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在宋家度过的除夕夜, 成了林厌后来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她靠在宋余杭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瓜子,听宋妈妈讲些她小时候的趣事,在宋余杭愈发害臊的面色里哈哈大笑着。
宋母又陆陆续续问了她一些工作生活上的事, 林厌都老老实实答了,包括自己的病情也没在隐瞒的。
宋妈妈听不懂这个病到底是什么, 只是在宋余杭述说的, 她会经常性失眠、长期服药、呕吐等并发症时, 有些心疼这个苦命的孩子。
末了, 最关心的还是“格格什么综合征,不遗传吧”
林厌一口水还没咽下去, “扑哧”一声差点全喷了出来。
果然,天底下的父母最关心的都是这个问题吗
宋母忧心忡忡。
宋余杭忍俊不禁“得了, 妈,不遗传, 再说了, 就算遗传不还有我呢吗再不行,领养一个呗。”
她磕一把瓜子,瓜子仁全给了林厌。
“对了, 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宋母略有些赧然, 她也没接触过这些。
“报、报纸上看的呗。”
电视机里唱起了“难忘今宵”,窗外零点的钟声响了起来。
宋母大松了一口气,开始赶人了。
“得了得了,赶快去洗澡睡觉吧, 明天不还要赶飞机呢吗”
“好。”宋余杭把瓜子放进了盘子里,拉起林厌就跑进了浴室。
“妈,明天不用给我们做早餐,想多睡会儿。”
“好,知道了,知道了。”
客厅里传来了宋母拖长了声音的回答。
宋余杭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洗手,然后刷牙,洗完脸后开始脱她的毛衣。
林厌摁住了衣角,警惕地看着她“你干嘛”
“两个人一起洗,省水省时间。”
“阿姨还在外面,你”林厌瞪大了眸子,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她明天还想不想出去见人了
“嘘,别吵,从前是偷偷摸摸,现在是光明正大。”
“唔不可以”林厌急红了眼,抵死不从,气喘吁吁地,硬是把她推出了门外,拿花洒滋了她一脸水。
宋余杭抹着脸上的水珠,一转头看见宋母还在客厅忙碌着,又过去帮忙收拾了。
“妈,我来,你先睡吧。”
她扶着人在沙发上坐下,自己拿起了扫帚打扫着房间。
宋妈妈看着她高大的背影躬下身去,从沙发底下扫出了瓜子壳,叫了她的名字。
“余杭啊。”
“怎么了,妈”她抬眼看她,手上动作没停。
“没什么,就是看着现在的你,想起了刚出生的时候,巴掌大一点,医生说早产,估计活不过三个月,如今也这么大了。”
宋妈妈看着亡夫的遗像,伸手比了一下,眼里渗出了泪花。
“比你爸爸还高了。”
宋余杭放下扫帚,半蹲在了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有些动容“妈”
宋妈妈把她贴在鬓边的黑发顺到耳后去“以往看着你倒不觉得,今天看你照顾厌厌,才觉得我的女儿是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归宿了。”
宋余杭把脸贴上了她的膝盖“妈,无论我多少岁,有没有女朋友,和谁在一起,您都是我妈,我永远爱您。”
宋余杭知道,宋母不见得是接受同性恋,她只是爱屋及乌接受了林厌,并且希望自己女儿能幸福而已。
这是多么伟大又深沉的母爱。
她蹭了蹭妈妈的腿,像小时候一样。
“妈,您放心,我不是那种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人。”
宋母失笑“你要是那种人的话,趁早还是别谈恋爱的好,免得耽误人家姑娘。对了,厌厌的家人呢,你见过吗”
提起林厌的爹林又元,宋余杭就一脸一言难尽。
“见了,只是”
结果不如预期的好,甚至可以说是从此结下了梁子。
宋母沉吟“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要结婚,该做的事还是得做,该孝敬的还是得孝敬,林厌不想回家的话,你得有分寸,别厚此薄彼了。”
宋余杭笑了,那些过于复杂的事她也不打算说出来惹妈妈烦心,于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我知道了,妈,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再怎么样,正式结婚之前还是要去拜访的。”
“还有一件事。”宋妈妈又板起了脸,故意的。
“不管怎么样,领养也好,自己生也罢,你们得有个孩子,我要抱孙子。”
宋余杭趴她膝盖上哀嚎“怎么又来了,妈,厌厌不想要孩子的,她丁克。”
宋母扯起她的耳朵“我管你们是丁克还是克丁也好,我已经让步了,就这一件事你得满足我。”
宋余杭总算知道林厌扯她耳朵是跟谁学的了,敢情是跟自己亲妈学的。
她一脸痛不欲生,忙不迭脚底抹油“好好好,您说了算,您说了算,我去洗澡了,洗完澡给您造孙子去。”
“这个混账东西。”宋妈妈涨红了脸,作势欲打,人已一溜烟跑去找自己女朋友了。
林厌洗完澡回来路过客厅,宋妈妈已经睡觉去了,空无一人。
昏黄的壁灯下,供桌上的香燃尽了,她走过去又拿起打火机点了三根,微微低头默哀,然后轻轻插进了香炉里,回了房间。
刚把头发吹的半干不湿的,宋余杭就洗好澡回来了。
林厌正在翻她桌上的相册,头也没抬“你怎么洗的这么快啊”
