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久远, 现任吏部左侍郎,乃朝中正三品大员。他虽不及吏部尚书位高权重, 但家世渊源, 人脉深厚, 在吏部颇有地位。秦盛远而立之年能成为吏部员外郎, 其中一点便是他得到了曹久远的赏识。若这次得罪了曹久远......
秦盛远完全不敢深想下去, 只觉得身上冷汗溢出, 后怕不已。
“言哥儿若是对珠姐儿心生好感, 毁了与曹家的婚事,老爷将如何与曹大人相处?又要如何在吏部立足?”陆氏盯着秦盛远,完全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秦盛远强装镇定。
“珠姐儿和言哥儿是表兄妹关系, 有些接触倒也无妨, 可眼看着珠姐儿就要及笄, ”陆氏目光凌冽起来,神态带着以往从来未有的厉色, “此事若传到外面, 别人会怎么想?到时候真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她又如何相看亲事?老爷又如何面对左右同僚!”
秦盛远再次镇定不下,他如何不明白这些事情, 却不愿意往深处想去,只觉得现在不过是珠姐儿想要表哥教下画技。可他却也明白, 眼看着珠儿就要及笄, 这样的事情传出去终归是对女儿家的名誉是一种损伤。
可陆氏为何不早点将这件事告诉他?若他早点知道这件事, 绝不会纵容柳姨娘的提议, 更不会提出让陆仲棠教她们六兽拳的话语!
秦盛远不由得有些愤怒,抬头对上陆氏平静无波的目光,又讷讷地闭上嘴巴,转而道,“我一会儿就去让珠儿在屋子里好好学习女红。”
“老爷既然提出让兄长教授几位姐儿修身养性的拳法,既不能中途停止,又如何能单单将珠姐儿一个人撇下?”陆氏叹口气,可惜道,“钱几医术高明,所创的六兽拳更是能让耄耋老人行动如常。珠姐儿自幼身体娇弱,是最该学习这套拳法的。这个时候让她退出,难道任由她身体这样孱弱下去?府中的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为何三个小姐独独缺了珠姐儿,到时候府中的人又将如何看如何想,老爷考虑过吗?”
陆氏说话条理清楚,言辞诚恳,句句都是从珠姐儿的立场考虑,这让秦盛远不由得担心。珠姐儿向来身体柔弱,这件事也是他没有提前说清楚,到时候府中若是传出闲言碎语,珠姐儿又如何自处?
思及此处,秦盛远态度越发和缓,诚恳道,“夫人自幼受陆家教养,不如将珠姐儿唤过来,夫人亲自开导一番。”
陆氏嘴唇微微勾起,面容柔和下来,仿若显出未婚时的□□,让秦盛远不由得一愣,竟有些看呆。自宜姐儿出生,他已经多年没有看到过夫人这个模样。
不过仅仅一瞬,陆氏脸上柔软消失不见,淡淡地说道,“我虽是几位小姐的嫡母,却从来没有插手过两位小姐的教养。若猛然出手,恐怕会适得其反,引起柳姨娘的不满。”
“夫人是当家主母,本就可以教导几个姐儿,”秦盛远正色道,“若是谁又不满,尽管让她们来找我!”这话说出,秦盛远却有些底气不足,他知道柳姨娘定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可眼见着三个姐儿要想看亲事,又如何能够耽误得起。
陆氏的目的自然不是好好地教养珠姐儿一番。柳姨娘总觉得陆氏从未与她争斗,任由她在府中肆意,是陆氏怯懦无用,却不明白陆氏不屑与她争斗。
她虽是庶女,却也在嫡母身边接受过数年的教养,学得从来都是当家主母应当做得事情。纵使丈夫有几个姨娘,她都是嫡母,只需要管好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又有谁能越得过陆家?柳姨娘总想着可以压她一头,却不明白陆家不倒,她在秦府的地位不变,秦府的所有子孙都要敬着她。
可若是柳姨娘想要做些伤害她女儿的事情,她也不会轻饶。
目光缓缓地落在秦盛远身上,见他面色诚恳,陆氏便知已到了火候,“老爷既然这么说了,我就是被珠姐儿怨恨,也会对她开导一番,可这件事却不能立刻进行,还需等到言哥儿离开才好。我会先找言哥儿谈一谈,言哥儿早就有避嫌的言语,到时候我只要轻轻一点,他便会明白。”
“言哥儿要以什么理由离开?”秦盛远有些犹豫,他怕的是传出秦家苛待陆家嫡孙的流言。
“文和学院开学前,一些学子便可以通过先行选拔进入学院读书。”陆氏轻轻地道,“这个选拔所有的考试流程都非常明确,难度比之后的要高上一个台阶,言哥儿同样又意向参加。”
