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真沉声道:“鸣皋道友,你以符咒驱使生人,难道不怕正一教历代祖师英灵震怒么?”以符咒驱使生人,原本也非邪术,正道左道皆有,但正道只用在为人驱邪上,像鸣皋子这般做法,实在已与邪术一般无二了。
鸣皋子淡淡一笑,道:“大师说法,奈何在下听不入耳。甲子!”
他一声断喝,甲子身子一凛,一下站直,道:“属下在!”鸣皋子手一抖,又将一张符贴到甲子身上,捻个诀,喝道:“疾!”
甲子身上符咒已被宗真击散,此番二次上前,事后多半会全身经脉断裂,不死也成了个残废。宗真叹道:“善哉。”心中已升起了怒意。宗真一身修为,已近点尘不染,可他少年时也是个性如烈火之人。此时见鸣皋子竟然根本不把手下人的性命为意,宗真也终于动了真火。虽然知道如此一来,他苦修断不欲行障便功亏一篑,而自己年纪老大,来日已然无多,今生再难跨过这个门槛,《成唯识论》中所谓的第十障未得自在之障永远也勘不破了。
宗真将右手举起来,咬破中指,将指血在树枝上一涂。这树枝原本已在燃烧,宗真一将血沾上,火势更旺。他深深吸了口气,一身长衫如同吃饱了风的布帆一般鼓起,猎猎舞动。鸣皋子见此情形,心中惧意顿生,忖道:“这秃驴??他是要搏命了么?”
六丁六甲阵不能奈何宗真,到了此时,也只能再运天罗地网了。他咬了咬牙,一手忽地将道冠打落,喝道:“画地局,出天门,入地户,闭金关,乘玉辕,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螣蛇,六丁六甲神将乘我而行。今日禹步,上应天罡,下辟不祥,万精厌伏,所向无殃。所供者达,所击者破,所求者得,所愿者成。请玉女真君护我,急急如九天玄女道母元君律令!”
这是玉女反闭法。玉女反闭法原本极其繁琐,鸣皋子身有异禀,已省去了前面一大段请神之法,可是仍然极其复杂,他轻易也不敢动用,此时见宗真的破魔八剑太过骇人,只得一用。他念完这一段,左脚横着跨过一步,念道:“禹步相催登阳明??”
禹步共有离、旨、火、天、尊、帝、胜七步,每念一步便念一句禹罡咒。鸣皋子步法灵活,行动迅捷,一眨眼已走到尊位,正念到“我步我长生,恶逆摧伏蛇妖惊??”正要跨到帝位,却见宗真断喝一声,竟然已迫到跟前,一根树枝带着火苗当头劈下。他原本以为六丁六甲阵纵困不住宗真,总能再缠住一会,没想到宗真势如破竹,身形如奔雷闪电,六丁六甲竟然根本碰不到他,而禹罡咒此时尚未念完,不由大惊失色,心中叫道:“糟了!”
破魔八剑本就刚猛沉雄,宗真又是全力施为,这一剑如泰山压顶,便是一块巨石,只怕也会被打得粉碎。鸣皋子脸色变得煞白,此时便是想退也退不走了。他咬了咬牙,心道:“好,就斗个你死我活!”
宗真手中的树枝已直直落下,便是想逃也逃不开了,纵然鸣皋子想以死相拼,也已来不及。此时鸣皋子心中只是后悔不该小看了宗真,他右手的笛子向上一架,牙齿一下咬破舌尖,一口血正要喷出,宗真手中的树枝已到了他头顶。火势如刀,已将鸣皋子顶心的头发也燎得焦了一片。鸣皋子万念俱灰,心道:“完了。”
哪知宗真的树枝眼看便要落到鸣皋子头顶,却觉得眼前一花,鸣皋子忽然向一边闪开了半尺,“砰”一声,树枝擦着鸣皋子脸颊打下,那张胡床登时被击得粉碎,树枝也登时寸寸碎裂,爆出一片火花。宗真心中一沉,这一击已耗尽了他浑身之力,本以为必中,哪知最后却失了手。
鸣皋子死里逃生,脸上突然现出一片黑气,露齿一笑,脚下一错,已从帝位转到胜位,口中念道:“??我步我长生,众灾消灭我独存,急急如律令!”
禹罡咒已然布全,他猛地将舌尖血一口喷出,左手一掌击出。这一掌宗真再也闪不过了,正击中他小腹,“砰”一声,如中巨木,宗真被鸣皋子打得连退了三步,脸上已被鸣皋子喷得都是血痕,却仍是兀立不倒。
鸣皋子见全力一掌居然还击不倒宗真,不禁骇然,心中更动了杀机。他的脸上已透出黑气,此时更是黑如锅底,一个人几乎要融入夜色,身法如电,忽然抢上两步,一掌又印在宗真胸前。这一掌用力并不大,看似缓缓贴上,但手掌刚贴到宗真胸口,宗真只觉一股大力穿胸而过,他已躲无可躲,护命法门神咒经也已挡不住这等大力,“啪”一声,胸前尚无异样,背后的衣服却出现了一个手掌形的破洞,大小形状正与鸣皋子的手掌一般无二。鸣皋子这一掌的掌力竟然透体而过,宗真吃了这一掌,再也站不住了,一下仰天摔倒在地,嘴角流出血来,已是动弹不得。
鸣皋子先前劲道并不甚大,此时却不知为什么大得异乎寻常。宗真被鸣皋子击倒,脑中却是一片雪亮,心道:“是了!此人定然对自己也下了符咒!”鸣皋子最后动手时脸色变成漆黑一片,这分明是有魔物附身之相。他以符咒驱使六丁六甲,没想到连自己也这般办。因为以符咒驱使人体极其伤身,因此鸣皋子先前也不敢动用,直到应付不了时才终于使出来。
方才鸣皋子全力施为,自顾不暇,六丁六甲十二人失了主持,已如泥塑木雕般动也不动。待鸣皋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击倒了宗真,又将笛子凑到唇边吹了两个调子,解了这十二人身上的符咒,他们才算如大梦初醒。只是鸣皋子用力太过,吐气维艰,便是这两下笛声也吹得断断续续,大不容易。宗真知道鸣皋子一解除六丁六甲的符咒,便是要来对自己下手了。这六丁六甲没了符咒,武功道术在宗真眼里自是不值一哂,但此时自己中了鸣皋子两掌,五脏移位,要动动手指都难。他是有道高僧,对生死看得极淡,只是想到大事尚未完成,不由又有些后悔。
六丁六甲围困宗真也已用尽力量。他们功底远不及鸣皋子,一个个气喘吁吁,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甲子功底在这十二人中算是最高的,勉强走到鸣皋子跟前,躬身一礼,道:“宗主,要杀了这秃驴么?”却见鸣皋子两手交错,正在极快地变幻手印,脸上的黑气一阵浅一阵浓,知道宗主方才动用了禁术,此时正在行退魔法,便不敢再说话,肃立在一边听候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