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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父、父亲”魏承霖心里咯噔一下, 突然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结结巴巴地唤了声。

    魏隽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大步行至大长公主跟前, 一撩袍角跪了下来“孩儿回来了,让母亲挂念多时, 是孩儿不孝”

    大长公主激动地抖着手, 连连道了几声好, 眼眶微湿, 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看着明显消瘦了不少,也显得壮实了不少的儿子,她既觉得心酸,又感到欣慰。

    魏隽航扶着她重又落了座,又轻拍拍身边沈昕颜的手背, 朝她露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这才缓缓转过身子,在对上忐忑不安的魏承霖那一瞬间, 他的脸便沉了下来。

    “既然你也有那般觉悟,那这辈子便不用再娶了, 也免得误了人家姑娘终身”

    “父亲”魏承霖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慌乱,不明白他这话只是一时之气,还是真的这般认为。

    “隽航,莫要说怄气话。”大长公主不赞同地道。

    沈昕颜拉了拉他的袖口, 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说这样的话。

    “孩儿从不说怄气话”魏隽航正色道,随即望向魏承霖,厉声道。

    “你明为办差,实行报复之事,欺君罔上,是为不忠;为达目的,欺瞒至亲,更不顾先祖多年教导,是为不孝;因一已之私,私调金令,使我府中忠士枉送性命,是为不仁;你使有功之士老而丧子,未生之子而丧父,是为不义。像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又有何面目担负一无辜女子终身,有何德何能撑我魏氏门庭”

    “父亲”魏承霖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隽航”大长公主大惊失色,从来不知道一向性情温和的儿子竟也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更不会想到,他会如此毫不留情面训斥长孙。

    可再一听他怒骂的那番话,她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望向跪在地上面无血色的魏承霖。

    “什么欺君罔上,什么欺瞒至亲,霖哥儿,你到底瞒着我们做了什么事”

    沈昕颜双唇微微颤抖着,此时此刻,心里曾经的那些疑惑全部得到了答案。

    “你祖父生前对你悉心教导,亲授武艺,不顾年老体弱亲上长岳山替你寻来当世大儒,临终之前更将府中金令交于你手,寄盼着你能光耀我魏氏一族门楣。可你呢你是如何做的”

    “争风吃醋,不顾魏氏与慕容氏同袍之义,借追堵诚王世子之机,设局对慕容滔暗下杀手,致使府中四名忠心侍卫无辜丧命。为达目的,不惜行苦肉之计,使年迈祖母终日为你之事殚精竭虑,亲生母亲惶惶不可终日。”

    “你的心计,不但用在了对手身上,还分毫不差地用在了最疼爱你的至亲身上,所作所为,着实令人心寒,当真令人不齿”

    魏承霖如坠冰窟,没有想到自己所做之事竟然被父亲挖了个彻底,那每一句指责,便如在他身上狠狠地抽一鞭子,又如毫不留情地、重重地在他脸上扇一记耳光,直打得他无地自容。

    尤其是他看到祖母与母亲那一双双充满了震惊与失望的眼眸,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被抽干了。

    “你就为了那个周家女,竟然、竟然果真是红颜祸水,祸家之源”大长公主指着他不停地颤抖,不敢相信自己最疼爱、最信任的长孙会这般对待自己,让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为他的亲事四处奔波坐立不安是多么的可笑。

    “母亲此言差矣从来迷惑人心的不是美色,而是人本身的无能与责任的缺失。所谓红颜祸水,不过是无能之徒推脱责任的借口。红颜非祸水,无端招来自以为是之辈的追逐,才是红颜之祸”

    “此连番事端归根到底,不在周家姑娘,而在你魏承霖与慕容滔你俩私欲过重,毫无家族大局之观,表面看来极重于情,实则极度无情。”

    “我国公府可以有一个碌碌无为的当家人,却不能让一个丝毫不顾大局之人当家。”

    “金令护卫,数代追随魏氏先祖征战沙场,只为大义而死,不能亡于阴谋诡计。你既不能明白,亦不能体会这当中的坚持,明日我便奏明陛下,将你调往西延城,此后无诏不得回京”

    “父亲”

