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桃杏走了之后,五皇子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听到是绣夏做的,他还是有些惊讶。
他进学后便忙了起来,每日不到三更便要起身,夜里更是挑灯读书,这些日子都没有抽出空闲去看看绣夏,现下听了这消息,便放下笔,又去看了绣夏一回。
绣夏已经养了一个多月,气色好了不少,脸颊也丰盈了起来,皮肤像是嫩豆腐一样,让人见了就想捏,一捏又怕给捏破了。
五皇子就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
他赶紧把手背到身后:“身子好些了没?”
绣夏抿着唇微微一笑,她嗓子仍然没好,便不敢开口,只是点点头,抬头感激的看向五皇子。
五皇子这才发现,绣夏右边脸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他的右手又痒了起来。
“我见你唇色还有些白,就算风寒已经痊愈了,但是嗓子还需养着,我会给景姑姑说,让你再将养一些时候。”
宫人们生了病,多是挪出去,留下来的也是病一好就得去伺候主子。
像绣夏这样,只是伤了嗓子就天天在房间里等着人伺候的,至少在这西六宫里面,还没有第二个。
就连景姑姑也忍不住过来酸了绣夏许久。
“你看你,躺在这里享福,还有个小宫女忙前忙后的伺候,可怜我的老腰啊,也不见主子发发慈悲让我歇一天。”景姑姑一边捶腰,一边羡慕的看着绣夏那水灵灵的模样。
她进宫二十多年了,见过的美人儿数都数不过来,就绣夏这般出挑的,她用一双火眼金睛担保,长大了必然是个祸水妖精!
啧啧啧,要是她有这芙蓉面,哪里还轮得到淑妃在承乾宫里坐着啊!
又过了半个月,绣夏的嗓子总算无碍了,但现在宫里不缺伺候的人,五皇子也有了一个贴身太监,名字叫王德光,跟前跟后的献殷勤。
景姑姑道:“你是一等宫女,本该就是伺候五皇子的,太监跟着五皇子在外头跑也就算了,这内里的事情,还得你上心。”
不知道是不是王德光给了景姑姑莫大的威胁感,第二日,景姑姑便把绣夏好了的消息给报了上去。
王德光最是机灵,他知道他能踩其他太监,但总代替不了宫女的位置,更别说这个宫女和五皇子还有一些情分,于是就顺水推舟的给了景姑姑方便。
五皇子知道绣夏好了,便对着王德光道:“你去告诉景姑姑一声,明日就叫绣夏过来。”
绣夏便开始贴身伺候起五皇子。
五皇子每晚看书都看得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夜里总饿,而司膳局那边只推脱着送一些易得的糕点之类的过来,味道又甜又干,五皇子吃的时候眉头总是不那么舒展。
绣夏想了想,便去找了景姑姑,想在小厨房给五皇子做些滋补的汤水。
“你倒是想的周到。”景姑姑盯着绣夏看了半天,眯着眼睛笑得像个弥勒佛,“我们刚搬来朝阳殿,司膳局那边说做菜的厨子还没调·教好,所以小厨房现在还没人,你若是有心,也可以给殿下做点东西。”
哪里是厨子没调·教好,绣夏知道这是淑妃娘娘在下绊子,所以这才主动说让她来做。
五皇子这些天越发学着喜怒不形于色,绣夏因为伺候惯了,才发现他不爱吃糕点,再加上原先绣夏就是在厨房里学整治汤水的,所以景姑姑才放心让她来。
这一日,五皇子刚写完二十篇大字,摸了摸肚子,又觉得饿了。只是亥时已过,司膳局那边想必只会万般推脱。
他放下笔,揉了揉手腕,现下建武帝虽然记起了他这个儿子,可是在这后宫里,皇后不管事,衣食住行都绕不过淑妃,淑妃有意要在小事上为难他,他也无法反抗。
他自知年龄小,见识和心机都有限,又没有母妃帮衬,只能把这些小事忍下。
心里想着事,外头王德光悄悄的走了进来,小声道:“绣夏姑娘送了些夜宵过来,主子要用吗?”
五皇子问道:“做的什么?”
