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安三娘说,她离开狸族的妖郡山之阿后,辗转了许多地方,最后定居才定居在了东京妖坊。
那会儿凡间王朝初建,定都东京,东京妖坊里的妖还不是很多,她和犬族的丈夫拿出大部分的积蓄在妖坊里买了房置了地。
安三娘说她最初的家就在琼木下面。
“那会整个东京妖坊都在翡翠琼木之下,那里是此间灵气最充沛的地方,坊众都把家安在那,大家不必太过担心日常吸取的灵气,维持不了妖丹,也不必拿出大把灵石炼化补充,可以把在妖坊里赚来的灵石攒起来,买好看的衣裳,去凡间吃吃喝喝,带着妖儿们时不时游山玩水。”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流出轻松的笑意来,遥遥向玉鼠洞宫的方向看了过去,仿佛日子还在美好的昨日一般。
而远处山坡上,飞檐画璧的宫殿,被巨大的翡翠树托举在半空之中。
不知是否载了太多的重量,挺拔苍翠的翡翠琼木,竟隐隐有些弯了。
安三娘眸中的暖意也散了散。
“但这样好的风水宝地俨然就是一块肥肉,随着来到东京妖坊的妖越来越多,谁会看不见这块无主的肥肉呢所以鼠族驱策着鼬玉,把翡翠琼木下的地方全都占了。”
可是鼠族一直宣称,是鼬玉自己跑到此地来的。
自这鼬玉被列为妖界禁药之后,鼠族就大大方方地将其奉为族宝,谁若是胆敢伤了鼬玉,鼠族自有一百个法子,将人判罪。
他们宣称是鼬玉自己跑到了东京妖坊的翡翠琼木安家,因无法左右其意志,只能放任自由,但是此间是妖众的居所,来来往往这么多妖,谁知道谁会碰坏了他们的宝贝。
鼠族在妖廷上下活动,说为了族宝的安全和妖众的安危,准备从妖众手中买下此地专奉鼬玉。
东京妖坊的妖众们自然不愿意把自己家园拱手让人,鼠族却要强买强卖,他们告到了九洲城的妖廷,然而妖君闭关多年不出,妖廷中尽被鼠族买通。
妖廷偏向了鼠族,让东京妖坊的妖众将翡翠琼木下的地出让给鼠族,只让鼠族补偿后,另在西侧开辟一片土地给坊众建新妖坊。
虽然鼠族象征性地给了一笔灵石,也辟了地,可要盖新房子,要建新家园,处处都用钱。
更紧要的是,此地远不如翡翠琼木下灵气丰沛,众妖挤在一起,日常维持妖丹都十分吃力。
妖众这下彻底吃了个大亏,他们将鼠族再次告上妖廷,然而妖廷却以鼠族已经做过补偿为由,将他们拒之门外。
最多最多,道若是鼬玉哪日离开,翡翠琼木下的地界就重新属于他们。
等鼬玉离开,此地的灵气都被吸噬干净了,还要一片残破的土地还有什么用
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大多数妖都认了命,但也有不认命的人反复状告争取。
安三娘家便是其中之一。
她一家四口原本安安稳稳,可惜丈夫在三十年前的妖界大战中受了重
伤,没过几年就离世了。但他生前曾在翡翠琼木下,栽种过极其难活的清风藤。
清风藤乃是妖界稀有的、可在短时间内愈合血肉的灵药,整个妖界成活的清风藤也不过四五片地。
鼠族占了翡翠琼木下的土地,将安家的清风藤地也占了去。
安三娘来回状告多次,妖廷才看在清风藤难得的份上,允许这片地方与鼠族的玉鼠洞宫同在。
因此那宫司蜀禄,才不得不让安家人每月进出洞宫采拾清风藤。
只是清风藤田扰乱了整个玉鼠洞宫的绝美布局,蜀禄早视其为眼中砂石。
安三娘怎么不知他想平了这片地
她本以为,她可以用此来让蜀禄,替她被抓去的儿子说句话,把人捞出来。
万万没想到,那宫司蜀禄却根本不屑一顾
安三娘握住了九姬的手。
“如果能窃走鼬玉,我愿尽我全力。只是宫殿里的情形,只有犬子才知道。”
权琅的事情,熊坊主能帮的都帮了,再多也帮不了了,除了宫司蜀禄外,安三娘认识的人里,再没谁还能说得上话。
“小琅没有杀人,我的孩子没有杀人,谁能救救他啊”
安三娘掩面哭了起来,夕阳将她的身影孤孤单单地无限拉长。
九姬从旁看着,轻轻叹了一气。
“这件事情,我或许能帮得上忙。”
安三娘惊诧地看了过来,九姬轻轻一笑。
谁让她,正好顶了假大理寺少卿夫人的身份呢
把受了伤的安三娘送回了家,到门口时,见到了安三娘的小儿子权瑞。
男孩十岁上下的模样,长着一对犬耳,九姬第一次来妖坊的时候,见到有犬妖童说玉鼠洞宫的事,便是他了。
不过他身边还站了个纤瘦秀气的姑娘,凡人及笄的年岁,衣衫水洗得发白,发上簪了两串槐花,腰间挂着一块写了字的玉牌。
