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意外
从客厅出来,就顿时感到一股凉意。门外冷清,与室内形成强烈对比。此时残月尚未露脸,周亭轩不得不摸黑走到自己的卧室。在桌上摸着火炼石和钢片,一敲,一粒火星就掉在了纸煤上,于是,就慢慢点上灯。心想,牛打死马,马打死牛,都是人家屋里的事,与自己的关系是不大的。
从心里说,他倒是颇鄙视吴敬斋的为人,所以,就编了一则笑话,说是取名敬斋,看似高雅,如果把两文一取,不过就是狗儿(苟而)一条。意思是说,因为有钱,就是什么敬斋,而如果没有钱,无非就是一条狗。只是,他心里觉得有趣,但是从来也不敢说的。包括对太太也不好说这话的。说穿了,自己在吴家为西席先生,一天教七高八矮的学生读什么《女儿经》、《三字经》、《百家姓》以及大一点的什么“学庸论孟”,无非就是要混两文钱。然而这两文,也非常重要。世界上没有钱,是啥事也办不了的。
他又去清理了一下自己的褡裢包袱,还把太太给他一点体已钱也放在一起,这时间,他就不禁有点担心现今的处境来。
往事如烟------大约还是十来岁的时候,他似乎见过这位贤淑端庄、意态可人的喻家德芬小妺的,也就是现在的太太的。当时,因为看得比较专注,还被这位小妺白眼了一番,似乎还说了一句《聊斋》上的什么话,“是儿眼灼灼似贼,”使他的印象还满深的,以后,由于败家子的父亲,把祖父──那位候补道台的家当,浪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与他们有通家之好的吴家,却发达了起来。这样,周亭轩也就没有心思去想什么这位德芬小妺子了。及至他没有做成“良相”,也没当上“良医”,而变成一个只能教教学生读“之乎者也”的时候,就到了吴家。这时,吴敬斋已经讨了两位姨太太了。以后知道了太太居然就是那位喻家小姐,于是,他就内心里生成了本来这位小妺就应该是自己的“幻觉”。见面之后,似乎各自都认出了对方。主要是那一句,‘眼灼灼似贼’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童年的日子,朦胧而又有趣,所以,就有点有顾不管,一拍即合。他是穷愁,她是无奈,于是心就相通了起来,以后,不知怎么就为他的东家做了一顶“绿帽子”戴在头上。虽然不显山露水,但是他和太太两人都是尽心尽力,巴巴适适的做好了的。不过,事情非常机密,经年累月,也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得手的。所以,他就在教育太太的儿子吴伯华上,尽心尽力。不过,虽然不能够经常互通款曲,但是眉目传情也是有的,于是作为大姑娘的丫头翠儿,就有所觉察。
既然吴敬斋纳有两姨太太,所以,对太太倒不是十分光顾的,但是他们也是世家子弟,极要面子的,所以,仍然做出一副有尊卑之分的样子。那吗,上厅堂之类的事情,仍是太太作主的,何况还有一个“母以子贵”的原则。使其两位姨太太平日也只好慨叹:“惜乎击之不中”,击是经常被击,但是老二生了两个女,老三也生了一个女,而太太呢,在两个女之外,却有一位儿子,这就是一个不容动摇的基础了。
太太既不能看破红尘,而又是狼虎之年,幸好恰恰遇见了故人,所以,心里有了一个这样的寄托,在十分机密的情况下,还能够接受故人的爱抚,就平衡多了。他们共同都觉得是笑话的,是他们第一次偷情时,周亭轩惊喜慌张,以致“才到城门口就卸了货”,太太就笑他是“见花谢”。之后,周亭轩发愤图强,激流勇进,大露峥嵘,觉得如登仙境;使得太太缱绻毕至,极力迎逢,玉腿高跷,简直欲仙欲死。只是,这种机会不多。但是每次都是春色无边,痛快万分。
同样,虽然口口声声视钱为“阿堵”物的周亭轩,但是在这儿,既有了“束修”,又有了一个希望,也比较心安理得了。书就教得蛮好
