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辰星记忆起这一切窘迫,都是因为元滢滢而起,他一双剑眉挑起,正要出声询问元滢滢,为何要做出那般的轻浮事情。
重重花丛掩映外,传来男子的声音,似冬日的第一片雪落在地面般清冷。
“辰星。”
沈辰星当即皱紧浓眉,以眼神示意,要元滢滢莫发出声响。元滢滢乌黑圆润的眸子轻转,心中暗自有着计较,但面上却抿紧红唇,在沈辰星威逼似的目光注视下,轻轻颔首。
沈辰星缓缓从花丛中站起身来,朝着身姿清隽的男子唤道:“隐青,我在此处。”
危隐青转过身来,正欲朝着沈辰星走去,便被沈辰星慌忙停下。
“此处枝叶繁多,你莫要进来,省得刮破了衣袍。”
沈辰星忙解释着,边垂首看着满脸无辜的元滢滢。
见到明明是元滢滢做了错事,反而露出无知无觉的神情,沈辰星心中越发郁郁,不由得轻瞪了元滢滢几眼。
闻言,危隐青停住脚步,神色莫名道:“既然如此,我便在旁处等你。”
说罢,危隐青便抬脚离去。
因着花丛遮挡的缘故,元滢滢看不到危隐青的面容,只能听到他微带冷意的声音,和透过枝叶的缝隙,看见他匆匆而过的月白色衣角。
直到沈辰星注视着危隐青当真远去,他才转过身,面容紧绷,想要厉声呵斥元滢滢一番。但整洁的地面,除了散落的花瓣草叶,哪里还有元滢滢的身影。
满腔怒火,只能郁结在心中,沈辰星脸色发臭,阔步走出花丛,却看见不远处的一抹亮色。
他匆匆走去,刚将粉缎绸面的绣花鞋拿在手心,心中想着今日宴会,一个少了只绣花鞋的闺秀,应该如何坦然处之呢。为了不失礼,元滢滢定然要回来寻找这只绣花鞋。
头顶传来无奈的叹息声音。
“辰星,你还是不擅长说谎。”
沈辰星抬首,正对着危隐青的视线。
手中的绣花鞋,被沈辰星手忙脚乱地收起来,唯恐危隐青会识破什么。
但就在刚刚,危隐青已看到了被遗落的绣花鞋,和沈辰星满脸紧张的神情,他又怎么可能猜测不出,发生了何事。
“你发冠的鲜花,和这绣花鞋的主人,是同一人罢。”
沈辰星语气含糊地应下,说着元滢滢有多无礼,竟然一言不发地就偷偷跑掉。只是在危隐青疑惑她逃跑的原因时,沈辰星语气变得支支吾吾,只生硬地说自己不知道。
危隐青见沈辰星紧握绣花鞋,没有将它交给仆人的打算,便问道:“我要往前厅去了,你是随我一同去,还是”
沈辰星笃定道:“我要留在这里,等那无礼的闺秀回来。”
倘若元滢滢是元老爷嫡亲的女儿,此刻她定然会找宴会的主家,要上一双新鞋子新衣裙,避开这次的危机。只是她是庶女,又是和家中嫡女关系不好的庶女,这使得她不能向仆人说出,自
己要更换衣裙,否则便会惹来频频询问。
元滢滢只能等过了半个时辰,想着沈辰星早就已经离开,她才重返原地,去捡起自己的绣花鞋。
不曾想,沈辰星守株待兔等了她半个时辰。
面对沈辰星脸上的质问和怒意,元滢滢当即示弱。她眼眸中泛起潋滟水意,只说要打要罚都全凭沈辰星的心意,她是因为被嫡姐欺负,才心绪不快,一时失手,砸中了沈辰星。后来又急切地想要脱身,才随意说了旁人,并非是心思恶毒,想要嫁祸他人。
至于轻吻的本意,元滢滢自然不会承认,她是想要借美色平息沈辰星的怒火。
梦姨娘曾告诫她,有些话只能存在心中,如梦似幻,引人遐想,让人弄不清楚才是美丽,若是戳破了,便不好了。
元滢滢不提及自己做此事的心思,只一个劲儿地轻声啜泣,发红的眼眶,减弱了她容貌的媚态,显得有几分可怜。
“可是这种事情,也是你得了便宜,本就是你不依不饶在先,后又做出这幅吃人的模样,好生吓人”
沈辰星想到面前的女子会好生狡辩,却未曾想到她会如此言语。他心中莫名觉得有几处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古怪。
这种郁结于心的滋味,让沈辰星待元滢滢冷脸相对。
元滢滢做掩面哭泣模样,实则偷偷通过手指中的缝隙,观察沈辰星的神态。见他果真被自己唬住,元滢滢不由得轻舒一口气。她眼眶中萦绕的泪意止住,垂眉看向被沈辰星攥在掌心的绣花鞋。
良久,元滢滢才含糊道:“那个是我的。”
沈辰星当即没好气地松开质地柔软的绣花鞋,几乎是扔到了元滢滢的面前。