话音刚落,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宋余杭埋在她颈窝里“ 想你了。”
“才分开不到十分钟,宋队您至于吗”林厌失笑,扶起了她的脑袋。
宋余杭又埋了进去,抱着她嘀咕着,把人往床上推。
“至于,至于,我妈又催我们了”
“什么”林厌错愕。
“造孩子。”
宋余杭说着,已抽走了她手里的相册,把人放在了床上,伸手关了台灯。
林厌磨牙“你到是告诉我,我们两个女的怎么造”
宋余杭黏黏糊糊的声音传了出来“就这么造,突然觉得不会怀孕还挺好的,可以”
林厌翻了个白眼可以无限期让你折腾吗
她一手抓住她头发,把人撑了起来。
宋余杭错愕,已是来不及了。
林厌故技重施,巴柔十字固牢牢把人禁锢在了身下。
“林”宋余杭被卡着一条胳膊,抽气。
林厌俯身下来,长长的头发扫到了她脸上。
“抱歉,宋警官,要让您失望了呢,姨妈,造不了人了。”
“不过”她打磨得圆润的指甲撩起了睡衣下摆,沿着精瘦的背部曲线缓缓滑了下来。
“该您履行诺言了,记得小声一点哦。”
林厌贴着她耳边说话,拿捏住了她的要害。
“毕竟,阿姨还在隔壁呢。”
“林厌厌厌”宋余杭倒抽了一口凉气,很快就吐不出完整的句子了。
“嘶唔”
那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上飞上了红云,略有些迷醉,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林厌爱极了她现在的模样,愈发卖力起来。
彼此十指相扣,把对方揉进了自己骨子里。
床单变得皱褶,汗水滚在了床单上,发丝交缠着散在了枕头上。
夜还长呢。
***
次日清早,阳光透过窗纱洒在了木质地板上。
季景行是被工作电话吵醒的,三言两语说完后,人已经清醒了,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小唯,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叫醒了她。
“小唯,小唯,醒醒,起床了,妈妈一会有工作,得去公司见委托人,先送你去奶奶家吃饺子好不好”
小唯咕哝着,揉了揉眼睛,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好,知道了,妈妈。”
季景行有些心疼,揉了揉她的脑袋,把人抱进了怀里,等小唯再大一点,有独立自主能力了,也许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乖,穿衣服吧,妈妈先去洗漱了。”
把人送到奶奶家的时候,正巧宋余杭也和林厌刚下楼,有说有笑的。
宋余杭面色如常打过招呼“嫂子,小唯。”
小唯扑上来亲了亲她“姑姑”
“诶,让我看看,过了个年,沉了没有。”宋余杭说着,一把把人抱了起来。
林厌倒还是对季景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季景行当然也没搭理她。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宋余杭把人放了下来“快上去吧,小唯,奶奶做了饺子正等着你们呢。我和林厌出去旅游度个假。”
林厌一看就是昨晚在宋家歇的,还有她提到的戒指,说是度假八成是要求婚了。
季景行一时有些艳羡,心里发酸,笑容多了几分勉强“真好,还能有个假期,我一会送小唯上去,又得去公司,刚接了个案子。”
季景行不知道这难得的假期也是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
市局有排班轮休制度,等开了年,休多少天,照样是要还回去的。
宋余杭脸上笑容淡了几分,拉着林厌转身欲走。
“嫂子辛苦了。”
“姑姑,你们出去玩,小唯也想去,不想留在家里写作业。”
季唯一扑上去又抱住了她的大腿。
宋余杭失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小唯还没吃早饭吧,先去吃饭,乖,等姑姑回来带你好好玩,好不好”
小唯不无失落地“喔”了一声,松开她,委屈巴巴地点头。
“知道了,再见,姑姑,再见,林阿姨。”
两个人冲她挥手远去,季景行带着人上了楼,把人交给宋母后安慰了几句离去。
季唯一虽然只有七岁大,但自小丧父,比寻常孩子心思敏感细腻得多,知道奶奶年纪大了,不能烦着她,吃完饭后便乖乖掏出了作业本,趴在餐桌上写作业。
还是宋妈妈洗完碗出来见她还在写,顿时有些心软了“小唯,想不想出去玩”
季唯一抬起头来,眸中一亮。
老人慈祥地笑“那快去换衣服吧,穿厚点,咱们去庙会逛逛。”
***
又是一桩婚姻纠纷案。
男主人抽烟酗酒还家暴,委托人坐在这鼻青脸肿,抽抽噎噎的。
女主人向律师诉苦的期间,男人打来了无数个“慰问”她全家的电话。
女人当着律师的面接了,其字眼粗鄙到不堪入耳。
这样的官司打的太多了,季景行就有些麻木了,在她诉苦的间隙里,又难免想到了亡夫宋亦琛,脸上的表情就多了苦涩。
是不是这世间想要获得幸福就这样难
她至今仍觉得宋亦琛的突然辞世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的。
“季律师,季律师”
委托人走了,约好改日再谈。
同事喊着她的名字“你怎么了”
季景行回过神来“没事,没事,那我也先回去了。”
“我送送你吧,婚姻纠纷的案子季律师最拿手了,一定能胜诉的。”
季景行笑,拿着包起身,婉拒了男同事的好意。
