情况不容乐观,江柍本就忧心如焚,沈妙仪偏生还在一旁喊叫。

    江柍只觉再不能忍,拉起架势气势汹汹走到沈妙仪面前,丝毫不掩饰怒气,问道“你存心与本宫过不去是吗”

    沈妙仪不惧她的气势,叉腰仰头怒视她“那又如何”

    江柍气极反笑,干脆把话说透了“为了一个男人你三番五次闹脾气,你有什么出息你可是公主,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做了公主还要去争抢男人,那做公主又有什么趣儿公主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那你呢”沈妙仪瞪着江柍,她似乎也只会瞪着别人,“你就没有讨好过我皇兄吗”

    江柍只觉心口被蜇了一下,心里苦笑,你以为我愿意讨好他吗

    却不表露,只说“本宫讨好太子,那是因为太子是本宫的夫君,可魏国公不是你的”

    沈妙仪被她骂得一愣,半天没眨眼。

    江柍只觉得,和蠢货说话真是累极了。

    她只道“人贵自爱。这个道理,怕是本宫身边的雾灯也明白。”

    她把话头丢给雾灯。

    雾灯意会,垂首恭顺接话道“公主常常教导奴婢,生而为人,得不到谁的情都不要紧,关键要自爱。若是掌控不了自己的心,真对谁生了情,而对方却对奴婢无意,奴婢宁愿把单相思永远放在心里,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份体面。”

    雾灯的话让在场几人都为之侧目,尤其是晁东湲,眼眸中不免染上几分欣赏之情。

    沈妙仪只觉江柍在折辱她,推个奴婢出来说嘴,想让旁人觉得她连个贱婢都不如吗

    再看谢绪风,却像个局外之人般,默然听着这一切。

    落在沈妙仪眼中,这默然便是漠然。

    她虽咋咋呼呼,却不怎么爱读书,人又不算聪明,故而总是吵不赢江柍,每次都被说得哑口无声,这回连江柍身边最丑陋可鄙的奴婢也敢把她嘲笑一番了。

    她想,她可真没面子。

    人在无知的时候总喜欢指点江山,以为自己什么都懂,旁人都应按自己的意愿来办事;在无能的时候,总是吵吵闹闹,以为谁嗓门大便是谁有道理有气势。

    可若意识到自己是那无知无能之人时,就又不愿意瞎指挥也不愿意叫嚷了。

    因为人人都有羞耻心。

    沈妙仪沉默下来,倒让江柍觉得没劲,索性也就不再教训她了。

    谢绪风见江柍和沈妙仪都熄了火,才终于把自己的情绪放出来,对院中的奴才们说道“今日之语我没有听到,你们也没有,若是谁敢出去胡言乱语,坏了公主的清誉,别怪我手下无情。”

    这句话说得风轻云淡,语气像在念赋作诗。

    可却字字警告,让人不由浑身一凛。

    满院子的奴才跪了一地,纷纷说道“奴才婢明

    白,请大人放心。”

    江柍这才看了一眼谢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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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绪风亦坦荡回望过来,二人眸中都是有淡淡光芒。

    谢绪风自然是欣赏江柍方才那一番话,而江柍是念他处事周到,方才她一时心急,没管身旁是否有人便对沈妙仪发作起来,一是坏了自己贤德的名儿,二来亦损害沈妙仪的清誉,真是不该。

    沈妙仪也听出谢绪风的好意来,这才懂,刚才他沉默不语才是对的,否则参与进来,岂不让别人看更多的笑话再有那喜欢画蛇添足的,不知会怎样讹传此事呢。

    几人在院中闹过一番。

    那禅房里也是混乱一团。

    忽然“哇哇哇”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宁静。

    六个侍女各捧一盆血水慌忙出了禅房,后头跟着脸色惨白的稳婆。

    稳婆像是三天三夜没合眼似的,一出门就跪坐在门槛上,虚脱的说“王妃诞下一位小世子,可惜忽然血崩了”

    江柍咬了咬唇,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半只手掌大的金丝祥云葫芦瓶,打开盖子,倒出一枚丸药来。

    还未等江柍说什么,星垂和雾灯都涌了上来,拽住她的袖子说道“不可啊公主,传闻此药乃是取上古神兽驺虞的心头血所练成,如今世间仅存两颗,公主也只得一颗,怎可”

    “救人重要。”江柍说着话已把药丸递给稳婆,“快去,用烧酒服下。”

    稳婆接了药,几乎是跌跌撞撞进了房内。

    沈妙仪听闻这药如此珍贵,不由瞥了江柍一眼,顿了顿,终是没有道谢。

    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一声笑“哎呀呀,阿弥陀佛,血止住了”

