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时间内消耗太大,九姬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记得了。
但她这会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陌生总是让人心生警惕。
九姬立刻就从被子里站了起来,悄悄走到帘帐旁边,用爪子偷偷拨开些许纱帐,往窗外房中看去。
房中果然陌生,但她却看到了整齐搁置好的男人的衣裳。
是钟鹤青的长袍,还有他那双被她踩了一脚的黑靴。
甚至她的脚印还清晰的留在那靴子上。
九姬“”
这人不是最爱干净整洁的吗她脚印踩在他靴子上,他竟然不擦,留着卖钱呀
突然想到爪子,九姬少不得警惕地狐疑了一番。
昨天晚上,他不会也跟那天在薛家似得,一直捏她的爪子,捏了一夜吧
九姬努力回忆了一下,但睡得太沉了,想不起来。
反而只是想起自己昨天,是在一个极其温暖舒适的地方睡着的,不管是温度还是气息,又或者是抱着她的力道,都舒适极了
咳
九姬咳了一声,觉得自己真是越发大意了,那种地方也是能睡觉的地方吗
他会不会给她下药了
她哼哼地想着,以后还是得防备他一些,既如此,她若是直接以人形走出门去,万一被他迎面撞上,多少是有点尴尬。
她仍旧化成猫身,下了床往房外溜去。
狸花猫轻手轻脚地从门帘角角里钻了出去,抬头看了一眼外面,这里果然不是薛家的宅院,看起来是县衙后院。
那人居然把她带县衙里来了。
九姬准备不告而别。
她正要溜到另一边的墙下准备跳出去,不想有人进了院子里。
男人手里提着木质提盒,提盒里散着隐隐约约的饭香。
九姬见状生怕他发现,连忙定住了脚步。
她眼下只是一只小狸奴,还没个花盆大,她只要定着不动,他必然不会发现她。
狸花猫就地定住了,前爪还是以半抬着的姿势,虚着踩在空气上,装成一尊木雕。
谁料男人开了口,就朝着她这边说来。
“阿幺醒了饿了吧,县衙的包子做的不错,要不要尝尝”
九姬“”
她一个没花盆大的狸花猫站在墙角里,他是什么眼神,怎么一眼就看见了
九姬尴尬得不行,只能现回了少女的模样。
“吃什么饭本君的事情都还没办完呢。得去那罗唐家中查上一番。”
但她这话落了话音,某人已经把提盒里的早饭摆在了桌子上。
“先吃饭吧,吃过饭我随你一起去,好不好”
九姬想说不好,但看着他眉眼柔和的模样,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话就没说出口。
她只能暗暗生气地跟他吃了饭。
话说,这县衙的包子,还真挺好吃的
罗唐家住在近邻县城的城外小庄子里,家门简陋,小院逼仄,房中只有些简单的家什。
小村子里的旁人家都跟他并不相熟,但也都知道他古怪的很,没人赶来惹他。
因着村中还住了旁的两户妖,有妖众看着,罗唐倒是从没对村中邻人下过手。
进到罗唐家中,九姬一眼就瞧见了罗唐放在窗下的书册。
九姬翻了翻,书中有符箓和图示,九姬没翻两页,竟然就翻到了记载血涟漪的一页。
她识得字不多,根据图示倒也大概认了出来,不过一旁更多注释就认不清了。
她问,“这罗唐识字吗”
霍杉回了她,“主上是山之阿来的,可能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常年和凡人混住一处的妖,多少都识得几个字,虽不能读书作文,但大致够用。”
两人这么一开口,孙元景也看了过来。
他见这书中对于血涟漪的记载颇为含混,但是纸页空白处,却有笔墨在一旁详细注释了其中要处。