    “国公爷”

    魏承霖与沈昕颜同时惊叫出声。

    西延城是什么地方那是大楚最边缘之地,民间有话宁为关中鬼,不为西延人,足以见得西延城是个什么所在。

    如今听闻魏隽航要将儿子送往西延城,沈昕颜简直不敢相信。

    这不是等于流放么

    好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沦落到那种地方去

    倒是大长公主颤着双唇,到底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我意已决,来人,请世子回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出”魏隽航冷着脸,蓦地喝道。

    话音刚落,两名身形高壮作护卫打扮的男子便走了进来,陡然出手向正想要起身的魏承霖袭去,几个回合便将他制住,强行将他带了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他便是有天大的错,好生教导便是,你怎能将他遣去那等地方这不是要他的命么”沈昕颜急得眼睛都红了。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西延城曾经爆发过一次匪乱,死伤无数。她纵是再怨长子对自己耍心计,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父亲生前对他费尽心思,他仍是这般德性,若不经些磨难,日后如何能立得起来夫人不必担心,我心中都有数。”魏隽航淡淡地道。

    “你”沈昕颜满腹的话在听到他这般说时,一时半刻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求救般望向大长公主,却在看到大长公主无力地靠着椅背,双眸无神的模样时,呼吸一窒,终是再说不出话来。

    论起对魏承霖的感情,大长公主比这辈子的她更要深数倍。

    因为她曾经经历过上一辈子的伤害,所以这辈子对长子她始终有所保留,又怎得及上大长公主全身心的爱护。今日长子的所作所为,最为痛心的不是她,而是大长公主。

    若是方氏的所作所为给了大长公主沉重的一击,而魏承霖不亚于将她的心凌迟。

    “母亲”她缓步至大长公主身边,哑声唤。

    大长公主勉强冲她笑了笑,嗓音沙哑“这回便听隽航的玉不琢哪能成器,不经历磨难,如何真正成长霖哥儿他,就是太过于一帆风顺了。”

    “好,听他的,都听他的。”泪水轻轻滑落,沈昕颜连忙拭去,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扶着她道,“我送母亲回去”

    “好”

    看着婆媳二人相互搀扶着渐渐远去,魏隽航抿着双唇久久无话。

    当晚,沈昕颜一直陪着大长公主,亲自侍奉着她沐浴更衣,看着她躺在了床上,缓缓地阖上了那双已见浑浊的眼眸,良久,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泪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出了门,便看到背着手立于院内的魏隽航。

    魏隽航听到她的脚步声,回身望了过来,月光映在他的身上,将那张让她有几分陌生的坚毅脸庞照得分明。

    “夫人,我来接你回去”魏隽航朝她伸出手。

    她迟疑一会,将手搭了上去,瞬间,便被那宽厚的大掌紧紧包住。

    魏隽航牵着她,踏着月色缓缓往福宁院方向走去。

    一路上,夏虫鸣叫,夜风轻送来花草的芬芳,这般平静的夜晚,似是掩盖住了白日的惊涛骇浪。

    “白日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么”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昕颜才轻声问。

    魏隽航嗯了一声,大掌却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到底与他夫妻多年,沈昕颜岂会不知他平静的表情之下,掩盖着多大的失望与痛心。

    她记得曾经他有多么得意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 ,每回看到儿子时,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欢喜。曾经多少回,他骄傲地表示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霖哥儿会在西延城好好的”她低低地又问。

    “你还有我,有祥哥儿。”良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才终于听到他的话。

    她终于潸然泪下。

    魏隽航止步,搂过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无声地安慰,只是,眼中却有水光在闪过。

    翌日,魏隽航便进宫求见元佑帝。

    元佑帝有些意外他的到来,明明昨日才回过差事,今日怎的又进宫了。

    只是,当魏隽航将他的打算缓缓道来时,他吃惊得差点打翻了御案上的茶盏。

    “你是说要将承霖调往西延”

    “是,请陛下成全”

    元佑帝皱眉“你这又是何苦承霖这孩子朕瞧着甚好,打算好好培养着留给太子将来用。西延那地,朕是打算好好治一治,可却没有必要让承霖去。这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你便舍得”