比较起太太来,周亭轩就觉得自己的老婆不在一个档次上,但是,家庭是要人作事的。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也要人管教的,所以,对待自己的老婆也颇能和颜悦色的。一年年节几度回家,钱是一文不少的上交,也要很积极的认真完成作业,与老婆好好亲热一番。儿子的书读得并不怎么样,不过,自己也是满腹经纶,还不是这一回事吗。所以,他也并不是十分关注自己儿子的未来的。
突然之间,他笑着想起他吴家的这一河水,真不知道如何消呢。好在虽然不是事不关己不劳心,他还是为太太不平,不过,什么作用也没有的。于是,他渐渐的呼吸均匀起来,因为这不是自己的家事呵。
……他怎么就觉得有人在轻轻叫他,转身一看,原来是打扮整齐的太太。他有点拘谨的问:“有什么吩咐吗?”太太说:“今天是老爷讨小的大喜日子,你没有去凑热闹呀。”他说:“我还没有收到贴子呢。”太太笑着说:“也好,来祝贺我好了。”不知怎么他就拥着太太,亲起嘴来。太太的嘴唇温暖而湿润,使他又不由自主的动起手去解太太的衣服。
正在这时,似乎门外有人在叫“周先生,周先生”。他想,怎么做事这样不机密,于是,他就十分慌张。所幸太太已经不在了,他想,这是怎么了。
“周先生,快起来。”外面的喊叫声音,使他一下醒了,知道刚才原来是作了一个梦。他仔细的一听,似乎是翠儿的声音。他忙问“啥子事,哪一个!”
翠儿说“快开门,迟了就不行了。”他想到翠儿一直是侍侯太太的,刚才还梦见太太,怕是有什么不祥之兆吧,他三五两下扣起衣服,就开门,并问:“太太怎么了。”
翠儿卟哧一笑:“我看你一天到晚就是念着她的,说不定这时还在和老爷耍把戏呢。”
周亭轩说:“别开玩笑,什么事,啥时候了。”
翠儿说:“没有多久的,你不晓得,你走之后,二姨太、三姨太就阴一句阳一句说起聊斋来了。老爷把小孩们叫走之后,就说:你们别唱戏了,今后好戏文多呢。今晚我去老大那儿,你们走吧。这样,席就散了,你知道,既然老爷去了太太那儿,我就不方便再去了。看到三姨太的脸色不对,我就扶她去了。那里知道,才服侍她上床,似乎身子也冷了,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她叫我马上找你去为她切脉开方呢。”
周亭轩知道不是太太,也不大着急,就说:“这件事老爷可知道,太太可知道,不然,我怎么能三更半夜去三姨太太卧室呢。”
翠儿说:“现在谁去叫老爷,坏了他的雅兴,不是自己找过不去吗,反正,平日你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你不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是来叫过你的。”
周亭轩说:“那好,你要给我作证呀。”
翠儿说:“证明什么,你以为三姨太要你去狗连裆呀,好笑。”
周亭轩说:“怎么这样说话。你走前头,带路吧。灯笼打高点。”
到了三姨太的房里,灯光如豆。看见三姨太已经就寝,她的衣服零乱的放在床上。
周亭轩说:“翠儿,你把灯笼照过来,我看看。”
在烛光下,只见三姨太双目紧闭,似乎嘴唇也无血色。他把手放在三姨太的鼻下,觉得似乎出气多,进气少。于是他说:“翠儿,你把三姨太的手腕拿出来,我要切一下脉。”翠儿轻轻的拉出三姨太的手,周亭轩怎么就看见了她鲜藕也似的白臂,忙说:“要盖好的,病人受不得凉。”
切脉的时间,周亭轩觉得脉象是很正常的,就沉思了一下,就说:“可能没有大防碍的,今晚休息好,明天再说吧。”
翠儿说:“人还没醒呢,怎么明天再说,你一定要开一个方子的。这儿是没有纸笔的,我去拿。”也不等周亭轩说什么,转身提着灯笼就走了。
周亭轩还在端祥,忽然三姨太就凤眼圆睁了,她异常妩媚,风情万钟的笑着问:“周先生,你来了。没大事吧。”
周亭轩说:“呵,你醒了,我就知道没事的,好,那就明天再说吧。”
三姨太说:“怎么没事,我的心都跳得快崩出来了呢。你来摸。”那鲜藕似的臂就整个的伸了出来。
周亭轩说:“三姨太,你脉象是清楚的。”