他仔细瞧了瞧,“这罗唐的字倒是写的不错,不像是随便认识的,反倒似专门读过书。”
这事霍杉就不知道了,从前也没自谁那听说过这青狸妖的字写的像样。
“凡人的私塾咱们多半不便去上,山之阿的学堂寻常妖哪里上得起他怎么能写来一笔好字呢”
霍杉疑问出口,便听见有人道了一句。
“那不是他的字。”
钟鹤青自房中另一边走了过来,众人皆抬头向他看去,他解释道。
“这罗唐家中全然没有笔墨,也没旁的书册了。”
一个识文断字的人不可能家中毫无笔墨纸砚。
“这字不是他写的,”钟鹤青走过来细细看了几眼,“墨迹不算太久,很可能是旁人写下之后才到了这青狸妖手中,又或者”
“你觉得是有人故意写给罗唐的吗”九姬不由问去。
钟鹤青轻轻点了点头,“从孪生传石,到这本注释详细的书册,再到罗唐悄无声息安置在妖镇结界上的爆破之术不能排除,他身后可能还有旁人存在,一直推波助澜。”
这话一出,霍杉就倒抽一口气。
“天爷,这么一说,之前让人想不通的地方,可就通畅了但若真有这么一人,他想干什么啊难不成和罗唐一样,也是个见不得旁人好的”
“未必这么简单。”钟鹤青道。
“那、那他是针对端氏县,还是我们妖镇”霍杉抓着头想不明白了。
钟鹤青却又摇了摇头。
“若真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那么他所谋必不会仅限于此。”
他说着,目光往九姬身上落了过去。
也许,是整个山之阿。
这话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九姬却吸了口气,缓缓沉了下来。
钟鹤青见她抱臂若有所思,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道。
“如果真有此人存在,他此番目的约莫被我们搅合后未能达到,那么,他必然还会再出现的。”
他看向众人,低声,“暗中留意。”
众人皆道好,从罗唐家中取了些东西,又同邻里问了话,便商议着仍旧去薛家看看情形。
昨日双姒一直留在薛家,大部分薛家中了术的人都逐渐清醒了过来,他们都不记得这月余发生的事情了,面对突然出现的伤势和逝去的亲友,皆是茫然一片。
受了的伤还能养回来,但是在混乱中逝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薛家上下都醒了过来,但唯独大小姐薛梅初还没有醒。
九姬进到了房中,便见双姒还在给薛梅初施术治疗,她脸色可一点都不比薛大小姐好上多少,唇色几近于无。
钟鹤青在九姬身边低声问了一句双姒的身体状况。
九姬默了一默,才看着双姒道。
“她其实,和那罗唐是一样的病,天生的妖丹残缺,体弱多病,命途”
命途也不会长。
爹娘不是没有替双姒想过办法,但修补妖丹实在太难了。
要么便像罗唐爹娘那样,使用一种会吸取凡间清灵阴气的禁术,但禁术之所以是禁术,到底害人非浅,九姬和双姒的爹娘没有去用;
而另外的办法则更玄更幻,是找到上古凤凰一族,在烈火焚身时未能浴火重生而留下的妖丹,此物与鼠族的鼬玉相近,唤作凤丹,以此可补全妖灵妖丹上的残缺。
但上古凤凰族现今全然没有留存了,更不要说浴火重生的失败产物。
九姬也试图寻过,她在东京妖坊的时候就四下打听,但大多数妖连听都未曾听说。
钟鹤青倒是听说过凤丹一物,但此物所在何处,遍寻书册也无从得知。
不过显然双姒并没有因为妖丹残缺,而就此愤恨于世,反而淡然处之,还总是摆摊算命,自寻乐处。
九姬声音不大,但近在旁边的人也听到了两句。霍杉长叹一声,章徽更是摇头,孙元景亦愣了一愣。
