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皋子见蚩尤碑解开在即,心中喜悦已难以言表。只消解开蚩尤碑,得兵主之力,则驱使千兵万马,逐鹿中原,已非妄想。他长长吐了口气,猛地向坑中一唾,一团黑气从他口中喷出,直身坑底。
这正是玄武之灵。玄武一入地穴,地底的红光更盛,鼓起的也更高,已有一角石碑顶破土皮,冲了出来。这蚩尤碑也不甚大,不过一人大小。鸣皋子看得心血翻涌,道:“无心,你看,这便是蚩尤老祖英灵所附之碑,来,我父子二人联手,以竟全功。”
六神已解其三,下面只要自己与无心合力,便可将蚩尤碑解开了。此时寨中再无碍事之人,离成功唯一步之遥。他心中喜悦,只觉对无心的慈爱之情油然而生。此番得手,全靠无心最后帮了自己一把。
看来,血终浓于水。
无心喃喃道:“要解开碑么?”
“正是。蚩尤碑一解,老祖英灵再世,天下又有何人能挡得住我父子?哈哈哈,天翻地覆,日月重光。我阚氏帝国,一统江山,千秋万载!”他说得越来越响,仿佛这阚氏帝国已经成立,自己已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子,俯视下方芸芸众生。
无心眼中也开始发亮。他想到的倒不是什么驱除鞑虏,恢复汉室衣冠之类,而是后宫三千,锦衣玉食。鸣皋子见他脸色转霁,知道他已心动,道:“来,你站在那边,我在此间,以神煞之力击破碑上禁咒。”
无心若有所思,却仍然不动。鸣皋子见地穴的红光有消退迹像,心中着急,道:“快些。”无心被他一催,人猛地一震,喃喃道:“只是如此一来,刀兵四起,天生苍生又要遭殃了。”
鸣皋子笑道:“苍生云何?万物犹刍狗,黎庶等蝼蚁。只消我阚氏帝国立下基业,后世代代贤明圣德,如今便是死再多的人也是值得的。”
无心似乎又有些心动,道:“这也是术有正邪,道则一也的道理吧。”
鸣皋子有些不耐烦,道:“是啊是啊。快些,别误了时辰。”他知道蚩尤碑上所下禁咒极为厉害,若不能在三个时辰内聚齐六神解开禁咒,则前功尽弃。若按他平时手段,早就将无心一撕两半,取出神煞来解咒了。只是此时不知为何,只觉无心是当今世上自己唯一的血亲,天下之大,实只此一人而已,怎么也不能用出这等狠辣手段来。
无心缓缓站起,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却已带了三分邪气。他正要说好,这时从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这是莎琳娜的声音。她的声音也不甚响,但声声入耳,无心听得,只觉有说不出的喜乐祥和。随着她的念诵,无心胸前衣下,有一块地方开始发亮,只一霎时,便已笼罩了无心全身。
“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随着莎琳娜的念诵,无心脸上忽忧忽喜,但那邪气却如烈日下的冰雪一般消融。莎琳娜是除魔师,当初一见无心,便觉得这少年身上隐约便似有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般。但后来见他内心颇存正直,对自己也极好,不知不觉地便将一缕情丝系在无心身上。一念不正,便会入魔,东西一理,天主教中撒旦便常常经引诱人类入魔。此时听得鸣皋子以功名利禄来引诱无心,正与《圣经》中魔鬼诱人一般,心中悲苦。她将那十字架送给无心,便是盼他灵台不昧,但无心身上邪气越来越重,心知此时无心内心之中天人交战,到了最关键时刻,稍有不慎,便如撒旦一般坠入地狱,永远不能上天堂了。她身上虽带有火铳,但知若以之对付鸣皋子,无心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绝望之下,唯有念诵这主祷文,盼着无心能明辨是非。无心听得莎琳娜的念诵之声,虽然一句也听不懂,但眼前仿佛又见到当初情景。宗真之徒无念以身护法,宗真则不惜魂魄散尽,也不妄杀平人,便是雁高翔,纵然出身邪道,立身却正,连要杀了自己的伯父也传他五雷破。这些事在他心头来回打转,而若听鸣皋子之言,纵然能将蒙古人逐出塞外,但天下人又将经受无穷苦难,哀鸿遍野,死尸遍地,唯成就一人功业。
他一边听着,眼里已淌下泪水,喃喃道:“以暴易暴兮,吾知其非。”
这是上古伯夷叔齐阻武王伐纣未果时所作之歌。无心当初也听过艺人说《武王伐纣平话》,听到这两句时,只觉伯夷叔齐二人头脑冬烘,此时却觉得此言大为有理。
鸣皋子见无心面色转而祥和,知道他又转了念头,心中一疼,忖道:“不成了。”他喝道:“无心,你听我不听?”
无心抬起头,道:“术有正邪,道则一也。但若是用邪术而所求非正道,那岂不是与妖魔无异。蚩尤老祖已沉睡数千年,便不要再打扰他了。”
鸣皋子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他脸上阴晴不定,面色已变得狰狞,喝道:“既然如此,你死吧!”身形忽如鬼魅,一下闪到无心身后,五指扣住了他的背心。无心的前胸有那十字架护住,抓之不入,背心却无,他已将体内青龙唤起,这一抓不啻利刃,一下便能将无心的心脏也挖出来。
他的五指刚触到无心背心,无心喃喃道:“爹,回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