    “请陛下成全”魏隽航跪在地上,只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你”见他坚持,元佑帝有几分气结。

    “你总得给朕一个理由,总不能说风就是雨的,便是日后贵妃与太子问起来,朕也好回答他们啊”元佑帝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犬子历练不够,难担大任。况,魏氏以武出身,犬子生于太平之世,所学均为纸上谈兵,不能堪破先祖教导心意,臣以为,将他调往西延,一来可以替陛下分忧;二来也可以让他得以磨难一番。”

    元佑帝“这理由倒是挺冠冕堂皇。”

    魏隽航将头垂得更低。

    “罢了罢了,你既执意如此,朕也只能遂你的愿。你这个当父亲的都不会心疼儿子,朕又何必白操那份心”元佑帝挥挥手。

    “多谢陛下”

    却说魏承霖自被魏隽航强行送回自己屋里之后,便发现院子不再在他的掌控之下,惊慌之下才猛然发觉,原来这么多年,他竟是小瞧了自己那个温和宽厚的父亲

    他原以为有府中金令在手,他便算是魏氏一族实际的掌控者,原来并不是,只要他的父亲想,轻易便能折断他的羽翼,让他似如今这般,空有浑身武艺却无法施展分毫。

    父亲到底从何处寻来这样的高手他又是什么时候对自己起了疑心,竟然无声无息地将他所做之事查了个分明,而他却是半分也没有察觉。

    西延父亲真的要将自己送往西延么无诏不得回京那怎么可以他若是这般走了,岂不是给了那慕容滔可趁之机阿莞不是会误会自己放弃了她

    他越想越是放心不下,此时此刻,往日的沉稳冷静早就被魏隽航连番举动彻底打散了。

    不行不行,他得想个法子,得想个法子,他不能就这样被送走,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做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到最后却发现以他如今局面,除非有人助他,否则根本无计可施。

    可是又有什么人能助他执墨、侍书他们根本进不来,而他的消息也传递不出去。门外明明只有两个人在守着,可却像是四面八方都有人围着一般,若没有父亲的命令,别说人,只怕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父亲到底隐藏了多少势力

    他白着一张俊脸,整个人已是六神无主。

    “吱呀”的一下开门声,他陡然抬头,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而入。

    “父亲”他的眼里多了几丝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畏惧。

    魏隽航沉默地注视着他。

    这个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这样的儿子,教他如何将家族的势力悉数交给他教他如何将自己最珍视之人托付于他

    “西延城的局势,路上我自会让人详细告诉你,你身边的执墨侍书二人便留在府上,我自有安排。来禄与来寿二人便随你往西延去,此二人武艺高强,对西延亦有所了解,必能护你周全。”

    “父亲,孩儿,孩儿并不愿意到西延去。”魏承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个机会,勉强压抑住凌乱的思绪,垂着头道。

    “陛下已经同意了,你的差事,也另有人会接手。”

    “父亲,孩儿不愿去”

    “路上要带的一应之物,我也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马车就在外头等着。”

    “父亲”魏承霖失声叫着,却见对方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一咬牙,趁着他转身之机,猛地凌空一跃便打算从紧闭着的窗户撞出去,哪想到人还在半空中,忽地后颈一痛,身体随即一软。

    他的眼中闪过绝望,不过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国公爷”来禄半扶半抱着失去了知觉的魏承霖。

    “去,若是中途他醒来,只将此封任命书交给他,不必阻止。”魏隽航交待这么一句,来禄与来寿对望一眼,应了声是便架着魏承霖出了府门,坐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一路出了京城,而后驶往了西延方向。

    魏承霖醒来的时候,红日已经渐渐西沉,感觉身下晃动着的车厢,他大惊失色,一个鲤鱼打挺便坐了起来,同时双手猛地袭去抱臂坐在靠近车帘处的来禄。

    来禄生生接下他这一招,两人各不相让地在车内对打了起来。

    满腹的委屈、惊慌、绝望、不甘齐齐涌上心头,也让魏承霖的招数愈发凌厉,最后,来寿不得不将马车停了下来,看着那两人从车内打到了路边,直打得尘土飞扬,树上鸟儿扑剌剌拍着翅膀飞走。

