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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远航之胶着
    此时此刻, 奥德里奇只能祈祷那只是一封寻常的信件!

    结果却并不如他所愿。

    法警的行动速度很快。

    他们很快取来褚韶华放信件的红匣子, 是的,不是美国随处可见什么橡木、松木抑或是现代的玻璃盒子, 而是一件极具东方气息与审美的上面雕琢着东方象征吉祥的流云百福,带一把小铜锁的漆红木匣。

    褚韶华要法官与审判员的见证下打开信匣,然后,取出那封与具有英国贵族血统的艾利诺.罗素先生的通信。

    褚韶华先是向审判台与旁听席展示了这封信破损的腊封,英国贵族事儿多, 与人通信时信封上的蜡封都要在蜡油未曾凝固时用印章戒指按上家族徽章的图案, 信曾打开过, 蜡封有些破损, 但仍能大致看出来, 的确是贝德福德家族的徽印。

    然后,褚韶华取出里面的信纸,法官轻轻嗅了嗅, 上面还有淡淡的萦绕未尽的香气。而信封,也是贝德福德家族特用的信纸。

    这两样经过法庭的专业人员鉴定后已确认无误,证实这的确是来自英国贝德福德公爵家族的一封信。

    奥德里奇心下怒骂英国这些鸟贵族没完没了的鸡零狗碎的臭毛病, 一封信还有这些臭讲究!什么蜡封啊!信纸啊!香水啊什么的!就tmd不会节俭低调一点吗?

    奥德里奇深恨当时英国的革命党怎么没砍了那些皇室与贵族的脑袋!

    褚韶华细心的提醒法官, “请法官大人和陪审团读一读信件上的内容。”

    饶是纳尔逊法官也得赞叹一声信上字迹的优美,纳尔逊法官道,“真是完美的字体。”

    “艾利诺.罗素先生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 高中就读于古老的伊顿公学, 他的拉丁文也非常优秀。”褚韶华说。

    信上可以看出是友人间的闲聊, 艾利诺.罗素先生问候了克莱尔.褚小姐在波士顿的生活,谢过克莱尔.褚小姐从美国寄去的礼物,很遗憾克莱尔小姐为什么去美国留学,而不是英国。英国也有很好的大学,然后,就说到了罗伯茨的姓氏问题。

    艾利诺明确的提出,英国的贵族是极讲究信用的,绝不会在租赁房屋时突然变卦涨价。而英国的贵族中,并没有罗伯茨这个姓氏,倒是18世纪有名的海盗威尔士人巴沙洛缪·罗伯茨,说不定那位在美国的商人是海盗的后人,才会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来。

    当然,艾利诺这话可能有玩笑的成分在,可要知道,英国的贵族往往就是这样的刻薄。虽然英国已经是君主立宪的国家,贵族们仍是保持其高傲的。

    美国人在英国人面前总是有些底气不足的,这样一封来自英国贵族的通信完全打消了法庭对褚韶华的怀疑。纳尔逊法官甚至对褚韶华说了句,“你的声誉是毋庸置疑的。”

    褚韶华矜持的微微颌首,“对于那些蓄意伪证之人,还请法庭追查到底。”

    “这是一定的。”纳尔逊法官道。

    法庭采纳了褚韶华的证词。

    奥德里奇问,“法官大人,我可以继续询问了吗?”在休庭的时间内,这位声名显赫的大律师也恢复了翩翩风度。

    奥德里奇继续未完的问题,“哪怕英国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说出了与克莱尔小姐不一样的证词。”

    褚韶华提醒奥德里奇,“是伪证!如果您对罗伯茨的伪证存疑,我们可以继续辩证他的谎言,直待奥德里奇律师不在对此含糊不清,试图混淆视听!”

    “好吧,伪证,如果克莱尔小姐坚持的话!”

    “这不是我的坚持,而是事实!”褚韶华冷冷道,“我请法官与审判员注意,奥德里奇律师是采纳过罗伯茨的伪证的人!是奥德里奇律师将这个说谎的英国人带到了法庭上!”