    “太好了,太好了。”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仔细听,正殿祈祷的梵音在禅房这边也如此清晰,伴随婴儿的啼哭,一排山雀从丛林中飞出。

    沈子杳从山下匆匆赶到的时候,江柍已助王依兰平安产子。

    他在王依兰的床头给江柍郑重跪下“太子妃何止救了淑华和孩子,更是救了本王一条命”

    江柍只见他满头大汗,必定是焦急赶来的,心下不觉感动,笑说“都是一家人,这是本宫应该做的。”

    沈子杳只差声泪俱下,又说“既然这孩子是太子妃所救,便请太子妃赐个名字。”

    江柍只笑“这样的事本宫如何能做主”

    王依兰睡在床上,只勉力撑着还没睡去,说道“娘娘若不肯,妾身便要起身给你磕头了。”

    说着就要掀被子。

    江柍忙按住她的手,说道“既如此,容本宫想想。”

    江柍兀自在房中踱步,两个来回,便有了主意“本宫便给这孩子取个小名吧,既是佛门重地出生,便叫他佛生如何”

    “佛生”沈子杳与王依兰喃喃重复了一遍,又不约而同笑起来,都说这名字甚好。

    王依兰又道“若是妾身此刻能够

    起得来,必定要对娘娘叩首深拜,您是依兰永远的恩人”

    她气若游丝,可眼神满是温柔坚定。

    江柍闻言便笑了,只道不能再王妃费神,更不能打搅王妃休息,就先告辞了。

    沈子杳出来送她,似是随口一问“不知娘娘今日在佛前许了什么愿您做了如此积善积德的好事,想必会心想事成。”

    江柍只道“不过是祈求菩萨让太子殿下平安归来罢了。”

    沈子杳闻言,敛了敛眸,笑道“一定会的。”

    江柍笑了笑,向他一颔首“多谢骞王吉言。”

    她转身去往正殿。

    沈子杳在身后目送她离开,似是在思考什么,久久才移开视线。

    江柍临走前又拜了拜菩萨,另向住持告了谢,才下山去。

    谁知刚下了一半台阶,便听身后有人叫道“太子妃娘娘且慢。”

    江柍停了下来,只见晁东湲从身后走至她身前敛衽一礼,说道“撷华公主命臣女问问娘娘,救了王妃,可要什么赏赐。”

    江柍差点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只差没有笑掉大牙。

    一个公主,要赏太子妃

    她压了压心绪,才说道“先欠着吧。”

    她欲走。

    晁东湲却上前一步,拦了拦她。

    江柍见状,便朝身边几个侍女摆了摆手,让她们下去了。

    晁东湲这才又开口“娘娘心里定是觉得公主愚不可及吧,其实公主本性纯良,或许是幼稚的,却绝不恶毒。”

    江柍如何不知,沈妙仪虽口口声声要赏她,其实是要谢她,只是抹不开面子罢了。

    只是虽明白,却并不想接受,因为有时候蠢比坏,还要可恶。

    江柍只淡淡一笑“你追了本宫一大段路,又暗示本宫遣退众人,难道只为说这个”

    晁东湲不由抬眸看了眼江柍。

    江柍敛了笑,自上而下扫视着她。

    晁东湲站的台阶虽在江柍之下,却并不显得卑躬屈膝,仍持将门嫡女的风范,只是当江柍以这样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她还是会有一种承受不住,想低下头去的感觉。

    不是因为江柍能看透她,而是因为江柍并不在意她。

    可正因如此,晁东湲在下意识退缩后,心劲儿又陡然上来了“臣女不明白,娘娘教导自己的侍女要自敬自爱,为何还要以色侍人。”

    以色侍人

    这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指责打哪儿来啊

    江柍笑了“你既提到姿色,是否表示,连你也不得不折服于本宫美貌,是吗。”

    晁东湲没想到江柍是这态度,一时语噎“你,你不知自古红颜出祸水吗”

    江柍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红颜祸水四字可是对女子美貌的至高称许。”

    又很快敛了笑,气定神闲循循善诱道“天下女子谁不希望自己倾国倾城这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夹缝生

    存已是不易,又何必计较女人究竟是用什么法子才站稳脚跟呢”

    江柍缓缓说道“何况这天下给女人立身之命的选择又有几个女子能入仕途吗女子之中除了妓子花魁外,谁又能抛头露面去赚银子明明是男人把女子逼得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相夫教子,以色侍人,最后却又痛斥女子无才,美色误人可笑的是,连女子之间也要拿此事做筏子,互相挤兑,实乃可悲可叹。”

    晁东湲沉默了。

    江柍乘胜追击,说道“就拿你来说,听闻你自幼习武,马术箭术比男子还要厉害,可你能征战沙场吗,能建功立业吗。”