    魏承霖虽然武艺高强,可到底年轻,又如何及得上对敌经验丰富,且招法诡异,每一招好像都能克制他的来禄,终于慢慢落了下风。

    最后,来禄虚晃一招,见他上当,一掌击在他左肩上,将他击倒在地。

    魏承霖体内的杀气顿时被激起,正要奋起将他击杀,不曾想对方突然将一个信函扔到他的身上,语气平静而冷漠“国公爷有话,世子看了之后是去是留全凭心意,属下绝不会阻止。”

    魏承霖怔住了,拿起那信函打开一看,脸上顿时一片复杂。

    那是一张盖有吏部大印,任命他为西延城守备的任命书。

    那鲜红的印鉴同时也让他瞬间明白,父亲这回是铁了心要送他走,不过半日的功夫,连吏部的任命书都弄到手了,这决心还不够明显么

    是去是留全凭心意哈,哈哈父亲,孩儿竟让你失望至此么吏部正式的任命书都下来了,孩儿纵是有千般不愿也不可能会抗旨不遵,从而陷国公府于不义。

    明明无法选择的题目,您却让孩儿选择,是因为您根本不相信孩儿还会顾及家族

    从未有过的绝望卷席而来,那日父亲一句句指责又回响在耳畔,他惨然一笑。

    片刻,他将那任命书折好收入怀中,随手抹了一把脸,面无表情地道:“启程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赶路了。”

    来禄暗地松了口气,看着他一言不发地回了马车,感觉身上被他击中的地方隐隐作痛,不由暗道果然不愧是老国公爷亲自教导的,虽然年纪尚轻,可一身武艺已是相当不凡,假以时日

    书房中魏隽航很快便得知长子作出的决定,眼眸幽深,发出一阵微不可闻的叹息。

    还好,父亲多年的教导也不算是白费了。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感觉一阵钝钝的痛。

    到底是他疼爱多年,寄予了厚望的孩子,他又怎么可能忍心将他送往那等地方,只是若不狠下心,他又如何明白保家卫国的将士心中坚持。

    只有他亲自经历一番,才会更加明白那些忠义之士追随魏氏祖辈的真正心意。

    更何况,长子自幼在长辈的爱护之下长大,因是府中最年长也是最出色的孩子,多是被赞誉之声所围绕,不知不觉间已经养成了许多坏毛病。

    他的连番作为,与其说是为了周家那姑娘,倒不如说是咽不下被慕容滔侵犯“领地”的那一口气。

    世间上又哪有什么真正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全不过男子为自己所作之事扯的一块荒诞的遮羞布而已。

    “霖哥儿真的走了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的沈昕颜轻声问。

    “嗯,走了。”他叹息着拉她入怀轻轻地抱住。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路上的一切,包括在西延,我都安排了人暗中照应着,他若是争气,将来必有回来的时候。”

    “若是他仍是想不明白,不争气呢”沈昕颜颤声问。

    “若是如此,他也就不配当这个世子,我又如何能将这府里的一切交给他所幸钊哥儿、越哥儿和骐哥儿几个也是相当不错的孩子,再不济,还有祥哥儿,总不至于便非他不可了。”

    “经历这般多仍是想不透,看不分明,这样的儿子,难担大任,我也只能尽全力保他一生富足,别的却是再没有了。”魏隽航的语气冷漠,却又带着几分掩饰不去的痛心。

    沈昕颜怔怔抬眸望着他,眼前这张脸是属于她同床共枕多年的那个人的,可他身上的冷意却又不属于她熟悉的那个人。

    不过半日的时间便能将深受陛下器重的长子送往最偏远的地方,这样果断,如此凌厉,甚至不留情面。

    魏隽航察觉她探究的视线,轻叹一声,抚着她的脸庞哑声道“这段日子难为你和母亲了,是我回来得太晚。”

    沈昕颜定定地注视着他良久,终于,轻吁口气,缓缓摇头“我没事,倒是母亲”

    大长公主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啊,可接二连三地被她信任的晚辈算计,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病倒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