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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第157章
    吴宛琼满心烦躁地从恭房里走出来, 耳边还回响着那句不要脸。

    她一直知道招儿就是个乡下人,可平日里见她言谈举止, 也瞧不出来有什么粗鄙的地方, 今日一看,还真是乡下人。

    她有些心事重重地往前走去, 因为也没看路,以至于撞到人才反应过来。

    “啊”

    她被人搀住了,抬头才发此人竟是胡三。

    吴宛琼平时一直不敢直视胡三的脸,通常都是能躲就躲,此番迎面撞上,那种突来的惊吓, 差点让她心脏骤停。

    招儿在前面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惨叫,下意识就跑了过来, 才发现竟是这种情况。

    “宛琼,你没事吧胡三没有什么恶意的, 他就是、就是”

    “招儿,我没事。”吴宛琼匆忙道“也是我不好,走路没看路,才不小心撞到了胡三。”

    胡三也没说话, 松开扶着吴宛琼的手,一瘸一拐地走了。

    招儿觉得闹得有些尴尬,胡三虽是人丑了些, 但为人勤快,平常话也不多。这宛琼也是, 又不是没见过,至于闹成这样。

    不过这话她也不好直言,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蓦地响起“这是怎么了”

    却是薛庭儴从外面回来。

    “没什么,就是宛琼不小心撞到了胡三,好像”

    吴宛琼打断了她的话“招儿,我没事,我先回店里了。”说完,她就急急忙忙走了。

    招儿这才将事情说了一下,薛庭儴看了看不远处的胡三,又去看吴宛琼,不知怎么,眼神饶有兴致起来。

    却只是一闪即逝,很快就掩过了。

    “你去跟胡三说一声,让他别往心里去。宛琼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胆子小了些,我去看看她。”招儿说道。

    薛庭儴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招儿走后,他才去了正低头在厨房前劈柴的胡三身边。

    “招儿让我跟你说,别放在心里,女人家胆子都小。”

    胡三含糊不清地唔了声,手下动作也没停。

    他劈柴的手艺很不错,每根都是一般粗细,寻常人可劈不出这种柴。薛庭儴瞄了一眼,也没说话,正打算离开,胡三突然说话了。

    “那女子不是个什么好人,平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套女东家的话。”

    薛庭儴来了兴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胡三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方道“小的听来的,小少爷也会说,只是小少爷人还小,不懂。”

    薛庭儴点点头“既然你告诉我一件事,我也告诉你一件,此女是吴家的人。”

    就听得哐的一声,胡三手里的斧头掉落在地上。

    寻常胡三从不直面对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半低着头,此时大抵是真的十分惊讶,竟是将整个脸暴露在空气下。

    认真说,胡三其实长得不差,轮廓较为粗犷,深目高鼻,一看就是个硬汉子。可惜却被一道从左眼角到下巴,约有七寸长短的疤,毁了整张脸。

    这道疤痕差一点就伤到了他的左眼,让人触目惊心。而本来一张端正硬朗的脸庞,也形如夜叉。

    “你知道什么”

    薛庭儴的脚步顿了一下,背着身“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为何会提到吴家”

    “吴家与我有怨。我这么说,也是想告诉你,我一直盯着呢。”薛庭儴声音里带着笑意,说完这句话,他便进屋去了。

    留下胡三看着那道门,脸色变幻莫测。

    这时,门里传来一个悠扬的声音“弘儿在隔壁大妮儿家,你去将他带回来。这臭小子,爹回来了,也不知道回来。”

    半晌,胡三才动了,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不多时,等他带着弘儿回来,屋里却没有薛庭儴。

    胡三关了大门,跟在跑得飞快的弘儿后面走,越过那个小花园,就到了铺子地后门。

    弘儿已经钻进去了,胡三在后门处站定,就听见男东家没个正形儿正和女东家调笑,胡三不用看,就知晓那姓吴的女人脸色肯定不好看。

    胡三走南闯北多年,见多了这种女人。

    这种人可怜又可悲,总是觊觎别人的东西。当然这是胡三之前的想法,今日却因为薛庭儴的一句话,他改变了想法,忍不住去猜测此女来到薛家的目的。

    晚上,招儿带着弘儿去洗澡了,薛庭儴正在书房里看书。

    八月的天,还带着秋燥,而今日格外显得闷热,所以书房的窗扇是大敞着的,微微的凉风从外面拂进来,平添一丝凉爽之意。

    胡三默默地走进来,睁着一只可怖的眼睛,看着薛庭儴。

    “我该相信你吗”

