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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管家殷殷守在门外, 抱着林林总总一整箱防护用品,眼睁睁霍总去侧卧冲了个冷水,给自己用了两支抑制剂。

    管家守在侧卧, 惋惜扼腕“霍总”

    霍阑莫名不喜欢他的语气, 蹙紧眉回身。

    管家不敢劝, 帮他备了减轻副作用的辅助药物“梁先生不介意, 您――”

    霍阑沉声“他身体不行。”

    梁先生平时表现得太健康, 管家几乎忘了这个,闻言愣了下, 没再出声。

    霍阑用了抑制剂,阖眼休息一阵,按了按额头。

    管家把辅助药物递过去“您有心事吗”

    霍阑低声“他的经纪人说,当年他喝醉之后去过花坛。”

    为了防止霍总对醉酒状态的梁先生应对不足, 管家已经详细给他讲过一次, 怔了怔“是后来被找回去了。”

    管家和经纪人交换信息的时候,听得很详细“段先生过去找的时候, 还看见梁先生醉得狠了, 一个人在休息室里哭”

    霍阑“他那时候是清醒的。”

    管家怔住。

    霍阑没再多说,起身快步回了主卧。

    梁先生在浴室的时间有些长。

    霍阑守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 终归不放心, 试着敲了几下门,没听见应声。

    霍阑心口悬了悬“梁宵”

    浴室安静,只能听见隐约水声。

    霍阑胸口骤紧,拉开门快步进去, 箭步冲到浴缸边上“梁――”

    霍阑堪堪刹住脚步, 声音一轻。

    梁宵枕着浴缸边沿,睡得没心没肺。

    看起来多半是担心会滑进浴缸, 在最后有限的清醒时间里,梁宵还非常有安全意识地把自己拿花洒的软管缠了好几圈。

    霍阑站了半晌,也几乎被他格外充分的安全意识震撼了,按了按额头,半蹲下来。

    梁宵嫌他挡光,不满意地嘟囔一声,把他的脑袋往边上扒了扒。

    霍阑配合地挪开些地方,让暖光淋着他,揽着人靠在自己肩上。

    梁宵大概已经睡了有一阵,没泡在水里的地方几乎有些冰手,被弹簧金属管勒出了好几道明显的红痕。

    他肤色偏白,衬得红痕已经有些怵目。但极具安全意识的梁先生也依然尤其坚定,被霍阑试着抽了几次,都牢牢拽着自己的安全绳不放。

    “没事了我在。”

    霍阑低声哄他“我在了。”

    梁宵两只手撑开眼睛,艰难辨认了半天“霍阑”

    霍阑握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眼睛“嗯。”

    梁宵清醒劲儿彻底过去了,比平时放得尤其开,看见他就高兴,举着花洒喷头毫不留情喷了他们霍总一脸的水。

    霍阑“”

    梁宵是真一直想知道“会冻成冰面具吗揭下来”

    “”霍阑“不会。”

    霍阑想让他高兴,耐着性子,轻声有问必答“会冻一层霜。”

    梁宵“”

    霍阑趁他不注意,把花洒接过来,试了试温度,往他身上仔细浇了些热水“我刚分化的时候,怎么都控制不好。”

    梁宵想了想眉毛上挂了层霜的小霍阑,被自己逗得笑个不停“少年老成我要是看见就好了。”

    霍阑抬起嘴角,摸摸他的头“原本――”

    霍阑顿了下,没继续往下说,亲了亲他的额头“泡好了吗”

    梁宵很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在浴缸里溺水,根本没敢好好泡,依依不舍摇了下头。

    霍阑不催他,扶着他靠得稳了稳,把花洒放回去“再泡一会儿。”

    梁宵很挑,不大满意“硌得慌。”

    霍阑闻言微怔,单手扶着他,试着摸了摸“是桧木的。”

    梁宵对桧木不很了解,但很了解他们霍总的肩膀,坐在水里,拽了拽霍阑的衬衫袖子。

    霍阑“”

    梁先生不仅安全意识很强,对自己醉后的表现预估得也十分准确。

    霍阑用过抑制剂,已经不很担心会冻到他,沉吟一阵,顺着力道跨了进去。

    梁宵埋在熟悉胸肩,牢牢攥住了霍阑的衬衫衣摆,彻底放心了,整个人缓慢化进了水里。

    霍阑护着他,轻声“梁宵。”

    梁宵越滑越靠下,隐约觉得只拽衬衫不够,胡乱摸了一把,拽着一扯。

    霍阑“”

    霍阑抬手,尽力护住“梁宵。”

    梁宵被叫醒了点,迷茫抬头。

    他眉目精致,被水汽润泽了一层,衬得眸色清朗几可见底。

    霍阑在他眼里看着自己“有心事的时候,要告诉我。”