这时,双姒结束了这一程的术法,手从薛大小姐身上收回,见众人都来了,便起了身。
可她脚下却突然一晃,身子向前栽了过去。
九姬刚要上前去扶住姐姐,不想孙道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双姒的手臂。
双姒定住了身子,见孙道长还握着她的手腕,笑着点头道谢。
“双姒多谢道长了。”
她笑着看了过来,一双眼睛疲惫中溢出柔和的光亮,孙元景愣了一下,这才察觉握住了人家姑娘的手腕,那手腕纤细白柔,皮肤微微发凉,可自己手心却是滚烫。
他连忙收回了手去,道无妨退在了一旁。
双姒看着那
薛大小姐道,她应该快醒了。
这话一说完,薛大夫人和四郎便激动地连番朝她道谢,又不住向众人感谢行礼。
众人连道不必,双姒也摆了手。
她歉意道。
“我虽然用了些法术,能把大小姐唤醒,但妖法多半会破坏她从前的记忆,可能有些事情她就会记不得了。”
大夫人连道无妨,只要女儿能活过来怎么都行,何况这用了非是凡间的手段救治,若是只用凡间药石,也许女儿不会再醒来了。
然而就在她说话的时候,那大小姐薛梅初睁开了眼睛。
大夫人直接扑了过去,“我的儿醒了你觉得怎么样还认识娘吗”
“娘说什么呢女儿怎么能认不得娘”薛梅初出了声,姑娘嗓音沙哑,却紧紧握着母亲的手。
四郎也赶紧到姐姐床前。
“那姐姐还认识我吗”
但薛梅初看了他半晌,“你是五郎吗”
“姐,我是四郎啊”
“四郎”她试着努力去回忆,头都痛了起来,被双姒连忙叫了停。
“莫要想了,看来不仅是部分记忆丢失,还可能张冠李戴,胡乱拼凑了。”
以肉体凡胎之躯,反复承受妖力冲击,怎么会全然无事呢
可薛梅初试图停下回忆,头痛还未停止,反而似乎想到了从前记忆里最令她恐惧的部分,人抖了起来,一直往大夫人怀里钻去。
“大哥去哪了大哥呢我是不是把大哥杀了”
大夫人吓了一跳。
“我的儿,不是你杀得,和你没关系,万万不要乱想”
薛梅初却头痛得脸色扭曲起来。
双姒长长叹气,紧紧皱了眉。
“这样不好,人虽然活了下来,但痛苦的记忆零碎地穿插其间。”
霍杉问了一句,“那能怎么办损失的记忆必然是回不来了,难道全部清掉”
这话一出,大夫人就问了过来。
“各位仙人,能把小女的记忆都清掉吗若是如此,反而再好不过”
确实,薛梅初从前的经历过于艰难了,如今记忆碎乱,她只会更加痛苦,还不如完全清掉。
双姒见状道,“我们虽不是仙人,但也确实有除掉记忆的办法,可清掉的记忆不会再回来了,还是得看大小姐自己的意思。”
薛梅初听见了这话,她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又想干什么,但是母亲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犹疑,“娘,女儿若是什么都不记得,把您也忘了怎么办”
大夫人见她到这时候还记着自己,眼泪不由掉落下来。
“我儿别怕,娘一直在你身边,你会再重新认识娘的,好不好”
杂乱而痛苦的记忆不断刺激着姑娘的大脑,她也分不清那些是真是假,可在母亲紧握的手中,缓缓点了头
“好,女儿同意。”
她应了,双姒松了口气,九姬问了一句。
“你们说替大小姐清掉记忆,是去眠水”
双姒点头,看了她一眼。
“对,是眠水。”
坐落在此间山腰间的一片山中大湖,唤作眠水。
凡人不知此名的由来,还以为是此湖大多数时候宁静无波,如同入了眠一样,因而取名眠水。
实际上,这是千年前狸族的先人,合力引来一种叫做眠水的特殊水质,沉在普通湖水之下,以此压住山中灵脉泄露的灵气。
