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的燥热将身体裹挟,心脏比往常跳得快了许多。
整个人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耳边是高低起伏的聒噪喧嚣,吵得人头疼欲裂。
程星用尽浑身气力才挣脱桎梏,缓缓睁开眼。
一双莹润的荔枝眼带着淡淡波光,眼睫轻轻颤动,带着几分似醒未醒的迷蒙。
眼皮子就跟粘了胶一样,来回耷拉几次都睁不开,但眼前景象让她惊诧,为了让自己快速清醒,她伸手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
“嘶”
表情没变,但疼痛是真实的。
她清醒许多。
还没等她弄清自己此刻的境遇,就有一妙龄女郎走过来,穿着一件粉色吊带露脐上衣,银色亮片的热裤,长度比男士的平角内裤还短一截,隐隐能看见白花花的臀瓣。
如同鱼尾一般纤瘦的手臂搭在她肩上,顺势挽过她脖子,刺鼻的香水味随之钻入她鼻息。
程星最闻不得香水味,不由打了个喷嚏。
对方身段纤柔,一抱着她脖子就像菟丝花一样攀附过来,程星打喷嚏都来不及避开她,空气中瞬间多了飞沫,连程星都有些嫌弃。
即便如此,对方都没表露出嫌恶之意,仍旧笑靥如花地凑过来,烈焰红唇嘟起,用腻得发慌的嗓音撒娇“程小姐”
说着就凑上前来亲程星的脸,程星下意识躲避并一把推开她,猛地站起来。
被推了一把的女人错愕地瘫在沙发上,吵闹的dj声也随着程星的站起而变缓。
程星目光快速扫过场内,灯光昏暗,导致她看不清场内有多少人,但男女都有,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很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东北迪厅。
不知是哪个方向忽然笑了声“程星,要给我们展示一下你的猎物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起哄,“听说你新娶的那个女人系个靓女带出来看看咯。”
“她坐着轮椅能好看到哪儿去”
“这你就不懂了,好看的人穿烂袄子都好看。”
“我比较想看看,把她轮椅撤了,让她在地上爬来爬去的样儿。”
“损还是你损”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都是程星听不懂的话。
她不过研究生刚毕业,刚敲定要去规培的中医院,接到外公电话后,准备回家洗澡化妆,赶赴晚上的家宴。
虽说是家宴,但程星知道,也是她的订婚宴。
可笑的是,她一共就见过订婚对象三次。
少不更事时回老家过年偶遇过一次,中学时期回家吃饭遇到对方和家人来做客,却也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再就是前段时间,她正为毕业论文忙到焦头烂额时,她妈打电话给她说家里出了事。
程星回到家迎接她的就是父亲冰冷的尸体。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迷上了赌博,先是赌球后来网络玩牌,输了两百多万,但他手上钱不够,赌到上头时借了不少高利贷,利滚利到五百多万。
债主上门催债,她父亲跳了家门口那条清水河。
等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在水里泡了三天,形成了“巨人观”,惨不忍睹。
人死了,债务却没死。
他有妻有女,所以追债的人上门逼着她们还钱,手段用尽,甚至要闹到程星学校去。
爷奶和外祖两家人凑起来,也只有两百多万。
最终是苏家人上门谈及儿时,父辈们酒意上头定下的娃娃亲,只要程星与苏家长子结婚,苏家就会帮忙偿还程父所欠下的债务。
程星是独生女,事情走到这一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最终她答应了这门婚事。
