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告诉家人,我将放弃外交官生涯的时候,他们都不以为然。最初,我对妈妈说的是,我将在澳洲留学深造。这样,她会更容易接受一些。我当时并没有告诉她,我希望从商的想法。
在中国的传统中,商人的地位一直不高。即使在改革开放以后,金钱在人们心目中仍然受到不同程度的鄙视,有时甚至被视为“贪婪”的同义词。经商赚钱在当时国内的许多人眼里,并不是一件特别值得尊敬的事。那时候有了一个新名词,做生意的人开始被称为“个体户”。这是个多少带了贬义的词。因为“个体户”并不被社会尊重。那时候,城市里的大部分人都在为公家工作,不少人对“个体户”怀有偏见,觉得他们要么就是没本事找到工作,要么就是不想正经做一份事情。改革开放初期,不少商人在人们眼里,是靠走后门、找关系致富的。一些人通过贩运走私货等途径牟利。这也给“商人”二字招来不少反感。我在国内时,并没有想过追求金钱上的成功。那时候,赚钱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字眼儿。别说赚钱,就连说到钱,我都会觉得有些不舒服。此外,在当时一般人看来,我毕业于最好的大学,而且还有机会出国,已经算是成功者了。那时候,在政府部门工作被视为最荣耀的事。我能逐渐抛弃自己最初对于商业和商人的偏见,以致最终决定走上从商的道路,是我在与世界接触之后,内心里实现的一个最大的变化。
直到这时为止,除了在美国学习的那一年,我们一直是在父母身边或者在公家环境里生活的。这两种环境为我们提供了物质和精神上的依靠。在国内,我和小叶结婚以后虽然各自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没有自己的住房,但每周末回到父母家时,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出国以后,我们在公家环境里第一次有了一个两人的家。如今这两种环境中的任何一种,我们都将不再拥有。父母亲知道,我们两人几乎没有什么积蓄,从此以后又不再有公家单位可以依靠,怕我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在国外生存下去。我母亲特别怕我们在外面太受委屈。他们在各方面都为我们感到担忧。
我告诉父母,我和小叶会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同时也会在一言一行上把握好自己,永远不会做有损于祖国的事。我会遵守澳洲的法律,同时会牢记父母自幼传授给我的道德准则,努力做当地华人社会的表率。无论我身在何处,我都会继续让他们为我骄傲的。
虽然我的话给了我父母很大的安慰,他们仍然对我决定离开他们期望于我的那种更为稳定、也更有意义的生活道路感到遗憾。即使如此,他们还是非常尊重我的选择。几年之后,当1999年9月的《人民日报》海外版头版上刊登中国国家主席***访问澳大利亚的报道时,父母看到了我和小叶在***主席身边的照片,为我骄傲的心情远胜过以往任何时候。因为他们知道,我这些年一直遵守着自己的承诺,没有让他们失望。他们了解我的为人。这正是我热爱父母的地方——只要我做的一切是为了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他们都会支持我;只要我像自己承诺的那样,遵守法律和道德准则,无论我做出怎样的人生选择,他们最终都会愉快地接受。在从最初的错愕不解之中摆脱出来之后,我父亲有时会和人开玩笑说,他的儿子已经在澳洲当起“个体户”了。现在,他会自豪地和邻居们说:“我儿子在澳洲已经是个高级‘个体户’了”。
那时候,我知道自己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了。除了格雷姆和“小帕蒂”等少数几个朋友,我不愿意和以前在这里认识的任何旧关系联系。我想看看,凭借自己的力量能做到什么程度。一个过去的同事那时正在政府的一家旅游办事处工作,他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选择走这样一条路。他认为,对我们来说,仅有一张临时签证和一点点积蓄,没有任何成功的保障,未来的道路将会很艰难。“你为什么要放弃政府里前途大好的工作,放弃住国外市区公寓、开好车和出席豪华晚宴的机会,偏偏要一切从零做起呢?做一个新移民苦着呢!”我当时的想法是:我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因为努力工作对我来说,已经成为一种习惯。除此之外,我还相信:今后我能得到的,一定会比现在失去的多!
我们就这样,开始了一个寻找澳洲梦的新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