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结果自然很让老人欣喜，小心翼翼捧着这一张保存完好的宋版书不愿搁下，一个劲儿地赞叹：“像保存这么完整的宋版书可真是难得一见，时间只是让它增添了浓烈的让人欣喜的韵味，却一点都没有给它带来伤痕，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久远的朝代。”说到这里，老人微微犹豫，抬头看向牧月，“丫头，你确定要卖掉它？”

    问这一句话，自然不是因为老人不够喜欢，反而是因为她太喜欢了，喜欢到认为拥有它的人无论花多高的价格将它卖掉都会是一场损失，所以才会问这么一句。

    牧月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微微一笑，心中对眼前这位老人的好感又增了几分，轻轻点头：“是的，我确定要卖掉它。老奶奶您不必为我觉得可惜，好的收藏品能遇到好的收藏者，是它的福气，放在我这里，充其量不过是一张有些年份的纸罢了。”

    老人乐呵呵地笑开：“你这丫头可真会说话，那行，丫头，你出一个价吧。”

    牧月微微沉吟：“这一张并没有裂痕，您看两万如何？”

    “你确定只要两万？”老人看向牧月，生怕她没有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

    牧月笑道：“方才老奶奶您这位孙子估算的价格很公道，我很明白这一张宋版书拿出去拍卖的价格很有可能相当不低，但是市面价格和拍卖价格有所不同，更何况我们是私下交易，如果我找第三方帮我拍卖，我所能得的份额指不定还会更少——所以老奶奶，我并没有开出一个自己吃亏的价格。”

    牧月话一落，老金便是哈哈一笑，绕过桌子走到韩木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韩老弟，你今天带来的这丫头可是不一般啊！”老金是什么人？自然非常清楚自家老师给了牧月抬价的空间，可没想到这丫头年纪小小，不仅能拒绝金钱的诱惑，而且还听出了老师话里的意思。要知道，拒绝诱惑和理解话外音，无论哪一点，都不容易，更何况牧月还不过十五岁。

    韩木成尴尬附和笑了两声，摸着鼻子有些郁闷：“哎，老金，说出来你可不要笑我……虽然认识这丫头时间不短了，可我还是今天才知道，我那宝贝女儿这好朋友性子这么沉稳……这可能和这丫头的经历有关，也是我这当叔叔的大意了。”

    “经历？”老人越看牧月越是觉得喜欢，从方才牧月进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丫头家境恐怕不好，现在又听韩木成这么说，恐怕这里边还有些内容，朝着牧月招了招手，“来丫头，有没有兴趣陪我这老婆子聊聊啊？”

    老金一听，朝着牧月意外看去，却发现后者似乎在发呆，赶紧伸手轻轻推了一把：“你这丫头，发什么呆呢？老人叫你，你就去陪着说说话吧！”生怕牧月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老人。

    可没料到，这话刚说完，就换来老人的瞪眼：“什么‘老人’啊？你的‘老人’那得多老了？去去去，你们几个雄性去下边喝茶去，不要打扰我和丫头说话。”竟是下了逐客令……

    这简直就是殃及池鱼……乔亦森淡淡的目光落在牧月身上，清亮的目光中不知其想。

    ……

    回去的路上，牧月虽然有些犯困了，可抱着怀里颇有分量的纸袋，心中还是洋溢出了一种微妙的幸福感，或许，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步朝着目标靠近的感觉，就是这般舒服和令人沉醉的吧？

    坐在主驾驶上的韩木成也忍不住微笑：“小月，看我们离开时宁老师的表情，对你可是喜欢得很啊。”

    听到韩木成提及宁奶奶，牧月眼中透出一丝柔和的光芒，今天陪宁奶奶说话，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虽然宁奶奶想要详细了解自己的过往，可身为白慕玥时的过去，她不能说，牧月的过去……那又并非是自己的，所以她大多是敷衍跳过，然后穿插自己真实经历过的孩童时期的快乐小事，这样自己说着也轻松，老人听着也欢快。

    不过虽然故事大多有趣，可老人最后那一席话还是拨动了她的心弦，那个时刻，灯光下的老人面容慈祥，写满风霜的双目中，带着真真切切的心疼，那苍老的声音，让她鼻尖一酸，差点就落下泪来，令她不自觉想到自己的外公：“丫头啊，奶奶和你有缘，喜欢你的紧，你就叫奶奶一声宁奶奶吧。宁奶奶知道你日子过得苦，心里藏着委屈，这小小年纪的就要考虑那么多事情也不容易，以后啊你可不要怕，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就找老金，稍后我会给他说的，如果他都搞不定的事情，就直接找宁奶奶……诶，宁奶奶可不要你这种表情，我对你好可不是来让你感激的，宁奶奶就是喜欢你，对你好一点，不行啊？”

    这一行最宝贝的收获似乎并不是这一袋子人民币，而是一个老人真实的关心吧？

    牧月促狭地笑道：“是啊，若不是我已经快要中考了，阿姨又催得紧……我还真想陪宁奶奶多聊聊天呢。”

    “你这丫头，竟然连韩叔叔也敢调侃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呢？”韩木成又好气又好笑，想着自家那母老虎……哦不，自家亲亲老婆，哎算了，他也就是个妻管严的命啊。

    考虑了一会儿，牧月瞧着韩木成的侧脸：“韩叔叔，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恩？”

    “我这些钱带回家去肯定是不方便的，你能不能帮我暂时保管？等我日后想办法和他们解除了领养关系，或者到我有用钱需要的时候，再来找你取，你看行么？”

    “当然可以，刚才我也想给你说这个问题。以你舅舅舅妈贪财的德行，你这钱怕是会进他们兜里。”韩木成点点头，“不过小月，解除领养关系——你想好了怎么做么？”

    “以我舅舅舅妈的性格，他们肯定是不会同意的。”牧月表情也有些无奈，“我舅妈家里有个亲戚又在城内法院工作，走这一条路我恐怕也走不通，所以我希望自己能考上市里的高中，到时候一切也就容易多了。”

    收养人和被收养人解除关系，现在一般是有两种途径，一条双方达成协议后到收养人所在地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民政部门登记，办理解除收养关系手续，而如果协议不成，那就只有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这小县城太小了，经济、网络都不发达，可却有一个不小的好处，那就是当官的几乎可以一手遮天，他们要阻断自己这个普通小女娃的路，太容易了。可如果到了市里，一切就又不同了。

    韩木成听着，却突然低低一笑：“如今你自己能想明白就好！想要解除双方关系那还不容易？老金可欠了你一个不小的人情，况且有宁老师的话搁在那里，关于你的事他敢不上心么？放着他不用，那可是天大的浪费！这事你也就不用管了，好好复习就是，保证在你中考之前，一切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