    “你可千万别相信我,我连我自己都信不过。”书案后的薛庭儴,只穿了一身文士袍,却是衣襟大敞,看起来颇为放荡不羁。说白了,就是被热的。

    “那我还能相信谁”这大抵是打从来到薛家,就一直沉默如金的胡三,第一次露出这般迷茫之态。

    “你还是相信你自己吧。”

    “东家,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面轰隆一声雷响,紧接着昏暗的天际划过几道闪电,大雨毫无预兆自天上倾盆而下。

    雨声雷声中,传来招儿的唤声,薛庭儴站起来道“好了,你还是等会儿再说吧。”

    一夜的大雨磅礴,让天顿时冷下来了。

    早上起来,天阴沉沉的,吴宛琼紧裹着披风,莺歌扶着她,两人匆匆往外面行去。

    刚出院子,迎面撞上几个人,为首的正是一脸阴沉的吴阁老,安伯面色有些犹豫地站在吴阁老身后。

    吴宛琼心里一紧,脸色当场就白了。

    吴阁老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又给女儿下了禁足令,方离开吴宛琼所住的院子。

    回到书房后,他心中怒气还是未消,眼中带着火光看着安伯。

    “这种事你就敢帮她瞒着我”

    安伯苦笑“老爷息怒,姑娘自打从何家回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好不容易她愿意出门走走了,老奴也不好拦着。再说了有阿五跟着,又有咱们吴家的名头在外,姑娘也不能发生什么事,所以老奴才会有所疏忽,谁曾想竟会发生这种事。”

    其实本来安伯是没打算说的,可那次吴宛琼答应他后,却依旧我行我素。安伯又与她说了一回,她都是嘴里答应着,私下该怎样还是怎样,安伯这才忍不住禀了吴阁老。

    “这丫头被鬼迷了魂,堂堂的大小姐竟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里做工,而那铺子竟是薛家的。简直是可笑,可笑至极”

    吴阁老气得来回踱步,哪里还能见着平日里满身威严的阁老风范。

    “老爷,姑娘也是”

    吴阁老大掌一挥,斥道“你也别替她解释,这丫头就是被我惯的,惯得她越来越胆大,竟干出如此丑事,我说她为何对那婚事总是推三阻四,原来全应在这处。”

    安伯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吴阁老终于气消了些,在书案后坐下,才道“老爷,其实姑娘眼光还是不错的。”

    “眼光不错”

    “老爷您想想,自打开科取士以来,拢共也就出了两个六元及第,这薛庭儴算是千百年来第二个,还是以不足二十之龄。人才是有的,智才也不差。一个寒门小子,单枪匹马就能挑动得整个京城风声鹤唳,拉下了多少朝廷大员,关键是他至今还能安然无恙。光是这份谋略,便不容小觑。”

    安伯顿了下,见吴阁老在听后,才又道“老奴这绝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是在想,既然姑娘喜欢,而此子身后又没有其他人,不恰恰就是最合适的人选。那陶邑同与之相比,却是连提鞋都不配,也不怪乎姑娘会不喜欢。

    “当然,也是老奴有私心,实在是心疼姑娘。上一门亲事姑娘就不怎么情愿,终于嫁过去了,可惜那何姑爷实在太没有福气,闹得姑娘郁郁寡欢了这么久。老奴虽是个奴才,可也是看着姑娘长大,实在是于心不忍。”

    安伯一个奴才都会于心不忍,吴阁老就这么一个独女,又怎么不心疼。只是知道不忍也不行,必须得忍。可当他听到这么一番话,也不禁有些沉默了。

    “这小子背后怎么没人,不是还有那北麓书院。”半晌,吴阁老才道。

    “老爷,经过之前那一遭,恐怕靠山称不上,不结仇都是好的。”

    这倒是真的,换谁能不恨,师门也就罢,老师也是袖手旁观,而对他自己,却是一个不慎就九死一生。

    “他即是连北麓都给恨上了,能不恨吴家”

    安伯淡然一笑道“可做这事的却不是阁老,而是二老爷父子俩,甚至连老爷您差点都被连累了。”

    这也是实情。

    “再说了,那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如今入了这浑水之中,遭了冷遇那么久,想必此时他已经明白权利的可贵之处。”