三姨太说:“哎呀,那个叫你摸脉,我要你摸想摸的地方。今年夏天看病时,我就看你很想摸的。你的眼睛,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今天你怎么了。要你,你又不了。不摸,我要叫喊了。快”
这时间,三姨太就把被褥翻开,周亭轩怎么就看见她只穿着粉红色的肚兜和一条短裤,样子是十分使自己心慌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呆若木鸡的看着。
周亭轩想说:“这不可以的”。但看见三姨太的神态,倒底把手伸了进去,一下子抓住nai子。
三姨太说:“哎呀,好舒服呀,好好摸摸,两个两个。啊呀,下面发大水了。快去。”于是,又向下。这时间,三姨太就哎呀哎呀的呻吟了起来,身子也不停的扭动。只是害怕动静太大了不行,彼此都有些心慌,
周亭轩终于缩了手说:“知道了。很快翠儿要来了。以后吧。”
三姨太说:“好,今天我请来,是有一件儿要事交待的。”她又问:“我nai子顶滑吧。下面那份很光吧,你的艳福不浅。”
周亭轩说:“你吩咐吧。”
三姨太说:“老爷呢,一翻春就要讨小了,我很担心他,所以,我想好了,决定和你一道为他做一顶绿帽子,你是医生,我是姨太太,千万不要让老爷没有厚厚的帽子戴,感受风寒了,一定哟!怎么样?”
周亭轩说:“三姨太,这种话是不可以乱说的。”
三姨太说:“哎呀,你和太太做得了,和我就不行吗?你以为我的手艺不行呀?”
周亭轩说:“从何说起,从何说起。”
三姨太说:“你不要急,今天是没有这个时间的,这件事,明年你来的时候,你我两个一定给他戴起的,我还怕你吃了甜头,就舍不得放手呢。我比她行。”她又把大腿亮出来。
外面似乎有了翠儿的脚步声。三姨太一面收大腿,一面说:“你记住了,我其他什么药也不要,专要你的那一根带须的大人参的,记住了。”
周亭轩不敢再说,看见翠儿进来,就连忙说:“翠儿,看起来,三姨太还是双眼紧闭,还没有很清醒过来的,但是从脉象上看,也没有什么大防碍的,其实,不过是气急攻心,大事情没有的。”
于是他又向三姨太说:“三姨太,你不用着急的,明年翻春之后,自然可以痊愈的,眼下你好生静养。当然,明年是应该吃点药的。”
这时三姨太有力无气的问道:“好吧,我也觉得只好这样了,明年,给我开什么药方呢?”
周亭轩不敢久留,就说:“当然以滋为主,我是一定要用人参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一份,周亭轩以为不能再进一步说了,他知道对方对会懂得的。果然三姨太微微一笑说:“多谢了,今天就这样吧。翠儿,送周先生。”
周亭轩一走出房门,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要好好想想,就说:“翠儿,你把灯笼给我吧,你去服侍三姨太要紧的。”
于是三步并着两步,他就回到自己的门边。他看了一下天象,虽然尚有寒风袭人,不过群星闪烁,从北斗七星的形状,才觉得不过子夜,灶神菩萨上天,眼下还在途中呢,怎么就出这么多的事。上了床铺,心乱如麻。
觉得有的事应该思考一番,所以,在床上不免辗转起来,以后才迷迷糊糊的入睡。
四、回家
听见远处鸡打鸣的声音,周亭轩就起来了,他想,该回家过年了,是非之地,是不能久留的。
打开门,外面一片清凉的世界,残月尚未降下,不过,路上是清晰可见的。他把搭裢放在肩上,一前一后,心想,夜里也没有休息好,开始,怎么就与太太演什么悲欢离合的文明戏。后来,又遭到了三姨太的轻薄,心里一方面不舒服,另方面,他又觉得夏天看见三姨太的胸脯很丰满,今天一摸,到果然是又挺又滑的,他想这也太可笑了,她为什么呀!正在胡思乱想,不知怎么脚下踏在一泡牛屎上。他说,真他妈的缺德,一面又不断的把鞋上的牛屎擦干净。进而思念及这还不知是凶呢是吉,既有点责怪这头牛竟然不讲道德,随地便溺,又责怪自己怎么就心不在焉。