秦盛远这才松一口气。他虽然从未在文和书院读书,却也知道参加先行选拔的学子不是世家子弟的佼佼者,就是地方上天赋卓绝的书生,将来都大有可为。
身为江南织造陆家的嫡子,陆临言想要提前进入学院读书,再正常不过。
这场谈话,陆氏一直占着主导地位,她平静地看着秦盛远,全然没有了刚刚及笄时那懵懂崇拜的少女心态。
秦盛远全然未知,只觉得曹家若能和陆家联姻,对他也是一件有益的事。陆家本身就是他夫人的娘家,而曹大人若将女儿嫁给陆临言,两个人同样多了一层纽带,比起往前关系更为稳固。
思及此,秦盛远只等着夫人先跟陆临言探上一探,却未想到中途竟然又生变故。而陆氏听到这个消息冷笑一声,她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柳姨娘如何忍得了到手的佳婿飞了,定要有一些动作。
她之所以会先找言哥儿谈话,便是要给柳姨娘伸手的机会。柳姨娘得知言哥儿要离开,必定会心急手乱,到时候她会让柳姨娘明白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秦婉宜并不知道母亲推了柳姨娘一把,她虽想到秦婉珠定不会善罢甘休,却未想到她竟是这么急切,还未与表哥好好培养“感情”,就做下那样的事情。
这一日,三个姑娘照样在小院上课。
经过几日的练习,三人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不知是否是这拳法起了作用,她们越发精神起来,就连素来有些怯懦的秦婉兰身姿也挺拔起来。
将随身的物品放在小盘上,秦婉宜静静地看着四周,目光落在四周。云锦将小盘端起,走到小院的一旁,静静地侯在一遍等着小姐上课结束,身后跟着几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皆站得挺直。
一开始小院里只有几个贴身大丫鬟候着,近几日却多了起来。秦婉宜心中疑惑,目光落在秦婉珠身上,见她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与舅舅商量事情的陆临言,跟前几日完全没有异常,心中有些了然。
第一堂课时,秦婉珠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不禁想到今日清晨母亲的话语。
“母亲听说,夫人昨日找陆家少爷谈话,陆家少爷已经确定明日便动身前往文和学院参加先选考试,到时候你如何能够见到他!”柳姨娘咬牙切齿道,“这个女人,她就是怕你嫁给陆临言,咱们母女将她压过去,才这样做的!”
“这可怎么办?”秦婉珠有些慌张,“这几日言表哥待我很是冷淡,我岂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了。秦婉宜那样刁钻,对言表哥态度很差,为何言表哥还处处维护教导她!”秦婉珠忍不住落下泪来,满腹委屈。
“女儿,你不要气馁!母亲太了解这样道貌岸然的人,”柳姨娘冷笑一声,“他们装得越正经,骨子里就越容易被人左右,你父亲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当年若不是我主动为他研磨倒茶,他如何看得见我?”
“可是这样若是被人发现了......”秦婉珠有些犹豫,她还未被逼到母亲的境地,并不想冒太大的风险。这种事情若是被人发现,她有何脸面在两位妹妹前自处。
“女儿不要担心,”柳姨娘自信道,“我太了解你父亲了,你父亲一贯要面子,即便是发现了,也不会将这件事声张出去,只会竭力促成这件对他有益无害的事情。至于那些下人,这府里都是签了死契的丫鬟婆子,哪个敢嘴碎,母亲第一个就将她乱杖打死。到时候,陆家少爷就会名正言顺地向你提亲,夫人为了她女儿的名声,也只会竭力促成这事。”
秦婉珠这么听着,心里却还是担心,到了小院后,更是忍不住连连向陆临言看去。
今日,他穿着一身暗青色杭绸直缀,腰间别着块墨玉,举手投足间与她以往见过的小官之子全然不同。想到母亲列举的父亲同僚之女嫁得人物,秦婉珠心里更是不愿。
那些人如何比得了如此长身玉立的少年,她将来难道也要嫁给一个五六品的官员,从此奔波于后宅,看着秦婉宜成着首辅夫人,衣食华丽,逍遥惬意,万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