    “我是不能。”晁东湲说道,“但是古代有花木兰替父从军,有李娘子镇守娘子关,何况女子纵使不能登庙堂之高,也要心系天下。”

    “这便是了,中原几千年的历史,也只不过出了一个花木兰,可却出了多少秦琼关羽你既有心系天下的眼界,为何又要在此为难我这小小女子”江柍问道。

    晁东湲轻嗤“我同意娘娘所说,女子不易,无论是在方寸之地洗手做羹汤,还是出去闯荡,都是一样可敬的,然而我却不敢苟同以色侍人的道理。”

    “真是奇怪,你又不是本宫和太子跟前伺候的宫娥,如何对本宫如何侍君如此了然”江柍盯着晁东湲。

    晁东湲语结了片刻,不过很快便直言道“我既然敢问,就敢实话实说,是公主为臣女打抱不平时告诉我的,不过娘娘切勿跟公主动怒,她素来对我不设防,今日我供出她,来日定会向她赔罪。”

    江柍的心却如日落西山般,一点点沉了下去。

    沈妙仪说的

    这丫头在意的是谢绪风,打听她和沈子枭日常怎么相处做什么

    再者说,东宫内闱之事,沈妙仪又如何打听得到

    更何况沈妙仪身为沈子枭亲妹,何须在东宫安插眼线又何来手段去打点眼线

    一个整天就知道叽叽喳喳的小笨鸟,若是能做成这些事,江柍把脑袋摘下来,给她当马球打。

    不会是沈妙仪。

    但晁东湲所言,也不像信口胡诌。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沈妙仪先听了谁的话,又说与晁曦暄听的。

    思及此处,江柍悚然一惊。

    她想到谢轻尘那有几分轻蔑的眼神。

    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谢轻尘爱慕沈子枭,便在东宫安插了眼线,用他的日常消息以慰思念,却不妨得知他和江柍在私下是何等荒淫无度。而沈子枭在人前又是极克制的人,谢轻尘便断定是江柍“以色侍人”,不齿她这样,所以轻蔑,又向往她那样,所以复杂。

    当然,一切只是猜测。

    若是真的,那么笨笨的沈妙仪和直愣愣的晁曦暄,岂不都成了她谢轻尘借来的刀

    晁东湲见江柍久不言语,以为她是无话可说了,下意识给自己壮了壮胆,把腰板挺得更直,说道“娘娘,于臣女心中,最勇敢的事莫过

    于敢为自身争取,您与我心中都清楚,您与殿下只是联姻,而臣女却在您嫁来之前便已是殿下属意之人。您既不是殿下真心想娶的人,只怕会红颜未老恩先断。”

    江柍因这一番话回过神来。

    她露出一抹心平气和的笑“多谢你的提醒,本宫也要提醒你一句,本宫与太子绝非只是联姻,不然你也不会这般贸然前来了,是也不是”

    她理了理鬓旁的发丝,从容说道“你这般自傲之人,若真的厌恶本宫以色侍人,定然不屑与本宫打交道,可你还是来了。你这样会让本宫误会你怕我。”

    晁东湲脱口而出“我没有。”

    江柍悠悠看她一眼“不妨实话告诉你,本宫根本不在乎你是否嫁进东宫,因为你视若至宝的太子,于本宫而言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言外之意,我对太子根本无意,是太子对我有情。

    晁曦暄汗毛猝然直立

    她本就对江柍美貌有所忌惮,而更让她心慌的是,这两次接触下来,发现江柍的气度与智慧,连她这个女子都生出好感,何况男子

    诚如江柍所说,她害怕了。

    所以当她听了妙仪说“她就是个狐狸精,听说白日里也逼迫我皇兄宣淫”之后,便不断说服自己,江柍就是以色侍人。

    她这样贸然前来,所说的话看似是在批判江柍,实则是在给自己壮胆。

    而她没想到,江柍的话不仅证实了“沈子枭对江柍有情”的猜想,还扯出“江柍压根对沈子枭无意”的事实。

    她费劲想争抢的,竟是人家毫不在意的

    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其实江柍说出此话,心也突突跳呢。

    她哪里知道沈子枭对自己有没有情意,又有几分情意不过是硬撑着自己的脸面,不能输了架势罢了。

    可见到底是唬住了晁东湲,她便又说道“本宫知晓你是聪慧的女子,身上亦有普通女子没有的豁达与潇洒,只是认准一个理儿惯了,许多事便不懂转弯,不要紧,你有的是时间去思考。”

    她对晁东湲一笑,便下山了。

    直到她上了马车,掀开帷帘一看。

    那抹身影还站在那没动。

    在一片萧条的枝丫里,如一棵挺秀的蓝色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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