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丽丝哑然失笑，道：“罗侯到底为什么要叛乱大家还都在思索，你倒好，一句话就把他打到想做皇帝上了。”

    楚原微微一笑：“事实如此，我只是照实说而已。所以，在我夺下西泽并且没有明确的打出帝国旗号以前，罗侯不会动我。他会冷眼观察，但绝不会轻举妄动。有我在他和特洛亚之间做缓冲，只怕他非常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形。”

    黛丽丝细细思索了一下，楚原说的倒还真有几分道理。

    “那么萨拉斯呢？萨拉斯是魔属国，如果有进攻神属的机会，他不会有任何的犹豫。现在西泽不过是一座孤城，萨拉斯难道不会出手？”黛丽丝皱眉问道。

    楚原微微一笑：“这其中就牵扯到一个势力牵制问题。首先，无论萨拉斯和特洛亚之间在六年前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两者毕竟无法永远联盟。毕竟魔属和神属的根本地位决定了两方注定是敌对。”他微微一顿，“如果把帝国、特洛亚、克德蒙以及西泽看作是狮子、老虎、狐狸和羔羊的话。那帝国和特洛亚肯定是狮子老虎，克德蒙就是狐狸，而西泽就是那只羔羊了。萨拉斯或许对这只羔羊很眼馋，但也仅限于此而已。西泽虽说盛产战马，但战马可不是什么短时间就可以弄出来的东西，必须长时间的驯养。现在萨拉斯出兵西泽，至多也就是夺取千余匹战马，除此没有任何好处，他不可能占领西泽，没有神殿的命令，萨拉斯绝不敢以一国之力挑起又一次的神魔大战。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让西泽就这么发展下去？一个搅乱的魔属永远比一个整体的魔属对神属帝国有利。”

    黛丽丝满脸讶异地望着楚原，没想到竟然会从他嘴里听到如此清晰透彻的分析。这种分析通常只会出现在那些老贵族或者是历经政治磨练的政客身上。

    楚原无奈地耸了耸肩头：“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吗？”他苦笑了下，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我也很奇怪自己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些想法，但它们偏偏就出现在了这里。”

    “那最后的特洛亚呢？这个可是帝国死敌，你从他手上将西泽夺了回来，他无论如何都忍不下这口气的。而且我听说你带兵突入特洛亚境内千里，烧杀……嗯，建功无数，特洛亚难道不会对你恨之入骨？”黛丽丝沉思了良久，这才再次开口问道。

    “特洛亚……”楚原脸上泛起几分不屑于傲然，“正是因为我带兵突入特洛亚境内千里，他们现在才不敢轻举妄动！”

    “为什么？”黛丽丝不解地问道。

    “黛丽丝公主殿下，这些阴暗的事情其实不该说给你听的，只是已经说到这里了，那我不妨把话说透了。”楚原脸上泛起冷凝之色，“我突入特洛亚境内千里，但在离开之时并没有留下任何踪迹。特洛亚人根本不知道这支突入他们国内的军队到底在哪里，光是要探出这支军队到底有没有离开，恐怕就要浪费他们数月时间，等一切明了之后，他们自然会把目光放到西泽这片土地上。但是……这又如何？”

    楚原满脸傲然：“我突入特洛亚千里，沿途焚毁良田、粮仓，并且将一应水源尽皆破坏！哼，特洛亚人凭什么来打我？他们还有粮食、有补给打过来吗？”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静了下来。

    看着黛丽丝低头抚弄裙角，楚原脸上的傲然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苦涩与自嘲的味道。

    “她终究也如同别人一样……”

    念头刚刚从楚原心头升起，就见黛丽丝忽然抬起了头。那对明媚动人的双眼凝视着楚原良久，这才柔声缓缓道：“帝国的荣耀并非靠仁义道德守护，唯有铁血手段才是震慑敌人最好的武器。旁人故作慈悲指责你滥杀无辜致平民生死于不顾，但我却懂你心头苦痛。无需犹豫、自责，战争非你我之过。”

    楚原心头微微一颤。

    要说进攻特洛亚，这沿途转战千里杀敌无数，听起来是战功赫赫，但其中无数次挣扎着下达屠杀命令，这绝对没有想象中的容易，那光辉的荣耀之下布满了血腥。

    楚原也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梦里出现的却是当年自己被森诺屠村之后强行征召入伍那一幕。扪心自问，楚原非常清楚自己干的就是当初森诺干的事，或者说自己做的比他还彻底还残忍得多！

    只是，这样的心思他从未对旁人提及过，他内心的挣扎纠结也远非他的表面那种平静。原以为不会有人能明白自己，没想到……

    “只是……”黛丽丝微微组织了下语言，这才柔声道，“日后若是能少杀些人，尽量还是少些。虽然《汗莫比法典》中并不禁止杀戮，但魔王大人总是慈悲的，少些鲜血总是好的。”

    汗莫比法典？

    楚原微微一愣。魔属的《汗莫比法典》就和神属的《阿斯加德圣谕》一样，同为神魔两属的根本宗教法典，可以说是大陆神魔两属的精神信仰源头。

    “你……你是魔殿的信徒？”楚原迟疑了一下问道。

    黛丽丝微微一笑：“每一个魔属子民都应该信仰魔王大人，他的教诲无处不在，始终指引着我们前进。”

    听了这话，楚原心头苦笑，不知道如果让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知道自己在西泽下令焚毁魔殿，并将魔殿祭祀烧死在了魔殿门口，还不知道她会做何感想。

    两人闲聊良久，黛丽丝这才从青石上缓缓站起，望着楚原微笑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是背着人从宫里偷偷溜出来的，若是还不回去，只怕宫里的侍卫侍女们就要着急了。”

    楚原微微点头，领着黛丽丝缓步走向前厅。

    斯科特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倒不是对于黛丽丝的不耐，而是心头担心这两人孤男寡女在那里面万一……

    虽然一名正直的骑士不该有这种近乎龌龊的念头，但这种想法一直充斥在斯科特心里，让他坐立不安。

    见到两人出来，斯科特总算是长舒了口气。

    “若是你真还要在帝都留一段日子，那不妨抽空常来宫里玩。或许你、我、森蓝老师可以好好聊聊这些或者别的有意思的话题。”黛丽丝偏过脑袋，朝着楚原轻笑道。

    楚原摸了摸鼻子，也是一阵轻笑：“我可以把这当作是您代森蓝学者向我发出的邀请吗？”

    黛丽丝俏皮一笑：“你也可以把这当作是森蓝老师代我向你发出的邀请。还有，你别忘了那天我说的话，我可不是开玩笑。”

    楚原顿时哭笑不得，在这短短的一句话一个神情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壮着胆子翻到钟楼外，又浑身发抖走不回来的小女孩儿。带着哭腔跟着自己走了回来，之后一头扎进自己怀里，怎么也不肯起身。

    思念自此，楚原一阵恍惚。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黛丽丝公主已经带着斯科特早早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