她不知道苏家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程母深夜与她谈心,说苏家这一次是雪中送炭,如今的苏家已然是商界大名鼎鼎的药企,跟仍藉藉无名的她们不一样。
程星这一嫁,也算了却母亲的一大心愿。
当天夜里,程星失眠到凌晨五点,听着耳边母亲沉稳的呼吸声,终是没说出那句实话她喜欢的其实是女孩。
可被生活逼到了如此境地,喜欢男女仿佛也没什么重要。
最重要的是先活下去。
程星从小就比别人早熟,亦比别人早慧,压下了内心深处那一抹不甘愿,此后便表现得平淡如常。
即便在父亲的葬礼上,她也只红了眼眶,眼泪都没掉几滴。
旁人说她冷心冷情,没心没肺。
程星全都当成耳旁风,她只是比以前活得更努力了一些。
就在她已经接受现实的时候,从手机上打了一辆车,提步走到马路对面去坐,结果等到绿灯之后,跟随人流去往对面,忽然凭空出现一辆黄色法拉利,风驰电掣地闯了红灯,径直朝着程星撞过来。
身体被撞到碎裂的疼痛在一瞬间侵袭而来,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积压在一起。
程星感觉自己要升天,脑海中的第一想法却是我跟你们这些有钱人不共戴天
没想到再睁开眼却到了这个光怪陆离的地方。
在不清楚自己当下处境的情况下就先保持沉默。
程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感,表情淡淡地扫过在场众人,习惯性从沙发一旁拎起一件外套,无视了所有人的话,转身往外走。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是酒吧。
除了酒吧外还有哪里有这种五颜六色但没什么光的灯
孰料她刚迈了一步,就有人过来拉她胳膊。
程星下意识避开,从上学时她就不习惯跟人亲密接触,尔后回过头看对方。
是个长相很凌厉的女人,细长的眼睛随意往上一挑,显得对什么都很轻蔑“馁喺边度”
开口便是很纯正的粤语,听得程星微怔。
从刚才她就察觉到了,这些人说话并不是纯粹的普通话,偶尔会夹杂几句粤语,就连说普通话的腔调都与她这种北方孩子完全不同。
但程星的外祖母是广东人,能听得懂一些简单的粤语,知道对方是在问她,“你去哪儿”
程星只是不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应该死了吗
就算没死,也不该以如今这种姿态出现在这种局里,她如今只是感觉身体燥热,很像是喝了催情药混着酒后的生理反应。
最先做的就是去冲个冷水澡把身体的燥热降下来,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思考。
程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却没想到对方低声骂了句“草。程星你是不是有病还真打算把你老婆拉出来给这帮人围观你要不要点儿脸 忘了当初结婚前怎么跟她奶奶保证的”
美女骂人时却用上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甚至隐隐带着点儿京腔。
只是她哪来的老婆
虽然喜欢女的,但也不至于能到娶老婆的程度吧
程星从小到大还没谈过恋爱呢。
要说这是梦,那也太真实了。
程星清了清嗓子,温声否认“没有。”
“屁。”对方不满轻嗤,从兜里摸出一支烟。
银灰色重金属打火机嘭地打开,殷红的唇间夹着一支烟,细烟被点燃,逸出几分淡淡的橙香,纤细的手腕戴着一串银色手链,衬衫袖子挽上去大半截,整个人都透出放荡不羁的味道,带着哑感的嗓音用地道的粤语斥道“你要是不愿意娶就别娶,费尽心思娶了就好好对人家,娶回来了把人家当玩物,闹呢”
说完扭头扫过在场众人,眼神轻蔑“你再看看这些人,也配让你程大小姐迎合馁喺卟疯掉咯”
话音刚落,就有人不满地回怼“苏大小姐,你说清楚,我们这些人是什么人”
“你自己知道。”苏大小姐眼神冷冷,随便瞟人都带着不可一世的轻狂,却也懒得跟她们再废口舌,反而掐灭了烟警告程星“话我放这,人我保了,今儿你要是把她从楼上带下来,我就把她带走。”
在对方说话的过程中,程星终于搞清了当下境况。