元滢滢自然是不愿意,亲自俯身穿绣花鞋的。她私以为,在男子面前穿鞋的姿态不雅,便磨蹭着伸出脚,去勾地面的鞋子。只是,她频频探出脚,却怎么都不能穿上绣花鞋。
沈辰星本不欲理会她,可元滢滢把穿不上绣花鞋的由头,归在了沈辰星身上。
“倘若,你扣紧我腰肢的手掌没有那么用力,我应该是有足够的力气的。”
声音虽弱,但足够清楚地传进沈辰星的耳朵里。
俯下身子的一瞬间,沈辰星觉得自己当真是疯了,竟然会被元滢滢的一番歪理邪说所动摇,他如今当真觉得,轻吻之事,他也是有几分错处在的。
沈辰星握紧元滢滢纤细的脚腕,他无心去感受元滢滢肌肤的柔软细腻,只是动作粗鲁地,将绣花鞋套在元滢滢的脚上,便草草了事。
元滢滢见好便收,不再要求沈辰星许多。她从沈辰星绷紧的剑眉中察觉到,倘若她再多说一个字,沈辰星说不定就会恼羞成怒,对她厉声呵斥一番。
元滢滢未曾更换衣裙,她朝仆人要了一件杏色薄纱,做左右交叠状围在自己的腰间,再趁人不注意,偷偷地回到人群中。
众人见了她此等打扮,未做怀疑,只当元滢滢好装扮。
元滢滢正要寻觅合适的郎君
,便听得众人议论着元凝霜的未婚夫婿,听闻两人情意融洽,当真令人羡慕。
元滢滢美眸轻转,席上男子众多,她眼波微转,便有好几个男子对她起了心思。只是,元滢滢和他们细细一谈,便觉得家室平平。倘若嫁给这样的人,那她岂不是永远比不上元凝霜了。
抱着这般的心思,元滢滢对元凝霜的未婚夫婿心生好奇。她朝着众人议论的方向走去,心中满是恶意地想着:世间男子,多有浪得虚名之辈,恐怕元凝霜的未婚夫婿也是如此。什么惊才绝艳,风度翩翩,皆是虚名罢了,其中真真假假谁能辨别的。
元滢滢猜测着,元凝霜的未婚夫婿,说不准,是一个样貌普通,甚至丑陋之辈。
想到此处,元滢滢不禁眉眼轻弯,只觉心中爽快,她朝着人群之中探首望去。
只听声音,这位正一品员外郎的二儿子,大概生的不丑陋。
但元滢滢却恍惚觉得,自己从哪里听到过这般的声音。
她睁圆眼眸,细细看去,只见那男子站在元凝霜对面,身姿清峻如松似柏,腰间垂落的羊脂白玉叮咚作响。
危隐青似有所感,目光轻移。他的视线,落在元滢滢娇媚动人的脸上时,微微一怔,而后收回视线。
“伯母的旧疾近日可好些了”
元凝霜关切地问道。
危隐青微微颔首:“已有所减轻。母亲常常惦念于你,常说起你小时候的事情。”
两人言笑晏晏,讨论着彼此间的往事。
他们中间的氛围,极其融洽,仿佛无人能够轻易地横亘其中。
元滢滢本该嫉妒。即使她不愿意承认,但她清楚,自己的内心深处,是极其嫉妒甚至是嫉恨元凝霜的。她的未婚夫婿,不仅生得不丑陋,还和传言所说的一般英俊。
为何世间所有的幸事,都落在了元凝霜一人身上。
但元滢滢已来不及嫉妒,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在何处听到了危隐青的声音。
便是在那花丛掩映处,那寻着沈辰星脚步而来的男子,和危隐青的身形声音极其相似。
元滢滢忧心忡忡,担心沈辰星会将自己所做的事情,尽数告诉危隐青。她也害怕危隐青会发现,自己便是躲藏在花丛之后的人。
元凝霜发现了元滢滢的身影,平心而论,纵然元滢滢多次叫嚣于她,但元凝霜从未将她放在眼中过。只因为论心机手段,元滢滢根本不值得元凝霜放在心里。
但元滢滢消失许久,即使她没有搞出来什么折损元家脸面的事情,元凝霜只要一想起,旁人提到的,宴会中几个男子,询问起元滢滢的闺名,她心中便有了计较。
这个不安分的庶妹,定然是从梦姨娘那里学会的手段,整日只想着用美色留住男子的心。
元凝霜朝着元滢滢走去,离宴会散去还有一段时辰,她需要元滢滢留在她身旁,以免她犯了难以弥补的错误。
因着规矩,元凝霜淡声解释元滢滢的身份。
危隐青矜持颔首,对于未来妻子的庶妹,他显然并不热络。
元滢滢本心中忐忑不安,但危隐青一脸淡然的模样,很快便让她恢复了心绪,显然危隐青没有辨认出她。
元滢滢仔细想来,沈辰星对轻吻之事耿耿于怀,怎么可能会告诉旁人此事。刚才是她一时慌乱,才想差了。
心中没了慌乱,元滢滢便开始毫不顾忌地打量着危隐青。
他生得确实好,隐约有仙人之姿。
但只要危隐青的身份,和元凝霜有了牵扯,元滢滢便对他喜欢不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