“熬的鸡汤。”王德光道。
“送进来。”
王德光一退下去,五皇子腹中就一阵鼓鸣,他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又正了正脸色,这才把绣夏叫进来。
绣夏一进屋就发觉五皇子格外的严肃,小心把鸡汤放在桌上,准备退下。
“这汤?”五皇子开口问道。
“殿下读书辛苦,景姑姑吩咐奴婢做的。”绣夏低着头,睫毛微动。
五皇子哪里不知道景姑姑是什么德行,这汤肯定是这小丫头主动做的。
跟着绣夏来的还有试膳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先是尝了一口,虽然看不出神色来,但是显然不难吃。
五皇子闻到这味道就饿了,也不在意好不好吃,等小太监用过后便拿起了勺子。
“咦!”没想到暖融融的鸡汤下肚,只觉得鲜美可口,唇齿留香,虽然比不上司膳局的大厨,但也算得上家常风味了。
五皇子喝了口汤,又夹了一筷子的鸡肉。这鸡是专门养来煲汤的鸡,一口下去,带着点当归党参的甘味,口舌生津,胃都暖和了起来。
难得在夜里吃上这样合心意的东西,五皇子很快就用完了这一小碗鸡汤。
一旁的王德光看得心里直后悔,他怎么就没注意到五皇子不喜欢吃糕点呢,这么一个好机会,竟被绣夏抢了先。
“没想到你年纪这般小的,做的汤竟如此好吃。”五皇子肚子饱了,也不吝夸奖道。
“当不得殿下的夸,奴婢原先在家里就是帮着母亲做饭,进了宫在灶上也学了一年整治汤水,殿下喜欢就好。”绣夏被夸得脸红,连连解释道。
“这汤做得很合我胃口,怎么当不得夸。”五皇子自从和皇帝和解之后,说话做事便都端了起来,生怕被别人看轻,这会儿或许是心里高兴,也难得说笑起来。
“说说,想要什么赏赐?上回求药,这回送汤,两回加一起,该赏个好的才是。”
绣夏连连摇头,“这是奴婢该做的,哪里敢要什么赏赐。”
五皇子见状放缓语气道:“不用这般小心,你的忠心我知道。”
毕竟是主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够了,绣夏知道五皇子因着之前的事情,心里对她亲近,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能放肆。
不过五皇子年龄小,真和他客气了他也不高兴的,绣夏便道:“那奴婢想要继续学做菜。”
五皇子赞同道:“等司膳局里的师傅来了,就让他收你做半个徒弟。”
“谢谢殿下。”绣夏欢喜道,她向来喜欢做菜,能有个师傅教那是再好不过了。
五皇子笑着对绣夏道:“还有,每晚都送些汤来。”
朝阳殿里的伺候的人多,但划拉一下,最得五皇子信任的还是绣夏,不过他想着绣夏身体弱,就只让她伺候伺候笔墨,再每天整治点汤水。
这日五皇子正看书,转眼就见绣夏不错眼的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看得入迷。
“你看什么呢?”刚刚做完功课,五皇子也有心思逗逗绣夏。
绣夏一惊,有些不安道,“奴婢没看什么,只是瞧着那画好看。”
那画是前朝的一名画师画的,画里就是一簇开的极好的红梅,在大雪里临寒独放。
“那你说说看,哪里好?”五皇子笑着问道。
绣夏想了想,红着脸道,“我觉得那梅枝画得好,去岁我见过红梅,就是那样无拘无束,圆浑昂扬,很好看。”
“你喜欢梅花?”五皇子问道。
绣夏点头道:“我爹爱梅,常常在家里吟诵写梅花的诗词。”
“你爹读过书?”五皇子好奇道。
绣夏道:“我爹是童生。”
“那你为何进了宫?”五皇子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绣夏家里的事情。
大夏挑选宫女,都是各处把身家清白的女子报上来,但是像绣夏这般家里有人读书的,很少把子女送去伺候人。
绣夏垂着头道:“我爹去的早,那年正逢宫里招人,一个人三十两银子,我就瞒着家里把自己报了上去.
绣夏说的轻描淡写,五皇子却不是吴下阿蒙,哪里听不出来他们一家人的艰难。
“你们从前是以务农为生?”五皇子问道。
绣夏点点头。
“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男丁?”
绣夏道:“我还有两个弟弟,不过他们年岁还小,我离开时小弟连路都走不稳。”
“地里收成不好吗?你们有多少地,每年能得多少粮食?要交多少税?”
之前在进学时,听到建武帝和大皇子二皇子说起民生问题来,五皇子便留了心。
绣夏不知道为何五皇子关心起这些问题来,便详详细细的说了一下这几年的情况。
五皇子听了后若有所思,随即道:“那你弟弟和娘亲现在怎么样了?”
绣夏道:“去岁娘领着大弟来看过我,大弟已经启蒙了,听娘说很是用功,小弟也会说话了,家里还算过得去。”
宫里每年都有几日可以让宫人们见见家里人,但是很少会有人跋山涉水的跑到皇宫这个让人脚软的地方来,就是为了见上女儿或者没了根的儿子一面。
所以像绣夏这般的,确实也少见。
五皇子感慨的点点头,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养的出绣夏这样的女儿来。
她虽然是个小宫女,但在他看来,却是比许多男儿都懂忠孝之道,若是个男子,他必然是要拢在身边好好培养的。
可惜绣夏是女子,只能待在后宫之中。
五皇子喊旁边站着的王德光道:“一会儿赏绣夏一百两银子。”
绣夏连忙跪下称不敢。
五皇子道:“这是给你家里的,你上回要的赏赐还是轻了一些,这次给你补齐。”
绣夏只有谢恩。
说完了这一茬,五皇子见绣夏情绪有些低落,想来是想家了,便转了一个话题叫王德光道:“你去把第三排第二本的诗集拿过来。”
五皇子刚进学一个多月,虽然用功,但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刚刚说起梅花,他便对梅花的诗词有了兴趣。
他在一边看诗,看到好的就记下来,绣夏则在一旁磨墨。
“这一句最好,‘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五皇子喃喃道。
他放下笔,又读了好几遍:“走,咱们去梅园看花。”
寒冬腊月的,屋外还飘着柳絮一般的小雪,绣夏连忙拿了件披风给五皇子披上。
“殿下还得多注意身子才是,外面这样冷,冻着了怎么好。”
“就要在雪天里看梅才有意思。”五皇子一笑便露出了两个酒窝来,“你也穿厚点,把袖炉带着,我们一起去。”
梅园里的花开得正好,虽然顶着凛凛寒风,却灿如云霞,远远望去,似是冬日里燃烧着的一片火焰一般。
绣夏跟着五皇子,踩着厚厚的雪,一步一步,只觉心中安宁,似乎再走上几个时辰都不累。
只是并不是五皇子才有冬日看雪的兴致。
梅园里当今圣上正和淑妃赏梅。
五皇子脚步一顿,还是上前请安道,“儿子见过父皇,父皇万安。见过淑妃娘娘,淑妃娘娘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