就这样走到王家场,看见早茶铺子早已经开了。他才站在门边,马上就迎上来一位头戴瓜儿皮,左手分五指拿着一叠盖碗,右手提着一把冒热气的长嘴水壶的茶房即茶博士。
茶博士就说:“先生好早,来一碗花茶吧。清清神。”周亭轩点了点头,又问:“杂货铺何时开门呢,我还要办置一点年货的。”
茶博士说:“今天逢场,一会儿铺子都要开的,你知道这儿是逢一四七当场的。”
三碗茶一下肚,他的精神也就好了一些。元气恢复之后,又该办事了,他付了一文钱的茶资,又和善的向茶博士说:“请收钱。”就跨出了茶铺。这时,就有不少的人来吃早茶,街道上的人也就多了起来。心想,今年的收益还不错,人生一世,也不可太抠门了,打定主意,于是就想大气的写了一乘滑杆,又去买了一些鸡鱼面蛋以及香蜡纸烛、鞭炮、纸花什么的。觉得今年在家过年一定要过闹热点,今年是三九晋四,是该闹热一番的。
没有料到的是,今年不但年货贵一些,而且滑杆也是比往日要贵三成的。他突然想到,摸了女人不该摸的名堂,总是难免要背时的,想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终于讲好了价钱就上了轿,滑杆一悠一悠的使他补着昨夜不曾睡好的瞌睡。以致轿夫们到底唱了一些什么荤素两开,风趣幽默,平日还喜欢去欣赏的号子声,也一句没有听到。
及至终于到了家里,妻子来迎接他的时间,同时苦笑一下:“昨天我和娃儿一直守到深夜呢,怎么今天玩起滑杆了。”他才搪塞了一句:“你知道发财人家,总是有说不完的各种杂事的”。他问:“怎么没有看见娃儿呢。”妻子说:“昨天耽误了瞌睡,叫他休息一下子。”
周师娘子与周亭轩同庚,也是三九晋四的人了,不过身体健康,眉眼儿也看得过去,同时办事干练,不但为周亭轩生了一女一儿,而且,在家也是善于操持家务的,在周先生的陶冶之下,也认得几个字,有时候说起话来,还能与周先生合拍,也算是一对好夫妻吧。
周亭轩也不多问,于是两人把滑杆上的东西一一卸下,才打发轿夫走了。在给钱的当儿,妻子说:“你也太爱花钱了嘛,不但东西买得多,而且还坐滑杆,莫不是踩着牛屎了。”
说到这里,周先生又一笑:“夫人高见,料事如神,为夫倒是果然踩着牛屎了,明年还会更好啦。”这句话,倒把周师娘说得笑了起来。
周亭轩无奈的笑笑:就说,“我们还是准备好生过年吧。昨天我还在吴家写了两副对联带回来,我们也要闹热一子的。”
过一会儿,儿子来了,见到老爸,他并没有什么的特别的兴奋,叫一声爸,点了一下头,及至看见老爸带回的一堆东西,才眼睛亮了一下,坐于旁边,就只是埋着头一个劲去剥花生。
周亭轩问:“怎么样,家里你的书读得如何啊?”
儿子说:“没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
周亭轩说:“你放屁,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自古以来,就是茅芦出公卿的。”
儿子说:“你也算是一个读书人了吧,为啥子也没有做公卿,没有当起官呢。”这一句话,就把周亭轩扎扎实实的顶了一下。看见儿又高了一截,相貌还是端正,说话也在理,不好辩驳,就转换话题。
周亭轩就说:“如今你在读什么书呢。”
儿子说:“我在看一本叫做《古诗源》的,还是有趣,比如开始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于我何有哉!’就有趣”
周亭轩说:“那就好,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呢?”
儿子说:“有一首不大懂,就是说什么写孙叔敖的诗歌,说什么贪吏、廉吏可为、不可为的。”
周亭轩说:“这有什么不懂的,说的是廉吏当时有好名声的,贪吏是没有好名声的。”
儿子说:“那么,你说清吏好呢,还是污吏好呢?”
周亭轩说:“圣人的书,是教人好的,当然是当清官好了。”
儿子问:“你去吴家教书,你们的上一代谁是廉吏,谁是污吏呢?”