    奥德里奇不得不说,“克莱尔小姐,我也是受了欺骗。”

    克莱尔小姐做了个耸肩讥诮的模样。

    奥德里奇道,“如果您怀疑什么,接下来可以诉诸法律。可是,这里是克拉拉女士杀夫的民事法庭,我们得先继续这件案子的辩护。”

    奥德里奇这种彬彬有礼、字字句句都在法律与规则的条框内却总似能占据道德与真正的态度,完全展示了他一流大律师的技巧。只是,这种技巧对褚韶华来说并无用处,褚韶华利用规则的本事完全不逊于他,哪怕褚韶华于美国法律还是个生手,也完全不会影响她的发挥。

    因为,褚韶华清楚的明白,奥德里奇恨不能迅速的翻过罗伯茨做伪证这一页。褚韶华绝不会遂奥德里奇心愿,她再一次对法官与审判员道,“我请法官与审判员注意两者之间的关系。如果奥德里奇律师继续对罗伯茨做伪证一事含糊其词,模糊真伪,我将为此感到羞辱,拒绝接受他的问询!”

    克莱尔.褚小姐是如此的强势,而且,她是一位与英国贵族有着良好友谊的东方贵族,而且,刚刚受到过名誉上的怀疑。纳尔逊法官请奥德里奇注意自己的言辞与态度。

    奥德里奇没想到纳尔逊法官竟然因为一个黄种华人的话来警告他,当时便皱眉道,“我的天哪,这还是我们波士顿人的法庭吗?”

    “我们将成为整个世界的山巅之城,全世界人民的眼睛都将注视着我们。”褚韶华声调优美的声音响起,她高傲的瞥奥德里奇一眼,对纳尔逊法官、审判团还有旁听的诸人道,“这里的确不只是波士顿人的波士顿,这里还是世界的波士顿。”

    褚韶华所说的是17世纪西欧尤其英国的清教徒因宗教原因移居马萨诸塞的,美国与英国史上都非常重要的一位大人物约翰·温斯罗普说过的话。

    这句话其实是来自《圣经》马太福音5章14节耶稣的登山宝训中关于盐和光的隐喻:“你们是世上的光。城立在山上,是不能隐藏的。”

    当时清教徒来到马萨诸塞后,是怀着建立“山颠之城”的的宗教热望,深信自己肩负着神圣的使命,来建设马萨诸塞的。

    褚韶华的能言巧辩超乎奥德里奇的想像,她是那样的机敏得体,尊贵庄严,既能讨好法官与陪审团,还能牢牢的稳居上风。

    这让一向靠嘴吃饭的奥德里奇都生出些许危机,不知为何,奥德里奇心里竟然泛起一个:幸亏这东方女人不是个男人,而且,不是白人,不是律师。不然,当真是生平大敌。

    奥德里奇律师也是一辈子见多识广之人,他当即不与褚韶华在这些琐碎话上较真,立刻将话题转入到官司之上,他有着极佳的记忆力,问,“克莱尔小姐,您为什么要与克拉拉女士说‘只有自己,可以救自己’,这样的话?”

    “我说的是,‘除了上帝,只有自己,可以救自己’。”褚韶华道。

    “您为什么这样说?”

    “不知道,突然想说,就说了。大概是上帝的旨意,不然,我为什么会在教堂外突然说这样的一句话呢。”褚韶华道,“其实,这句话不是对克拉拉说的。当时,教堂外的七子花开了,我在看花,突然之间就说了这样的一句话,说出后,我也很惊讶。我要走的时候,克拉拉叫住我,向我道谢。然后,她问我要怎么才能救自己。我当时惊讶极了,突然有一种慧至心灵的感觉,冥冥之中,我感受到那句话是上帝的旨意,我必需要同这位可怜的姑娘传递上帝的福音。于是,我对她说,这得问你自己的心。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除了上帝。”

    “上帝的旨意?”奥德里奇讽刺,“你对克拉拉女士说,‘除了上帝,只有自己,可以救自己。这得问问你自己的心,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除了上帝’,对吗?”