“不用了,王律师太客气了,我去接女儿回家,就不麻烦您了。”
男人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略有些失落。
同事拍了拍他的肩“算了吧,都暗恋人家几年了,季律师啊,清心寡欲的,难搞。”
男人笑笑,埋头工作,不置一词。
***
不知道怎么的,这一路上宋余杭都有些心惊肉跳的。
她以为是自己太紧张了,暗自调整着呼吸。
林厌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没事,到了,我们下去吧。”机场转瞬就到,宋余杭推开车门下车,拉着她的人把人迎了出来。
佣人已经拿着行李在国际出发门口等着了,林厌戴上墨镜走过去。
宋余杭摸了摸内侧兜里的小盒,还在,带着呢。
她悄悄舒了口气,暗自握紧了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远远地,段城就看见了林厌穿着皮裙妖娆的身形,举着机票往过来跑。
“林姐,林姐,宋队”
林厌往旁边退了一步,宋余杭默默伸出了脚,段城“哎呀”一声跌进了林厌膀大腰圆的非洲黑人壮汉保镖怀里。
壮汉猝不及防之间被人抱了个满怀,柔情似水地看着他。
段城“呕呕呕。”
“林姐。”
“宋队。”
林厌回头一看,方辛和郑成睿也拖着行李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她大手一挥“走吧,海岛游,出发”
两个女人手挽手亲密无间地走在前面,宋余杭本想跟上去的,被林厌一巴掌呼到了后面去。
她十分怨念地拖着两个硕大无比的行李箱跟段城他们走在一起,看着林厌的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包臀裙勾勒出了完美的身形,步步生莲,妖娆到不行。
多一份则俗,少一分便不够味道。
宋余杭舔舔唇,取了机票,看登机时间还早“林厌,我去买杯咖啡,还有谁喝”
林厌正在跟方辛讲她的那些美容心得“你这个眼镜片太厚了,戴美瞳吧,或者直接做近视手术得了”
被人打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发她走。
“我要美式,你快去快回。”
“好。”
宋余杭把行李箱放她旁边,跑去了附近的咖啡店,等她拎着袋子出来的时候,手机响了。
她七手八脚翻出来,是个陌生来电,接通的那一瞬间。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源于哪里了
小孩子尖锐的哭声被逐渐拉远。
她再熟悉不过了。
宋余杭浑身的血都冷了,如坠冰窟。
***
她这个咖啡买的也太久了。
林厌一开始还和他们有说有笑的,到最后登机广播响了起来。
她开始频频看表,略有些烦躁了。
这种情绪也蔓延到了其他人身上,段城也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林厌终于掏出了手机,给她打了第一个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听筒里传来了冰冷的机械音。
“艹。”林厌暗骂,不信邪地又打了一遍,还是系统提示音。
机场人潮汹涌,来来往往,可是依旧没有她的身影。
段城放下包“我去看看吧。”
片刻后跑了回来,摇头“没人,问过店员了,说早就走了。”
林厌捏紧了手机,既焦急又有些不安,隐隐还有些委屈。
方辛安慰着她“没事的,说不定是去上洗手间了,没听见手机响。”
催促旅客登机的广播响了起来,林厌勉强笑了一下“没事,我在这等她,你们先上去吧。”
“没事没事,再等等,等等。”
几个人异口同声。
林厌又开始给宋余杭打电话了,这次换成了无人接听。
她红了眼,恨不得直接把手机摔出去。
“妈的”
“哗啦啦”洗手间的水龙头开的很大,宋余杭手撑在了盥洗台上,看着手机上对方发来的视频,镜子里的人眼眶通红,咬牙切齿。
小唯被人绑在了电击椅上,不时通电,从一开始的嚎啕大哭到最后的悄无声息,偏着头,脸色惨白,一动不动。
她咬着牙,嘴里尝出了血腥味,紧紧攥着拳头,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颤抖。
她想给绑匪回拨过去,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季景行。
“喂,余杭,你知道妈带着小唯去哪了吗电话也打不通,家里没人,我问遍了街坊邻居都没人看见”
季景行一边说,跑下了楼,语气又急又快,气喘吁吁的。
宋余杭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听见那边传来了一声惊呼,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姐,姐”
她在洗手间里大吼,吓了对面隔间里刚出来的人一跳。
“神经病吧”
几个黑衣人把瘫软在地的季景行抬上了车。
男人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机“宋警官,游戏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该来的迟早都会来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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