九姬听见权瑞叫她“姐姐”,但女孩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眼见着安三娘好似受了伤,连忙上前询问。
好在安三娘伤势不算太重,且眼下天色不早了。
九姬不便多留,同安家人道别离开了妖坊。
她返回了东京城内的钟氏府邸,彻底连结了这案子,九姬便不能同之前一样旁观了。
她得好生想想,要做点什么,才能让那位钟少卿多给她透露些。
她思量着,向大理寺的方向看了过去。
不知,他今晚几时回来
东京城,大理寺。
大理寺抓进来妖怪的事情,不知怎么一日之内传遍朝野。
今日一整日,不断有人前来问询,其中既有文武百官,也有王公贵族,有些关心民间舆情,有些则纯粹是好奇。
钟鹤青并不想一一接待,不过这会,又有了人前来。
大理
寺卿荀大人差人将他叫了过去。
钟鹤青到了厅中,便听荀大人同他道。
长公主听闻妖案有所破获亲自来了15,闻野把案子的事同公主说一说吧。”
奉玉长公主是先皇唯一在世的女儿,皇上的幼妹,几乎是跟着皇后娘娘长大,嫁的还是世家大族的东方氏。
钟鹤青这才看到屏风后面坐着人,但隔着屏风,只能看到身影,不过长公主下首一站一坐的两人,钟鹤青倒都识得。
两人都同他见了礼。
坐着的自然是奉玉长公主的独子、东方氏的嫡枝嫡孙东方炜,后面立着的是东方家的幕僚、与东方炜交好的薛繁薛三郎。
众人见了礼,长公主并没绕弯子,说皇后娘娘有些被妖案的事吓到了。
“娘娘这两晚都睡得不好,招了我进宫说话,便问起大理寺的妖案审的怎么样了娘娘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催促大理寺,但我们做臣下的总得为宫里分忧不是”
她道,“听说抓住了那妖犯,不知大理寺准备哪日结案我也好进宫同娘娘说了,让娘娘安心。”
奉玉长公主直接这么问了。
荀大人略尴尬地顿了顿,没有亲自回答,只朝着钟鹤青看来。
钟鹤青抿了抿唇。
“回长公主,此番大理寺抓来的妖,眼下还没审完,尚不能定罪,所以暂时无法结案。”
他这话出口,厅中就便静了下来,气氛暗暗紧绷。
奉玉长公主在屏风后没说话,长长地沉吟了一声,又慢慢端起了茶碗。
大理寺卿荀岳连忙同钟鹤青使了个眼神,但钟鹤青默然未动。
倒是一旁坐着的东方炜低笑了一声。
“少卿未免太谦虚谨慎了,既然少卿都把妖抓回来了,那他可不就是凶手么”
东方炜这话说完,他身后站着的薛三郎就附和道。
“正是,不是那妖,哪里还有旁人”
两人说完,奉玉长公主的茶也饮完了,她倒没同钟鹤青说什么,只跟荀岳道。
“我总觉得大理寺如今荀大人主事,办案比原先快了不少,不想还是得如此谨慎,叫人好等。”
这话奉玉长公主是笑着说得,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但荀岳上任大理寺卿之前,前两位大理寺卿皆姓钟,不巧正是钟鹤青故去的祖父和父亲。
长公主说了这话,连荀岳都有些不知如何接了。
钟鹤青沉默。
东方炜却这时插了一句进来。
“是母亲心急了,总怕皇后娘娘上了年岁,原本便歇不好,此番更睡不下,心里记挂。但大理寺么,总要将案子办的无可挑剔,却不论这些的。”
他说完,薛繁也跟着又道。
“大理寺可真是沉得住气。”
三人这几句话说得,荀岳汗都冒了出来。
再说下去,岂不成了大理寺藐视皇家了
他连忙道,“大理寺已经在加急办案了,必然尽快给宫里交差。”
他唯恐奉玉长公主再问下去,又道,“这两日一有消息,便会告知长公主,也请殿下劝慰娘娘,莫要因此忧心。”
他又说了些场面话,把人送出了大理寺。
回到厅里,擦了一把鼻尖的汗,见钟鹤青还立在原处,连忙叮嘱他若是再来人询问,一律糊弄过去,莫要同他们多说。
但他道,“咱们得加紧了结此案了。”
钟鹤青默然,只是目光在厅里方才来人坐过的地方,又定了半晌,才离开了此地。
当晚,二更鼓响,钟鹤青还留在大理寺中。
他没忘了将观星叫过来传话。
“你回家同娘子说一下,就说大理寺事务繁忙,我今晚恐怕无法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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