千年已过,整个狸族居住的山之阿治下,灵气都没剩多少了,这里自然也没了什么可泄的灵气,只不过眠水不是普通水,寻常动不得,便一直留在这片湖水之下。
凡人百姓不知道什么,但山之阿的妖却晓得,若是谁哪日想要彻底地忘却前尘,就可以用眠水把记忆全部抽出来,眠水会卷走所有记忆重归湖底,而清除了记忆的人会开始新的生活。
众人一路向东面山间而来,不时便来到了眠水之畔。
湖水清澈如许,看不出任何与寻常水不同之处,除了这时节天寒地冻,这片高山湖泊却没有结冰,仍有清波泛在湖上。
而眠水东南两面环山,西北两面对着端氏县和另外两县,这三县都在眠水脚下,隔着山脚的密林隐隐可望。
薛梅初来到此地,倒是想起了她信奉的眠水娘娘,眠水畔便有这眠水娘娘的神殿。
母女两人没忘了进到其中,跪于神像前拜谢。
但九姬对这位被当做神明的妖姬并无喜意。
她并不进殿参拜,反而在人家神殿外面抱臂轻蔑地瞧了几眼。
“大小姐信她,三小姐也拜她,她平白受了许多香火,却没见她护得住这两位信众。这般也配被叫做眠水娘娘”
章徽和霍杉两个本地的,都目露讶然,这眠水娘娘虽然不是真神,但也没人敢惹,妖主不亏是妖主,敢直接站在人家神殿前说话。
连双姒都有点不好意思,“你小心被人家听到了。”
“哼,我会怕吗而且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她除了给了大小姐一只镯子护身之外,还做了什么”
那自然也没有太多了。
不过九姬忽的想起一事问起钟鹤青。
“我们在罗唐家,有发现那眠水妖姬给出的镯子吗”
这一问把众人问得都有点愣,只有钟鹤青专门留意过此事。
他摇头,“没有。”
罗唐这里没有眠水娘娘的镯子,那么镯子在谁手上
她不由地朝钟鹤青看了过去,男人跟她缓缓点了头。
罗唐身后,约莫真有另外的人存在了
薛家母女拜完神像,众人便移步到了眠水旁边。
若想除去记忆,首先是要用些术法把记忆全都凝于前额,这一点双姒可以帮薛梅初做到。
而接下来,便是需要从寻常池水下,将沉在湖底的眠水引上水面。双姒把这差事安排给了九姬,后者虽一直瞥着眠水,倒也没有推诿。
最后需要薛梅初自己,双手捧眠水净面其中,记忆便可被全部带走。
薛梅初跪坐在了眠水水边。
双姒稍稍动用法术,薛梅初身上便起了一阵薄薄的雾。
九姬上前,掌心倏忽变出一柄半人高的羽扇。
双姒不知她弄出这么大的扇子来做什么,只见她跳到一块高石之上,双手持扇,用力向那湖水扇去。
只两下,水面波涛四起,自湖心划开两道巨波向两边排去,而湖心湖水犹如被天剑所斩,裂开绝大的缝隙直通湖底。
她这两扇气力十足,双姒惊得一愣。
水面浪声如同滚雷,双姒顶着浪溅来的水,跟九姬喊道。
“小九,我只让你取一抔湖底眠水,你弄这么大阵仗干什么那眠水妖姬就住在下面,你要把人家从家中搅出来吗”
双姒满脸惊疑。
九姬却重哼一声。
“搅出来就搅出来,我正好要问问她,占着我的地盘,吃了这么多凡人的香火,都做了什么我登临大典的时候,她没来拜过我的山头也就罢了,我竟还听说,她让凡人在她和城隍之间只能信一个,她可真是霸道”
她对这位眠水妖姬一点好气都无,接着又是一扇。
这一扇湖面狂风骤起,浪头高似水面卷起的峰岭,又在升至最高处哗啦向下拍来。
这次双姒想说话都说不成了,声音完全淹没在了怒涛之下。
她无奈地连声叹气,孙元景几人也只能齐齐用法术将众人掩在其中。
不过九姬连着扇了三下,水下都没有人找上前来,除了九姬在湖面上来的阵仗外,旁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钟鹤青见状问了霍杉一句。