周亭轩说:“你的曾祖父为官清廉,政声是很卓著的。”
儿子说“怪不得,我懂了。”
周亭轩说:“你懂什么了,讲讲看。”
儿子说:“我的祖先是廉吏,所以,你呢,该去向给贪吏的儿孙教书,让他们以后出来,再当贪吏,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吴家呢,因为是贪吏,他们的名声好不好不知道,不过他们儿子有钱,还能让你去教书,这就对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儿子这一番好像绕口令的话,使他不禁觉得心里发堵,只是,这都是话赶话说出来的,也不便发作,就只好这么发问。
儿子说:“我看读这个书,莫得什么搞头的,我如果当官去了,为了儿孙们好,当然要当贪官的,为了自己好,当然要当清官的,所以,没有意思。以后,我就去准备把体力搞好一点,免得这么劳心。”
周亭轩感到无话可说,就说:“师父引进门,修行在各人,我也把你奈何不了的。”
所以,整个的下午,周亭轩都有点儿无精打采,也不再去理会儿子,就一人拿着一本有点儿怪异的名字居然叫做《梼杌闲评》的书,随便乱翻起来。其实一句也没有看进去。
他一吃了晚饭,饮一杯薄酒,在妻子和儿子还在做其他事情时,就摸到床上去睡了。
晚上,两口子睡在一起,不免要做一下功课的,年年都是如此,只是今年一搂着妻子的身子,就觉得粗糙不堪,又去摸Ru房,觉得比起三姨太的来,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于是,就打不起精神来。
妻子说:“你怎么搞的,往年回家一上床,你就搞得慌忙火急的,今年怎么累了吧。”
周亭轩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夫人,于是,一面敷衍着和夫人亲热,一面就想到今后与三姨太和太太过招的事,不知怎么就很快的进入了状态。之后一面想,一面又去动手动脚,妻子说:“你怎么了,不顾本钱了不是,明天还有一大堆活等着你推磨的,推点豆腐,推点石灰水馍馍的。”说到豆腐,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太太,于是就说:“明天是明天,今天是今天,想远了是没有意思的。”又开始。
半夜,他突然又惊醒了,想到昨夜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去看三姨太的,现在想来,又不是我去死乞白赖的,其实真是大起胆子去干了,怕也没有什么问题的。
继而又想起,自己平日并不和三姨太说什么的,三姨太与太太之间的关系也一直冷淡,怎么她就知道我和太太有一腿呢?想去想来,他想,肯定是翠儿这个东西,被三姨太拿钱拢络了,她才说出去的,心想,今后回去,怎么面对这一台戏呀,如果东窗事发,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于是东一思,西一想,直到东方发白,才慢慢进入梦乡。与昨夜不同的是:他丝毫没有梦见三姨太、太太和翠儿这帮子人,连吴敬斋也没有梦见。
直到妻子说:“太阳都要照到屁股了。快起来。叫你昨天晚上不是一再去翻精倒怪的,你不相信,今天这一摊子事看你咋过搞。来嘛,把劲头拿出来嘛,光能在床上搞,算一个什么本事。这儿来,你试试看。”
听到这样说,不知怎么,周亭轩一方面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些也没有什么大意思的。只好下床铺做事情。
这时间,他又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件怪事。原来摸三姨太那挺立光滑结实的nai子以后,又根据指示,顺江而下,到了三姨太的腿根,虽然那儿已是一片润湿,恍惚却是一片平沙,全无荆棘之地的。于是,他想起了乡间的一种传说,说是这种女人应该叫做‘白狐’或者就‘白虎’的,其特点是好淫,妖艳,功夫到家,会狐媚男人,但是,也容易给男人带来不好运气的。想着想着,就不知道未来会怎么了,以致妻子说:“你在搞啥子,磨子都在空转了,也不加黄豆。”
这样,才使他回到了现实。老老实实把眼睛放在不断变换位置的磨心上,要想把事情办完,那里知道妻子的活路是安排好了的。磨好了豆腐,根据妻子安排,又来推泡的米粉,说是加上稻草灰的浸水后,能够有碱份,做起饼子来,放在腊肉里,既好吃,又好看,上得了桌面的。