    听管家说起梁宵当年醉后发泄,霍阑还没来得及再多想过。直到梁宵在别墅门口拼命让他走,那些所知的碎片才终于逐个拼凑起来,初见端倪。

    梁宵太能忍,委屈艰难不当回事地往下咽,病了累了不过心地熬,疼了就咬着牙和血吞。

    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借着喝醉,清醒地痛哭一场。

    霍阑有时候甚至会想,在梁宵严严实实藏着不为人知的地方,究竟还有多少事,是他甚至还不知道的。

    霍阑阖眸尽力忍了一阵,终归忍不住,低头在温热水汽里吻上梁宵。

    花洒尽职尽责浇着热水,微凉唇畔轻轻磨蹭,一点点染上情动。

    梁宵迷迷糊糊被亲了一阵,忽然反应过来,眼睛亮了亮,积极地一屁股坐在了他腿上。

    霍阑“”

    梁先生这个积极的力度,多少旖旎情动也夭折了。

    霍阑揽住他,换了个姿势,叫梁宵靠在自己身上“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受影响。”

    梁宵靠在他怀里扒拉水,微顿了下,水纹顺着掌心散开。

    霍阑静了静,又觉得说的不十分准确,轻声纠正“我会疼,但不会影响工作和生活,也不会因为让自己被情绪影响太久。”

    “我们现在是一家人。”

    霍阑揽着他,继续向下说“理当互相照顾,两个人分担一个人的心事。”

    梁宵醉后的逻辑十分直来直去,被他这么说了一通,几乎因为自己藏着的心事有些自责了“这样吗”

    霍阑点点头。

    梁宵抬头“qaq。”

    霍阑胸口跟着疼了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怎么了”

    “你没有事瞒我。”梁宵对家人没概念,很信他,忍不住自我批评自我谴责,“我有事瞒你。”

    霍阑“”

    霍阑难得有些心虚,低声“我也――”

    梁宵没听他的话,挣着转了个身,拽着他“霍阑,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在江南遇到的那个人”

    霍阑不会动了“”

    “你别吃醋,帮我找找他吧。”梁宵嗓子有些哑,攥着霍阑的手,“帮我找找他。”

    霍阑胸口窒得几乎喘不上气,静了一阵,将他抱进怀里,抵着额头轻声“为什么”

    “我想知道他好不好”

    梁宵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个,肩背悸了下,半晌低声“我对不起他。”

    霍阑哑声“没有――”

    “他当时应该是很需要我这个朋友。”

    梁宵有些急,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他跟你很像,他也总觉得别人不会喜欢他,不会说话,可他其实特别好。”

    霍阑说不出话了,怔怔看着梁宵。

    “真的我当时不懂,说跑就跑了。”

    梁宵是真的担心“他会不会就不想再交朋友了要是又有人对他好,偏偏他不信怎么办他运气又没你好,没遇上我这么好的人,会不会自己孤单凄凉一辈子”

    霍阑“”

    霍阑没想到自己在梁宵的设想里这么凄惨,张了下嘴,试图解释“他――”

    “就假装是你自己,代入想想就行。”

    梁宵怕他理解不了“你们真的像,要不是当年我一只手就能撂翻他,我就以为你们两个其实是一个人了。”

    霍阑阖了下眼,有些犹豫要不要让梁宵再撂翻自己一次“他不会有事。”

    梁宵皱紧眉“那你帮我跟他说对不起。”

    霍阑摇了摇头“你也没有对不起他。”

    梁宵醉酒状态下的逻辑只能坚持到这一步,彻底告罄“那他就是有事。”

    霍阑哑声“没有”

    梁宵“那要说对不起。”

    霍阑“”

    霍阑被他逼近了死局,静了片刻,下定决心,把梁宵轻轻端起来“你想见他吗”

    梁宵坚决摇头“不想。”

    霍阑“要是他很想见你呢”

    梁宵愣了下,迟疑着看了看霍阑“他生没生我的气会不会其实想打我一顿”

    “他不想。”霍阑轻声,“他只想抱抱你。”

    梁宵还要再问,冷不防听见这一句,胸口忽然狠狠一滞。

    霍阑凝神等了一阵,见他不出声,有些不放心,低头“怎么――”

    霍阑停下话头,把梁宵圈进怀里,一点点拭净他脸上的淋漓泪痕。

    梁宵掉眼泪时也不出声,抵在他胸口微微发着抖,几次有些喘不上气,身上颓然地往下坠。

    “没事了”

    霍阑牢牢抱着他,轻轻亲他的眼睛“没事了可以哭出声,不要憋着。”

    梁宵死死咬着嘴唇,用力摇头“不行。”

    霍阑轻声“为什么”

    “我有事瞒着他。”梁宵含混,“我自己哭一会儿就行了,不能让他听见。”

    霍阑胸口紧了下“什么事――”