    若是再给那薛庭儴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肯定不会选择得罪吴阁老。上位者就是有这种凌驾的优势,根本不用说什么做什么,下面的人就比想象中更有眼色。

    “且老爷之前不就一直在说着,要不要提拔提拔这姓薛的小子,一来是做给天下人看,二来也是向陛下示好”剩下的话,安伯并没有说完,可吴阁老怎么可能不明白。

    似乎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

    吴阁老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有些感叹道“吴安,我当初真后悔,不该因为舍不得你,将你留在身边。若你也能去考个功名,有你在朝中相帮,我又何须如此疲累。”

    安伯面上带着谦卑的笑,道“老爷,别说你舍不得吴安,吴安也舍不得您。老奴也许在小事上,还能插得一二言语,对于大事,老奴却是力所不及。”

    吴阁老点点头,又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此事不急,我自有斟酌。”

    “是,老爷。”

    安伯慢慢地退了出去,思绪却是不禁飘得很远。

    当年他作为吴家大公子的书童,也有读书的机会,他甚至读得并不差。

    安伯知道吴阁老方才的感叹之言,其实就是一时感叹之言。越是聪明的人,他越是不会放离身边,因为吴阁老就是这样一个气量狭小之人,又怎么会允许身边的下人比自己更聪明。

    可惜

    可惜当年他太年小,不懂的遮掩锋芒,等他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

    他走不掉了,永远都走不掉。

    人的际遇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让薛庭儴想起一句唱词,一句在他那梦里出现过的唱词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此时薛庭儴带着这种诡异的心态,听着孟浩昌绘声绘色给自己讲着,庶常馆中那陶邑同如今是多么的失魂落魄,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些。

    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陶邑同误解了。

    陶邑同本是带着迫不及待的心情,迎接幸运时刻的到来,可是一等不至,二等不来,便忍不住去问了之前与他提这事的人。

    谁曾想对方倒是将他斥了一顿,说他癞想吃天鹅肉,吴阁老的独女是他能想的

    陶邑同受不住打击,当即病倒了,这事自然遮掩不住,就传了出来。

    好不容易等他病愈,回到翰林院,境遇从天到地,当时有多少人捧他,如今就有多少人笑话他。

    薛庭儴不想承认,他其实也在其列。

    谁叫那小子还太浅,也不会做人,还没怎么着,鼻孔恨不得就对上了天。

    八月的天,一天比一天凉。

    褪下了夏衫,换上了秋衫。

    而与此同时还发生了一件事,吴宛琼竟是消失不见了。

    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因为突然一天她就没来王记花坊了,招儿还以为她莫是有什么事,来不及过来说一声,可第二天还是没来,招儿就急了。

    招儿手中是有吴宛琼家地址的,是在西城。她便让胡三驾车送她去了一趟,哪知到了地方,有这么个地方,却并没有这个人。

    这下招儿可懵了。

    “我早就与你说,让你凡事小心为上,我在朝中本就有不少对头,你在京里得对头也不少,找伙计是找伙计,必须当是确认放心之人方可用。如今你看看,这是没出什么事,若是那吴宛琼将咱们弘儿给拐走了,你是时怎么办”

    这话说得招儿一身冷汗,她自然也想起吴宛琼可是最喜欢弘儿的,而平时她也没少领着弘儿在四处玩耍,若真是对方动了什么歪心思将弘儿拐走。招儿想,自己的天肯定要塌。

    寻常薛庭儴说招儿,她总能有话说,唯独这次她什么也说不了。

    第二日,她就发了狠气,去人市买人。

    只捡着那些十岁左右大的小丫头买,哪怕这些丫头是人市里最贵的,她也咬牙买了好几个。

    对此,薛庭儴是表示赞同的。

    说一千道一万,什么都不如身契捏在手里最放心,他还对招儿说,她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人手的问题不能总拖着不解决,如今是该想想了。

    他还替招儿拿出了一套法子,让招儿从那些灾民中挑一些聪明伶俐的男孩,最好是能买一些男孩回来。岁数太小的不要,只要那种十一二岁,教他们认识一些粗浅的字,并学会打算盘,扭头就能拿来当伙计用了。

    出众者可重点培养,若干年后这些人就是招儿手下的大小管事,甚至是掌柜账房。

    为了这事,招儿最近可是忙得不轻。

    而就在这个时候,薛庭儴也面临了人生的一次转折。

    上面下了任令,命他兼任内阁制赦房中书舍人,近日就去内阁报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