她穿书了
穿到了一本名为娇宠残疾爱妻的百合小说里,还是那个与她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
因在街上对女主姜瓷宜一见钟情,便找人撞了她酿成车祸,导致姜瓷宜残疾,再在她心灰意冷时假意出现陪在她身边,不折手段地跟她结婚,却在婚后发现她另有白月光,故而气急败坏找她麻烦,对她各种虐待。
却没想到后来姜瓷宜一跃成为豪门失踪已久的女儿,还遇到了和她各方面都与之相配的天选之女。
既是青梅又是天降,而她这个作天作地的炮灰女配被这对妻妻联手对付,下场凄惨。
饶是程星从小遇事就比较淡定,此时表情也有些难看。
她是挺想当富二代的,但不想当法制咖啊
原主做的这些事放在现实世界里,拉出去判多少年都没够好吧。
程星也终于理解了她们争议的点。
今晚这个arty是原主组织的,跟她那帮狐朋狗友说可以看“残疾美人秀”,于是大家在这栋刚办完婚礼的房子里作践了一晚,酒喝了不少,是时候把原主关在阁楼里的新婚妻子放出来凌辱了。
原书中写的是,这天对姜瓷宜来说是个难眠夜,此后的每一天都恨不得把原主拉出来碎尸万段。
程星心想,还好,事情还没发生 。
不算天崩开局。
她佯装淡定低咳一声“今儿我有点累了,就先这样,散了。”
在场有人起哄“哎呦,这是怕了苏大小姐。”
“可得了,谁不知道程苏一家亲,程小姐这是让着苏小姐呢。”
“这要是苏曼春来了,程小姐不得听什么是什么。”
“”
大家看热闹不显事儿大,苏冷月斜睨过去“够了,闭上你们的臭嘴。”
苏曼春是苏冷月一母同胞的妹妹,早年前程星跟她不清不楚的,但那会儿圈里的人都传,程星对苏曼春有求必应,马首是瞻。
就在大家以为程星要跟苏曼春结婚时,苏曼春出国读书了。
之后程星飞速娶了藉藉无名的姜瓷宜。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热闹,程星的身体却快要忍耐到了极限,她凭着原身记忆冷脸喊了声“周姐,送客。”
程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了阁楼,她的脸色潮红到不像样,身体也晕出了大片大片的红,身体似乎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
但为了她之后的幸福,她现在必须先把姜瓷宜从阁楼里放出来,以证清白。
阁楼的门设置了两道,一道需要钥匙的栅栏门,还有一道密码锁,程星感觉自己垂下来的发已经被汗浸湿,大抵是无法想象的狼狈。
门打开,她倚在门上,温声道“姜瓷宜,你自由了。”
今天已经是原主将女主关在阁楼里的第十天,想也知道姜瓷宜此时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双腿废掉的残疾,每天只靠一点水养着,大抵都没有逃出来的力气。
程星咬了咬唇,强迫自己恢复理智,“我现在也想把你放出去,但身上没劲,你知道我肯定是想对你好的,所以我明天恢复了一定把你放走。你想离婚就离婚,想干嘛就干嘛。”
程星飞速说了自己的保证,这才转过头看向房间内。
如她所料,四面灰色墙壁宛若监牢,冷清没人气,但姜瓷宜却不似她想象的那般。
皮肤白皙的女人头发轻轻垂在肩上,瓷白的皮肤就像是鞠了一捧月光轻轻洒下来,她穿着一条白色阔腿裤,双腿安静地搭在银质轮椅上,肩薄背直,纤细的侧颈宛若天鹅,双目紧闭,气质柔和,宛若真人版芭比娃娃。
那一瞬程星竟看呆了。
已经无法用美女二字形容对方,更像是纤尘不染,不通红尘俗世的仙女。
光是看着,程星就感觉自己的气血直顶太阳穴,不由咽了下口水。
“咕嘟”
在安静的阁楼上,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程星立刻表忠心“我还学了点医术,可以给你治腿。”
孰料下一秒,仙女倏地睁开眼,那双眼睛像是嵌了细碎冷钻,狭长的狐狸眼里冷意乍现,声音也冷得出奇,“滚。”
程星“”
你们仙女脾气都这么大的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