不知怎么他就想起了古人教导的“色,食性也”的精典之语。又想到在吴家平日饭也一般的,他并不是与太太老爷同时开饭,所以,除去初二、十六打牙祭之外,并不是有多大油荤的。但是,从送灶的晚宴,他就悟出了“食”与“色”的关系。如果不是当天吃好的酒菜,晚上大概不会梦见太太与他拥抱亲嘴的,可能也是三姨太吃得太好了,而今老爷又要想讨小,她才动了为老爷做“绿帽子”的雅兴,而且,指名道姓要和我这位西席先生打伙完成。那末,如果粗茶淡饭,清心寡欲,说不准就没有这么多闲事烦心的。
于是,他决定要清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当先”的古训,尔后,又觉得这不成规格,就想起了《大学》的‘在明明德,在止于至善’的精典,以后,顺口而出的到是孟夫子的什么‘吾善养吾浩然之气’的章节了。
之后,他有了一个初步的打算,先在家里过好年,大年之后,听听消息,再作打算,万万不可心急火燥,说不准那一支“白狐”,会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他又念起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话来了。
就是这一类乱七八糟的想法,居然使已入不惑之年的周亭轩在年前的日子里,一天到晚此起彼伏的出现。
直到吃团年饭敬祖宗的那一天,才想起应该把两副对联贴上。大门上的一副是:文章千世泽孝友一家春。
在书房兼卧室的门上却是:传家有道惟存厚处事无奇但率真。
觉得都不贴切,也无多大意思,不过,人穷志短,马瘦毛长,麻烦很多呵。
这年,总算过得热闹。经过夫人的东拼西凑,荤素菜肴,居然有十种之多,所谓十全大美吧。周亭轩还叫夫人儿子都饮了一杯酒,还放了鞭炮,也有一种气氛热烈的样子。
第二天,周亭轩问:“哦,我这两天忘了过问女儿国芬的事了,她的当家人病可好了一些。”
妻子表情不好的说:“国光到是在九月去看了一次他姐,听说姐的身体倒没啥,只是他姐夫病病哀哀的不行了,说是医生已经确诊,是肺痨病,已经开始咳血了。”
周亭轩说:“得了这个病,是断乎不会好的,当时只想到他们家境还勉强可以,娃儿读书也还用功,脾气也好,不知道怎么才一年多,就走到了这一步。”
妻子说:“我们过了初五还是去走一趟,心里放心一点,你也去开一下药方,现在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新年忌头,腊月忌尾,周亭轩听了妻子的“死马活马”的话,就引起了心中的疑虑,进而感到不快,正想发作几句,不过又想到这样也不好,这时一抬头,看见了自己贴对联时贴的一张“童妇之言,百无禁忌”的贴子,心里才平定了下来。想了一下。周亭轩问:“她的家人呢。”
妻子说:“她的小叔子在杀猪,倒是一个金刚马汉的样子。老人婆已经去世一年多了,老人公人还比较精干,做活路也行。现在只是苦了国芬一人。”听了这一番话,又使周亭轩生了很多的联想,心里越是不安了起来,但是,有的话又是不好启口的,只得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初六去的时候,女儿样子显得忧伤,但是仍然显得庄良贤淑。女婿脸色如纸,周亭轩去切脉的时候,脉象十分虚弱,他想:也就是这个月的样子。原来一个健康活泼、美丽可人的女孩子,也不过才不到两年的光景,如今却显得雾鬓风鬤,相当憔悴,令周亭轩不禁心里有一种对不住女儿的感觉。以为这真是爱之适以害之也了。
住宿了一夜,晚上小叔子回来,倒是打酒割肉的招待了他们一番,而且说:“周家伯伯,人家说,吃啥补啥,我杀猪的肺,都是带回来我哥吃了的,还是不好,你说急人不急人。”
喝酒的时候,国芬的老人公说:“周先生,也不可怕的,我们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待国芬象亲女儿一样的。”
饱学渊源的周亭轩,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刀笔精华》的一句批文“翁鳏叔壮,准予另嫁”的话来,心情郁闷不已。
回到家里,郁郁不快,不知怎么,他就进而又想到了吴敬斋一家,什么就是这一个月又要再抬姨太太进屋了,还要老子及时去帮忙。帮你妈的狗屁,老子自己的屁股还在流鲜血,哪里会给你狗日的医痔疮。于是,又提起笔来,为吴敬斋写了一封短信,准备送去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