“那眠水娘娘,会不会不在家”
霍杉连道有这种可能,“那位妖姬是经常出门的,不总是在湖底,但隔着十天半月还是会回来的。”
不过某人是不可能在这里,扇上十天半月了。
钟鹤青见她持着扇子,立在湖边高高的大石上,约莫是也意识到人家根本不在家了,扇水的兴致缺了下来,嘴巴撅着。
男人忍不住低头笑了一阵。
高声喊了她。
“人家既没在家,阿幺就省省力吧”
她又是一哼,不快写满了脸。
这才把手中扇子向上扬了起来。
而就在狂风凭浪腾起之时,湖底忽有一道清澈至极的水,别开上面的湖水,自下飞腾上来。
是眠水。
眠水仿佛听懂了人的呼唤似得,直直涌在了薛梅初的脚下。
狂风暴雨巨浪终于歇下,湖面逐渐恢复平静,只剩下那一股眠水,咕咕地涌动着。
双姒松了口气,这才最后问了薛梅初。
“你除去记
忆之后,所有记忆都会溶进眠水里。你将忘去所有的前尘往事,不管是喜悦的,还是痛苦的,亦会忘记亲人良友,以及与他们曾所有过的所有关系,甚至忘了你自己是谁,忘掉自己原本的性情,你都想好了吗”
大夫人抚摸着女儿的后背,薛梅初缓缓地点头。
不过双姒又道。
“也许,还不止这些。”
钟鹤青看去,他见双姒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怎么看了九姬一眼,之后才道。
“忘掉从前的记忆,会连同彼时产生的情感一起忘却。但有些东西是会刻进骨髓心神里的,哪怕你忘掉了具体的事,但感觉残留心底,会生成无名的惧意。”
因为无所记忆,所以只剩空洞与无名,有因为摸不到,所以恐惧。
“这种无名惧和残留你心底的感受,亦会在某个触发的瞬间,让你不知所措,甚至并非出于你本心,便伤害到旁人甚至你自己。你也想好了吗”
她说得这些,薛梅初都一一点了头。
她脑海中方才已经浮现出了一些曾经痛苦的回忆,而这些,是她宁愿用一些代价也要除去的东西。
她更加坚定了,“还请您帮我忘掉所有吧。”
如此,双姒不再多言,她点了点头。
“双手捧起眠水,净于额头、脸颊。你会忘记一切。”
眠水咕咕涌动,姑娘捧水于手,将整张脸埋于清澈无尘的水中。
眠水像是梦中的黑甜乡,静谧而安沉。
薛梅初将脸深埋其中,眠水轻轻环着她的脸颊。
待手中慢慢水流尽,姑娘再次抬起头来时,她眼眸中清澈如此山间湖水。
大夫人紧紧拉了她的手。
她看过去。
“您是”
鬓角已有白发的母亲眼眶泛红。
“孩子,我是你的娘亲,你是我的女儿。娘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姑娘恍惚片刻,缓而慢地点了头。
“好。”
她看着眼前的妇人握住自己的手从未松开,半晌,她唇下微动,试着轻轻喊了一声。
“娘”
一声娘亲,大夫人的眼泪彻底止不住了,咣咣铛铛地砸了下来。
她一把将女儿抱进了怀里。
“我的儿,从今往后,我们重获新生了”
眠水滑落湖底,湖面上升起了一片水雾。
水雾弥散间,一缕淡红色的残魂自她身上轻轻飘了出来,飞向半空。
是被困在其中的,香雪的残魂。
众人皆讶然,这才看到高石上的妖主殿下,不知何时指尖金光溢出,自薛大小姐身上抽出那残魂,向半空放了去,那缕残魂终得自由,散在了天地之间。
而无辜的姑娘,自出生之日起就承受的无边苦难,此刻终于到了尽头。
她可以重新开始只属于自己的人生。
众人皆安静无言。
钟鹤青唯见着九姬,望着那卷着人的记忆重回湖底的眠水,默了半晌。
她眉头仿若回忆地多看了一会,但又似什么都没想起来,只是撅了撅嘴,收了扇子,跳下了高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