    梁宵不说话了,靠着他咳了几声,自己慢慢压下泪意,顺过了气。

    霍阑不逼他,摸摸梁宵的头发,拿过备着蜂蜜水喂到他唇边“喝一口。”

    梁宵嫌热“想喝凉的。”

    霍阑“”

    霍阑从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有这么多用处,拿得远了点,帮他凉了凉。

    梁宵喝了几口,缓过心神,忽然有些警惕“不对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我们现在就知道了”

    霍阑担心再刺激他,拿不准是不是现在就要说,犹豫了下“我――”

    “他现在被关在大西洋的哪个岛礁上吗”梁宵紧张起来,“被绑在凳子上不给水喝吗拿羽毛挠脚心吗”

    “”霍阑不太清楚梁宵这些年都接过什么剧本“没有。”

    霍阑下了决心,轻声“他想见你,所以联系了我。”

    霍阑“你想见他吗”

    “我――”梁宵犹豫了下,有点紧张,“我考虑一周行吗”

    霍阑点点头。

    梁宵决心这一周至少找点当年的教辅,把扔下多年的课本补一补。

    说不定两个人多年不见,难得重逢,对方就会掏出一套卷子让他当场考试。

    梁宵打了个酒嗝,思维清楚逻辑缜密地考虑了一圈,忍不住八卦“他现在好吗”

    “很好。”霍阑说,“遇上了他真心喜欢的人,两个人在一起,比以前的任何一天都过得好。”

    梁宵彻底放心了,兴致勃勃“我也遇上了,真巧。”

    霍阑心底软得不行,把梁宵圈得近了些,轻轻亲吻。

    梁宵格外喜欢这种浅尝辄止的亲昵,跟他蹭了蹭,雄心勃勃“我想给他捎句话。”

    霍阑点点头“好。”

    梁宵等了半天“不拿手机吗”

    霍阑“”

    霍阑摸过手机,点开录音,给他找好了角度。

    梁宵挺郑重地清清嗓子,咳了一声,耳朵有点红“肥羊”

    霍阑蹙了下眉,掩住话筒“什么”

    梁宵正准备和已经有了归宿的老朋友炫耀自己正和归宿一块儿泡澡,被突兀打断,愣了愣“外号,我给他起的。”

    霍阑当然知道是外号,但当年的小霍阑还听不大懂江南口音,一心以为小梁宵只是咬字不准尾音上扬“为什么会叫这个”

    “因为他真的太肥羊了。”梁宵关了录音,转回来给霍阑讲,“别人说什么他都信。我说离家出走,他就带我回家,我说饭卡丢了,他就把饭卡一直给我拿着。”

    梁宵忍不住吐槽“给他采买的那几个保镖骗他,偷着给他买些粗制滥造的东西糊弄,他一点都看不出来。我学他的字写了张条,才让那帮人老实点”

    霍阑甚至不知道这件事,怔怔看着梁宵,没说出话。

    梁宵以为自己讲了个笑话,看着霍阑神色怔忡,愣了愣,在他眼前晃了两下手“怎么了”

    霍阑用力按了按额头,深吸口气“没事。”

    梁宵担心他有事,喃喃讲完“那以后我就管他叫肥羊了,他答应得也挺开心的”

    霍阑小心扶着梁宵靠稳,有些恍惚地站起来。

    梁宵看着他往外走,更不放心了“去哪儿”

    “去下场雪。”

    霍阑“很快。”

    梁宵压着的酒劲儿又想往上涌,忍不住想追出去堆个雪人,生生忍住了,趁着点清醒出来,把自己擦干换了睡衣。

    管家端着解酒汤守在门口,看霍阑湿淋淋步履沉重出来,吓了一跳“霍总怎么了”

    霍阑站稳“没事。”

    “您换双鞋,下面都是冰碴。”

    管家扶稳他“是梁先生说了什么吗您别着急,我已经和段先生讲到您十二岁了”

    霍阑“不必讲了。”

    管家“”

    霍阑心情复杂,把湿透了的衣物脱下来,擦干换了睡衣,怔怔坐在桌前。

    管家忧心忡忡“您是听说了什么吗”

    霍阑“是。”

    管家追问“听说什么了”

    霍阑阖了下眼“他当年――”

    霍阑没说下去,端过解酒汤,喝了一口。

    少年霍阑初回霍家,一身冷厉淡漠拒人千里,乾纲独断,力排众议把资金注入几乎倒闭的药厂,又亲自给药厂改了名字。

    当年管家还怵他,小心翼翼问“您为什么要改成这个”

    少年霍阑漠然孤戾,驻在窗前,并没解释。

    当晚,少年霍阑独自进了小书房,肩背轩挺专注记日记。

    我把他的寓意和苦心给了药业,背水一战,最后一搏。

    会撑下去,不会辜负他给我的名字。

    霍阑头疼得厉害,把日记合上,交给管家务必锁起来,不准再让任何人看见。

    日记最下面,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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