    “您这种冷冰冰的叙述非常准确。”褚韶华同样的讽刺了回去。

    “因为,只有这种叙述才是客观的!”奥德里奇回击褚韶华一句,然后,对法官与审判团道,“克拉拉女士不认识克莱尔小姐前,她与约翰.米勒先生的婚姻虽然有一些矛盾,可依旧维持的很好。克莱尔小姐与克拉拉小姐说了三句话,还借给了克拉拉小姐一些勇气,克拉拉小姐便一枪打死了自己的丈夫!”

    “我抗议对方律师的扭曲与诬蔑!”亚摩斯反击道,“如大家所见,克莱尔小姐是一位有着高贵身份与高贵社交的东方贵族小姐,她初来波士顿未久,与克拉拉女士认识的时间也很短。她在心情上非常怜悯克拉拉女士的遭遇!所以,她在克拉拉女士提出离婚时提醒克拉拉女士,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这是一位善良的具有高贵品格的小姨,我抗议对方律师对克莱小姐品格的诋毁。”

    “哦,对了,这位在对方律师口中具有高贵品格的东方贵族,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虔诚的,上帝的信徒,为什么会主张克拉拉女士离婚呢?”奥德里奇问褚韶华,“您对于克拉拉女士提出的离婚,是支持的,对吗?”

    “对。”褚韶华回视奥德里奇,“因为这是上帝的旨意。上帝让我对克拉拉说,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除了上帝。”

    奥德里奇讥诮的问,“上帝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克拉拉呢?”

    “因为,我是上帝偏爱的信徒。我曾经在不会游泳的情形下,落水一夜,毫发无伤。上帝偏爱于我。”

    “恕我直言,您落水之事,除了您口中的中国朋友,在座诸位,谁也没有亲眼所见。”奥德里奇强调,“这是法庭,讲究证据的地方。”

    褚韶华淡定反问,“那么,您亲眼见摩西分开红海,耶稣死而复生了吗?一样没有亲眼所见,您信是不信呢?带着对上帝的信仰出生的奥德里奇先生!”

    “如果您是摩西、耶稣一样的圣人,我会相信。可惜,您不是。”奥德里奇时时不忘提醒在座诸位,“何况,面对白人与华人,上帝为何将旨意告诉你一个华人,而不是直接告诉我们白人。”

    “我真怀疑,你到底是如何信奉上帝的!”褚韶华凛凛道,“当年,英国的清教徒为何会乘五月花号来的马萨诸塞湾,要不要我为您普及一下北美的开创史。因为他们在英国倍受教会迫害,如今,我们基督教的教义是什么,是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这也是美利坚是国家精神,自由与平等!如果在上帝的眼中有黑人、白人、黄种人之分,那么,上帝的福音便不会传至东方!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因为我信奉神,所以,我遇水难而得平安。因为我信奉神,神便将他的旨意传达于我!”褚韶华沉声道,“如同亨利八世最终会离婚一样,克拉拉做出离婚的选择,一样是神的旨意。在神的眼里,不论国王,还是平民,都是一样的,平等的。”

    “奥德里奇先生,上帝不是你这样愚蠢的人种论人士,您真应该去中国的上海看一看,那里的圣依纳爵大教堂是如何的伟大,而我们东方人,是如何的侍奉上帝。只要这样,你才会明白,上帝为何会选我做他的使者,来传递他的旨意了。”

    奥德里奇心下大骂这个狡猾的东方女人口齿伶俐,狡诈善变。他哈哈一笑,玩笑一般的口吻,“如果不知道,都以为我们这不是在为原告被告辩论官司,得以为这是在宗教辩论了。克莱尔小姐,您对于神的信仰留待以后再说吧。”

    “这一切都是奥德里奇先生提起的。您将一切都归罪于别人的本事,是你做律师成功的诀窍吗?”褚韶华打断奥德里奇的话,也玩笑一般说。

    听着旁听席中的阵阵笑声,奥德里奇愈发深觉这可恶的东方人狡诈难缠。

    而褚韶华,也完完全全的体会到了这位名满波士顿的大律师的厉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